第七十碗湯(七)</br> 可是如果魏金陵不開口,那么魏長安也不會理她,清歡就更不會跟她說話了,兩個人就那么睜著眼睛盯著魏金陵看,一點掩飾都沒有,更別提是不好意思了。</br> 最后魏金陵認清楚了這個現實,她忍著滿心不悅,輕聲表達自己的需求:“我方才在西苑,那里……實在不像是能住人的地方,而且直到現在,也不曾見下人來伺候……”</br> 魏長安耐心地聽完了她的話,然后說:“是你自己要留下來的。”</br> 什么?</br> 魏金陵沒聽懂這沒頭沒尾的話,什么叫她自己要留下來?這跟沒有下人伺候西苑臟兮兮沒法住人又有什么關系?清歡卻明白魏長安話中的未竟之意,笑嘻嘻地給她解釋:“長安的意思是,既然是你自己留下來的,那么不管遇到什么問題,都得自己想辦法,沒人會管你。若是受不了,離開也就是了。”</br> 她的話完美的闡釋了魏長安沒有出口的,頓時叫他黑眸溫柔起來,當著魏金陵的面便給了清歡一個輕吻,一個殺人如麻的煞星,冷酷無情,竟然也會有如此溫柔憐愛的一面,即使是對魏長安不感興趣的魏金陵,也不得不為那瞬間的溫柔所打動。可她轉念一琢磨清歡的話,頓時整個人就不開心了。</br> 能開心的起來么。雖說她不是什么金枝玉葉,但憑著生得好手段高,從小到大也沒吃過什么苦,所有任務都手到擒來,這樣的對待還真是生平頭一次。哪怕她占據了魏長安妹妹的這個頭銜也沒有用處,魏長安對她,和對路邊的石頭野草沒什么區別。</br> 這實在是太打擊一個女人的自信心了,尤其是魏金陵這樣在男人面前無往不勝的。</br> 可她并不想去勾引魏長安,一來沒有這個必要,二來她面對這樣的男人……說白了,內心深處是畏懼的。這不是她以前見過的那些意志不堅定可以隨意玩弄于鼓掌之間的男人,而是一個真正冷血、殘酷、無欲無求的殺人機器。</br> 身為女人,她有著敏銳的那一面,自然能夠感覺到魏長安有多么危險。對于清歡能跟魏長安這樣的人耳鬢廝磨,想來也不是什么好相與的人物。這個指揮使府進來不難,可是想達到自己的目的,那可不是隨便說說就能行的。</br> 魏金陵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當著清歡與長安二人的面便開始出神,見狀,清歡揚聲道:“你還不走么?我與長安要安寢了,就算是妹妹,也沒有和哥哥一起睡的道理吧?”</br> 魏金陵被清歡這大膽的話嚇得一愣,又看向魏長安,對方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仿佛沒有意識到清歡的話里有什么不對,她嘴角微微抽搐了下,道:“倘若我記得不錯,清歡姑娘尚未與我兄長成親,這名不正言不順的,若是傳出去——”</br> 話沒說完,魏長安就挑起一邊修長的眉:“誰敢?”</br> 整個指揮使府除了他跟自己的小嬌嬌外就只有金鱗衛,說句大實話,金鱗衛對他可比皇帝還要忠心,唯一的外人只有魏金陵,真要能傳出什么閑話出去,那除了魏金陵還能有誰?</br> 他說的一點不客氣,哪里管魏金陵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妹妹”。魏金陵被噎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得草草離去。</br> 不需要魏長安示意,便有金鱗衛跟了上去,這女人身上有秘密,魏長安雖然將她留了下來,也不會限制她做什么事,但她的一舉一動,都必須在金鱗衛的監視之中。</br> 他倒是想看看,敢膽大包天算計他魏長安的,都是哪路貨色。</br> 第二日他有公務在身,早上起了便不在府中,只留下了清歡與魏金陵,清歡隨身帶著他的短刀,因此不懼惡鬼,實際上就算沒有短刀她也是不怕的,不過是些死掉的人而已,活著的時候尚且傷害不了她,更何況是死了呢。叫她說,死人更應該害怕活人才是。</br> 雖然這些鬼總喜歡跟著她,叫她感到不是很高興。</br> 指揮使府特別大,魏長安知道她喜歡在府里四處探險,因此并不拘束她,只叫金鱗衛暗中保護莫要叫她發現,其他的,只要不會傷害到她自己,隨便清歡怎么玩。</br> 魏金陵昨晚自己把房間打掃了一下,又自己去廚房找了吃的,她雖然沒吃過苦,但簡單的飯菜也還能做。誰能想到整個指揮使府一個伺候的下人都沒有,萬事都得自己來?