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碗湯(八)</br> 一聽到又有人來,凌崢整個臉都是苦的,如果說一開始他還挺興奮挺激動的話,那么在經歷了整整一個多月這樣的生活后,他已經徹底麻木了。</br> 麻木到聽到有人來,第一反應不是抄家伙迎上去,而是轉身找個灌木叢躲起來。</br> 千薰看到他的苦瓜臉就忍不住想笑,“累啦?”</br> “他們太煩啦師父。”凌崢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皺在一起。“我只想找到仇人,我不想跟他們打啊!”而且打太久體力下降,萬一這時候仇人找過來可如何是好?凌崢現在整個人都是崩潰的。</br> 千薰笑笑沒說話,因為來人已經出現在他們面前了。</br> 只是見到那一襲紅衣嬌艷欲滴的少女正玩味地看著凌崢,從頭到尾都沒把千薰放在眼里,或者說——她的目標只有凌崢,千薰對她來說就像個障礙,障礙的話直接清理掉就好了,根本不用過多在意。</br> 這少女腳上踩著一雙編織精細的草鞋,紅色紗裙使得她的好身材若隱若現,前凸后翹,豐乳肥臀,定力稍微不夠的,此時口水怕是已經流了出來。偏偏少女還長著一副童顏,實在稱得上是個尤物。m.</br> 她身后還站著幾個黑衣人,個個臉上戴著面罩,只露出一雙雙兇狠而泛著精光的眼睛。凌崢一看到那黑衣人的打扮,渾身一僵!千薰察覺到他的不對勁,看了他一眼,但凌崢卻完全沒意識到師父在看自己,他只是死死盯著那些黑衣人看。</br> 他永遠也不忘不掉這些眼神,兇狠的、殘酷的、無情的……以及這一模一樣的黑衣打扮。</br> 他們之前也遇過不少黑衣人,但都不是凌崢要找的仇人,他低下頭,掩飾住眼底的冷意,再抬頭時眼里沒了深沉的恨,表現的就像是剛剛見到這些奇怪的黑衣人所以有點震驚一樣。“你們是誰,攔住我們要做什么?”</br> “凌崢少俠何必假裝不知,我在這兒,自然是為了尋找少俠你呀。”少女嬌滴滴一笑。“至于我找少俠是做什么嘛,很簡單,這一呢,是為了少俠手上人人都想得到的無字書,二嘛,則是瞧少俠年輕俊秀,欲與少俠共修秦晉之好~”</br> “無恥。”凌崢冷笑,“似你這等妖女,世人不屑與你為伍!”</br> “是嗎?”少女也不惱,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千薰一眼,“是不屑與我這妖女為伍,還是身邊有這位在呢?少俠,這玉盤珍饈吃多了,偶爾換個口味也是很好的。”她用戴著好幾個戒子的玉手輕輕撫弄自己的長發。“似少俠身邊這位愛侶,看著是天仙般的美人兒,在床上可不如條咸魚般,又死板又不知情趣?我可就不一樣了,我呀……我——”</br> 話沒說完,凌崢便因她出聲褻瀆千薰惱怒打斷:“不許你侮辱我師父!”</br> “師父?”少女愣了幾秒,隨即笑得更開心了。“原來二位竟然罔顧倫常,師徒二人勾搭成奸!少俠還說我不知羞恥,我看你們師徒二人才是真的不知羞恥!”</br> “你!”凌崢怒急,沉鴛劍出鞘便向少女刺去,少女跟在他們師徒倆身后許久了,觀察到現在才現身,自然知道凌崢的本事。這一劍霸道凌厲,她擅長的是媚術,不敢硬接這一招,因而狼狽躲開,臉上的悠閑終于褪去,露出狠辣來,“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今日你若是將無字書交出來,我還可以留你性命,否則——”</br> “崢兒,同這樣的人廢什么話,直接打走便是。”這一次是千薰打斷了少女的話,她淡淡地看了少女一眼,美麗年輕的外表可以欺騙凡人,卻騙不了她這個能看清皮囊之下真正東西的厲鬼。“不過一個老妖婆而已,看著年紀輕輕,卻應該不下四十歲了吧。”</br> 少女一聽這話,臉色一變,她之所以對千薰那么厭惡,一是因為千薰跟在凌崢這樣俊俏的美少年身邊,二則是因為千薰是真的年輕,美人對于美人都是心懷忌憚的,更何況對方比自己還要年輕貌美呢。</br> 凌崢很聽千薰的話,師父說可以打,那就是可以打,他也不跟少女等廢話,直接上去開打,這些人的武功如何能跟他比,不一會便被打了個落花流水,只那少女多支撐了幾下,最后也是心懷不忿落荒而逃,但逃走前卻對凌崢迎面灑了一陣香粉,凌崢一個不慎吸入兩口,立刻掩住口鼻,借此機會少女帶著手下迅速消失。