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碗湯(四)</br> 殷**不僅是在回到聚翠宮后沒有去拜見周皇后,即使是在第二天,所有妃子都要去給皇后娘娘請安的時間,她也仍然沒有動身的意思。冷霜在身邊猶豫了許久,才小心翼翼地訊問著:“娘娘不去鳳儀宮么?”</br> 不出意外的,她并沒有得到殷**的回應。事實上殷**到現在一句話都沒有跟她說過,最愛的人欺騙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自己,殷**覺得自己過得挺失敗的,失敗的讓她無言以對。</br> 她倒也不是記恨冷霜,只是不想理會,因為一看到冷霜,她就會想起曾經愚蠢的令人嘆息的自己。</br> 讓大家都沒想到的是,貴妃沒有去鳳儀宮,皇后娘娘卻親自來了聚翠宮!</br> 周皇后是個絕代的美人,她的美從剛入宮那一刻起就讓后宮所有女子為之忌憚,即便是殷**,美貌也是不及周皇后的。若非皇帝機智的將愛人隱藏起來,派了暗衛暗中保護,自己平時又對其假裝漠視,怕是周皇后早香消玉殞了。</br> 但這么多年的養尊處優,讓周皇后不再是那個單純柔弱的寶林,而是天底下唯一能和九五之尊并肩的皇后娘娘。</br> 對于殷貴妃,周皇后心里充滿矛盾。</br> 說真的,殷貴妃一件壞事都沒有做過,她不去算計別人也不去利用別人,只是安靜地待在聚翠宮,待人接物又十分溫和,可以說基本沒有缺點。但周皇后卻不喜歡她——誰會喜歡一個覬覦自己丈夫的女子呢?更何況為了迷惑國師一黨,圣上對殷貴妃的柔情蜜意都是實打實的。</br> 她跟圣上的感情一向很好,可是不知為何幾個月前圣上突然開始疏遠起自己,周皇后還以為是自己做的事被皇帝發現,后來才知道不是。但她真的不明白到底怎么了,直到殷**出了冷宮重歸貴妃之位,周皇后才知道自己心里的那種情緒叫什么——嫉妒。</br> 圣上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偶爾會失神,每次她問的時候他的神情總是有幾分古怪。女人比男人要敏銳多了,即使圣上不說,她也看得出來,圣上真的不喜歡殷貴妃么?</br> 不見得吧。</br> 那些時候,日日夜夜的陪伴相處,都是真的,有時候入戲太深,即使走出來,也無法忘掉當時的記憶。</br> 更遑論殷**才貌雙全又善解人意,實在是跟自己截然不同,就像是牡丹與幽蘭,各有各的美,誰能壓對方一頭呢?</br> “好久不見,姐姐看起來風采不減當年。”m.</br> 因為殷**不同于其他嬪妃,所以周皇后還是像當年一樣叫她姐姐。</br> 這一聲姐姐讓殷**抬頭看她,隨著時間的流逝,周皇后更是美艷絕倫,少了年少時的小家子氣,現在倒是有母儀天下的貴氣了。尤其是她鬢邊的那一根九尾鳳簪,那是殷**一輩子都難以望其項背的存在。</br> 她看著周皇后,半晌,扯了嘴角笑了一下,“皇后娘娘過獎了。”</br> “你們退下吧。”</br> 殷**看著周皇后將所有宮人摒退,然后到自己面前的椅子上坐下,眼神再也不是身為周寶林時那樣小心翼翼的畏縮不安,而是自信張揚,充滿希望。“本宮今日來并非是找你的麻煩,只是想給你一條生路。”</br> 殷**懶洋洋地哦了一聲。</br> 周皇后大概是看出她沒有繼續問下去的意思,便直截了當告訴她:“本宮不希望你留在皇宮,更不希望你出現在圣上眼前,這一點你能明白么?”</br> 殷**單手撐著下巴,“后宮那么多妃子每天都在圣上面前晃,緣何非要我走?”</br> 周皇后面色動了一下,卻還是道:“這個不需要你管,你只需要知道,擺在你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是離開,二是死。”</br> 她是非常自信的:“能讓圣上將你打入冷宮一次,自然也能有第二次。”</br> 其實有些問題殷**早就想通了,她真的不是很在乎周皇后說的這些。死?說得好像她沒死過一樣,對一個從忘川里爬出來的惡鬼,死哪能嚇到她呀,比起這樣活著,死才是解脫呢。</br> 見殷**沒有回應,周皇后微微皺眉,“你聽到本宮說的話了么?”</br> 殷**抬頭看她,淡淡道:“你該走了,圣上很快就會回來,到時候聽到這些話,小心你在他心中的形象。”</br> 周皇后一凜,這是她所擔心的,近日來圣上對她愈發冷淡,她卻不知為何,心中實在是擔憂,無論如何,也不能叫圣上知道自己竟然來找了殷**。