就連晚上的洗澡水都得自己去井里提,那些金鱗衛一個個看著高大挺拔,卻不懂憐香惜玉,站的直挺挺地看著她,愣是一下手都不伸,魏金陵算是見識金鱗衛的厲害了,都是鐵石心腸,跟他們那指揮使大人一個模子刻出來的!</br> 更叫人生氣的是沒有人跟她說話!這整個指揮使府少說幾十個金鱗衛,結果卻沒一個理她的!</br> 哪怕是現在,她想要硬闖魏長安的書房,眼前這兩個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金鱗衛就站在前面擋著她,偏偏就是一句話也不說!</br> 四只冷冰冰的眼珠子盯的魏金陵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讓她再一次懷疑自己是不是失去了引以為傲的女性魅力,明明平時勾勾手指男人就上鉤了,現在這情況,難道是她功力下降?</br> “我為什么不能進去?這里是什么地方?”她問。</br> 金鱗衛沉默以對。</br> “指揮使大人也沒說我有什么地方不能去,我是他的妹妹,這里就是我的家,我在自己家,有什么地方不能去?”</br> 金鱗衛仍舊沉默以對。</br> 魏金陵咬牙,恨不得一巴掌抽過去,可她還記得自己塑造出來的引人憐惜的形象,眼前這兩名金鱗衛,要不是他們還眨眼,她真的要當他們都是死的了!</br> 正想招兒的時候,背后卻突然傳來清歡的聲音:“你在做什么?”</br> 魏金陵嚇了一跳,她敢闖就是因為魏長安不在,可若是被清歡撞見,那也不大好,因為若是闖了進去,事后她推說不知也就是了,但清歡不一樣,那是魏長安的心肝寶貝,她得小心。“清歡姑娘。”</br> “你在做什么?”</br> 魏金陵嘴角一抽,她算是看出來了,這整個指揮使府就沒一個能說人話的,“我無意逛到了這里,所以想進去看看。”</br> 清歡朝前走了兩步,眼珠子骨碌碌的轉,狡黠不已:“好呀,那你進去看看吧,不過里頭沒有什么好看的,只有鬼。”</br> “……鬼?!”</br> “對呀,你才來京城,不知道指揮使府鬧鬼的傳說吧,外頭都管這里叫鬼府呢,你以為為何沒有下人,就是因為命不夠硬的人最后全死了呀!”她清麗的小臉做出嚇人的表情,還真把魏金陵給嚇到了,惡作劇成功,清歡便露出笑容,“快進去看看,說不定里頭有什么好東西呢。”</br> 魏金陵被嚇了一跳才反應過來,覺得這少女真是跟魏長安一樣討厭,怪不得兩人好的如膠似漆的,不過她才不信呢,這傳言她知道是知道,可昨天她來到現在,不也鬼影子都沒見到一只么?</br> 于是為了面子,她冷哼一聲,扭身進去了。金鱗衛這一次沒有阻擋,一看就是聽清歡的話的。</br> 魏金陵又在心里咬牙切齒了一番,覺得魏長安真不是個東西,對個女人這么好,對自己這個親妹妹卻沒一絲人味,當真是薄情。</br> 她推開書房門走了進去,清歡在外面抬頭看了看天,今天天氣很好,陽光這么大,所以指揮使府也難得不顯得太過陰森。“進去嚇嚇她。”</br> 對于她總是和空氣說話的行為,金鱗衛們已經見怪不怪了,只是空氣似乎并沒有回應清歡,于是她齜出小牙,手握在短刀柄上威脅道,“你去不去?”</br> 這回那看不見的東西可能答應了,因為清歡露出了笑容,而金鱗衛們則感覺到有一陣陰風突然從身邊刮過,明明是三伏天,怎么忽地冷到了骨子里。</br> 清歡很期待地蹲在門口,等魏金陵哭叫著從里面跑出來,但她失望了,魏金陵沒有出來,反倒是被她趕緊去嚇人的色鬼委屈巴巴的飄了出來,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活像是被人掘了祖墳。</br> 沒用!她立刻踹了他一腳,可惜踹不到,但她好奇魏金陵為什么不害怕,色鬼卻告訴她,魏金陵身邊有個好厲害的大鬼,自己打不過。</br> 好厲害的大鬼?別看這色鬼賤兮兮的樣子,在指揮使府也算是一霸,能讓他露出這種夾著尾巴姿態的……清歡眼睛一瞇,貓著腰跑到窗臺那里,偷偷朝里看。</br> 其實她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進去的,不過她好像認為這樣比較好玩,金鱗衛對視一眼,決定對此不發表任何意見,畢竟指揮使大人說了,只要不危險不受傷,小夫人做什么都可以。</br> 這一瞧可不得了,這一瞧,清歡差點滑倒摔地上毀容!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