</br> 千薰并不擔心,經過她這么多年的調養,凌崢的身體早就是百毒不侵了,可是她還沒來得及問凌崢如何了,凌崢就倒在了地上。</br> 俊秀的面容變得十分潮紅,眼神也迷離起來,雙手開始撕扯身上衣服,千薰后知后覺,方才那少女灑的不是毒藥,而是媚藥。</br> 她早該想到的,那少女年過四旬卻能保持二八年華的模樣,想來就是跟她修煉的功夫有關,那功夫以吸食男人精氣為生,逐漸增長,時間越長功力越深,男人越是受不住她蠱惑。但是凌崢……</br> 腳腕突然被一把抓住,凌崢儀態盡失,只覺得無比難受,想要將師父抱入懷中,至于抱入懷中之后要如何做,那就不得而知了。</br> 他腦海中此刻都在想著沈嫵跟他們說的那些話,沈嫵說,他們師徒看起來就像是一對愛侶……師父如同仙人般清冷遙遠,卻又對他無比溫柔慈愛,凌崢少年弱冠,說沒有幻想是不可能的,只是他一直嚴格恪守底線,怎么也不敢褻瀆千薰。</br> 這藥卻勾出了他內心深處的渴望,也許藥性占一半,但他的心魔才是最主要的原因。</br> 千薰自然看得出來,她伸手點住凌崢穴道,將他拉到馬上,又往他嘴里塞了一顆清心丸,然后找到有水的地方,現在天氣變冷,她便將布巾潤濕,輕輕給他擦著臉。</br> 哪有必需交合才能解開的媚藥,不過是人無法控制己身的**罷了。</br> “喜歡我做什么呢?”千薰有些茫然,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也似乎是在問凌崢。</br> “我這樣的人……”</br> 有哪里好呢?</br> 她真不是什么好人,她千瘡百孔,沒有過去的記憶,也對未來沒有希望,她現在活著,也僅僅是活著而已。如果下一秒就要死去,她也不會多么難過。</br> 其實她不在乎任務成功或是失敗,因為活著還是死去,她都不是很在乎。她之所以一直繼續下去,是因為她背上這把琵琶。</br> 她還有恩沒有報,若是她就這樣消失了,如何對得起恩人呢。</br> 只是凌崢這孩子……千薰默默地想著,方才那少女看著打扮不似好人,凌崢看那些黑衣人的表情,讓十分了解他的千薰瞬間明白那些就是曾經殺他全家的人。也就是說那少女和那些黑衣人,跟十年前的滅門慘案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br> 說不定幕后主使他們也認識。</br> 凌崢之所以會墮入魔道,說不定就是想要查出其中原委,只是沒想到一失足成千古恨,本來打算的是虛以委蛇,最后卻泥足深陷,徹底將自己搭了進去。</br> 若是如此,當真是冤枉至極。</br> 如果是這樣的話,前世“成功報仇”的凌崢,說不定并沒有找到真正的仇人,而是被欺騙了,也許這才是他為何崩潰回到山谷的原因,乞求師父的憐憫,卻被師父拒絕了。</br> 在那之后,才算是真正的絕望吧,否則他為何要將魔教搗毀,然后自斷筋脈而死呢。以他那個時候的武功,天底下已經沒有人能對付了。</br> 想通這一切的千薰頓時覺得非常棘手,她自然不能讓凌崢去魔教臥底排查,很明顯,剛才那少女是知道他真實身份的,如果去了,也不過是自投羅網,到時候幕后主使來個甕中捉鱉,那可就慘了。</br> 沉睡中的凌崢皮膚逐漸由通紅消退下來,表情也變得平靜而祥和,他的睫毛微微顫著,嘴里呢喃著什么。千薰靠近聽了,才發現他說的是:師父。</br> 即使是在睡夢中也叫著她的名字。</br> 千薰不值得前世凌崢有沒有喜歡上師父,但這一世很明顯,他喜歡上了。可是她做了什么?她只是盡了一個師父的責任,為何凌崢會喜歡她?她做了什么會讓人誤會的事情嗎?</br> 沒有吧。她甚至一直和凌崢保持著恰當的距離,就是擔心會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發生。</br> 可事實證明,不好的事情并不會因為你的未雨綢繆,就真的不再到來。</br> 就像是命運,逃不掉,擺不脫。</br> 命運啊……千薰有幾分失神,她現在可以這樣寵辱不驚,快樂悲傷都接受,就是因為相信命運。</br> 命運如何安排,她都承受。好的壞的都沒關系,因為她再沒有迫切想要得到的了。</br> 她的存在,就是為了驗證命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