</br> 她匆匆的來又匆匆的走,好像在開玩笑一般,唯獨殷**在她走后眼神改變,看起來周皇后跟皇帝之間似乎有某些事情發生了——也許這就是為何皇帝要將自己從冷宮接出來的原因?殷**從不懷疑自己的記憶力,生前她確確實實是在冷宮里待了十三年,并且直到最后皇帝也沒有要將她放出來的意思,那么這一世出現了改變,定然是有些人變了。</br> 既然她的一切都在按照正常的軌跡走,那么變數定然就出現在這二人身上。看周皇后的樣子,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若是有變數,那勢必會是皇帝了。</br> 琵琶在她身邊動了動,似乎在支持她的想法。殷**摸了摸琴弦,恰好皇帝這會兒進來了,見她又在窗戶邊坐著,懷里抱著琵琶,不知為何看到那琵琶便覺得有些眼熱,聲音顫顫的:“怎么又在這坐著。”</br> 殷**瞧了他一眼,說:“習慣了。”</br> 她也沒說什么習慣了,但皇帝就是知道。</br> 她在冷宮等他,每天都坐在走廊的窗戶旁,因為從那里看得最遠,如果他來了的話,她會第一時間看到。</br> 但殷**說的習慣了,真的就只是習慣了的意思。她等皇帝等的太久了,等到即使沒有記憶,在那么多世界里,她也習慣性地坐在窗戶邊。</br> 好像在尋找什么,可又已經失去了。</br> 皇帝神色復雜,半晌,輕聲道:“御花園的花兒開了,若是閑著無聊,便去賞賞花吧。朕……這些日子朝政繁忙,怕是沒有功夫陪你的。”</br> 從這天開始,皇帝每天都來聚翠宮,但他從不在這里過夜。偶然一次殷**聽冷霜說皇帝也沒去鳳儀宮,竟然就在自己的寢殿。她懶得去想這人心底想的什么,她只要順其自然就好了。想到皇帝說的御花園,多年來看到的都是瘋長雜草的殷**心動了。</br> 她帶著一連串的宮人,浩浩蕩蕩的去了御花園,今天人不多,畢竟皇帝從來不在中午過來。</br> 因為天氣很好,空氣清新,藍天白云花香誘人,殷**不知不覺便困了,迷迷糊糊地瞇了一會兒,就聽到似乎有稚嫩的聲音傳來。</br> 她撐開一只眼睛,面前是一張圓圓潤潤白白嫩嫩的小臉蛋,此刻正好奇地看著她:“你是誰?你是仙女嗎?”</br> 殷**覺得好笑,便笑起來。她的美與所有人都是不同的,也因此小家伙瞪大了眼睛,又感嘆了一次:“仙女!”</br> “我可不是什么仙女。”殷**不是很喜歡小孩子,但也沒有多么討厭,眼前這小家伙長得十分可愛,和皇帝簡直是從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活脫脫一個小皇帝,只是要可愛得多。</br> 她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小臉,又細又滑,嫩呼呼的,殷**沒忍住,捏了一下。孩子仰著小臉睜大眼,她才告訴他。“我是殷貴妃,不是仙女。”</br> 小家伙看起來滿打滿算也就三四歲,宮里這么大年紀又跟皇帝長得一模一樣的孩子,除了周皇后所出的大皇子還會有誰?只不過這小家伙跟周皇后長得不像——幸好不像,否則殷**才不想親近。</br> “貴妃是什么?”</br> 天真的小臉上寫滿了我不懂你快告訴我,殷**想了想說:“這個我也不知道,你回去問你父皇,他會告訴你的。”</br> 大皇子聽了這話卻泄氣了:“父皇這些天都好忙好忙,我、我見不到他。”</br> “那去問你母后呀。”</br> 大皇子更難過了:“母后要照顧弟弟妹妹……”他都是大孩子了,不能不懂事。</br> 看著這么大點的小豆丁苦惱成這樣,殷**搖搖頭,她不喜歡哄孩子,但大皇子這么可愛討人喜歡,她又十分無聊,便跟他說:“我姓殷,我的名字叫殷貴妃。”</br> 旁邊的冷霜一聽差點吐血,這哪能這樣說呢……</br> 大皇子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那我能叫你貴妃嗎?”</br> 殷**聳聳肩膀:“可以呀。”</br> 一大一小相逢恨晚,竟然就一起玩了起來,大皇子隨身帶著九連環,他人小不會玩,殷**卻是個中好手,小孩子什么都不懂,立刻崇拜的不得了,大眼睛撲扇撲扇地盯著殷**看,恨不得撲上去跟她一起玩。她注意到他渴望的目光,笑笑握住了小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