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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3章 第四十二碗湯(三四)

    人若是老了,一頭青絲自然成雪,可誰見過擁有天仙容顏般的少女,一身白衣清雅出塵,卻是滿頭白發(fā),眼眸帶血。</br>  最讓人害怕的是,她竟赤腳騎著一頭金色的豹子。街上的行人被嚇得紛紛四處逃竄,小販們連攤子都不要了,甚至還有人大喊:“妖怪來了!妖怪來了!”</br>  望風(fēng)而逃,最后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竟空無一人。云衿子坐在豹子背上,指揮著它馱自己到一個賣糖人的小攤子上,那攤主是個上了年紀(jì)的老頭,腿腳不便,根本跑不快,此刻正縮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云衿子問:“你的小人怎么賣?”</br>  老頭被嚇得一句話說不出來,止不住地擺手,意思是不要錢。</br>  于是云衿子歡快地挑了一只老虎放到嘴里咬了一口,滿足地瞇起眼睛。這五年在山洞里,雖然每天都有食物,可都是些野果,真是叫人哀嘆那小娃娃的薄情,連點糖都不給。</br>  她喜歡甜食,日子過得苦了,吃點甜的心情就會好上許多。</br>  豹子低低地咆哮了幾聲,云衿子問那老兒:“你能給我做個豹子么,就按它的模樣。”說完,她燦爛一笑。“若是做不到,我便讓豹子吃了你。”</br>  老頭連連點頭:“能、能。”</br>  于是就出現(xiàn)了這神奇的一幕。少女側(cè)坐在豹子的背上,甜蜜蜜地舔著一根糖人,而哆嗦著手腳的老頭不敢抬眼,等到做好了,顫巍巍地遞給少女。云衿子接過來一看,還挺像豹子的,便彎腰送到豹子嘴邊說:“你吃了我的肉,日后便是我的坐騎了,我喜歡吃糖,你也得喜歡吃。”</br>  豹子伸出舌頭把糖豹卷入口中,嚼了兩下,覺得頗為甜蜜,發(fā)出滿意的呼嚕聲。云衿子笑聲清脆:“小老兒,念你糖人做得好,我很開心,便不殺你啦,給你個好東西。”說著順手拋出自己懷中的野果,那野果是奈何橋上的小娃娃所給,凡人吃了強(qiáng)身健體延年益壽。</br>  只是走遠(yuǎn)了,云衿子回頭看了一眼,那老頭并不敢吃,直接將她給的果子扔進(jìn)了一旁的餿水桶里。云衿子揚起一邊嘴角,世人盡皆以貌取人,所謂人心,不過如此。</br>  一路上慢慢悠悠招搖過市,很快一傳十十傳百,人人都知道江湖上最近出現(xiàn)了一個白發(fā)女妖,她身著白衣,白發(fā)紅眸,坐在一頭金色豹子的背上,殺人如麻。</br>  但事實云衿子到現(xiàn)在還沒怎么殺人呢。只因為她外表可怕,人人便拿她當(dāng)妖孽,甚至還有正道人士三五成群地要來殺她。</br>  這一日她行到一個很熱鬧的小鎮(zhèn),如同之前一樣,她一出現(xiàn),人們便四處逃竄。云衿子慢悠悠地往前走,看到什么新奇有趣的東西便取來把玩,只是走了沒多久,豹子便停住了腳步,原來不遠(yuǎn)處有一群身穿藍(lán)袍的少年少女擋在面前。</br>  一個個,都是正當(dāng)好年華,意氣風(fēng)發(fā),滿心正義,便不知天高地厚。其中為首的少年亮出長劍,陽光折射在上面,云衿子微微瞇了下眼。她這雙眸子越發(fā)變得血紅,如今竟像是浸在鮮血中一般,甚至有將眼白都慢慢吞沒的趨勢。</br>  她的白發(fā)沒有挽起,就這樣隨意披散,風(fēng)吹過來,與那一身白衣交相輝映,妖氣彌漫,仙氣卻也不缺,只叫人心生不祥。</br>  “妖孽!還不快快受死!”</br>  這一身衣袍,實在是熟悉得很,當(dāng)年欺騙云衿子偷盜秘笈最后被廢去武功逐出師門的,不正是所謂天劍門的人么。本來云衿子還覺得沒有地方可去,現(xiàn)在她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了。她對著那少年嫣然一笑,血眸紅唇,說不出的誘惑,偏偏她的眼神又是孩童般清澈干凈,與此形成了一種鮮明的對比,就好像妖怪與天仙,奇異地存在于一個人的身上。</br>  幾乎只是眨眼間,莽撞的少年便死在云衿子手下。少年的劍還沒來得及擦過,云衿子的左手已經(jīng)掏出了他的心。她仍然有著同樣的疑問,只是這一次,再沒有人來回答她。“為何所有的人心都是紅色的呢?”</br>  她慢吞吞地看向其他人:“不如把你們的一起破開,讓我看看吧。”</br>  只這一句,便造了殺孽。這群少年少女不過是天劍門的新弟子,哪里敵得過她,不過片刻,地上已經(jīng)橫七豎八躺滿了尸體,以及被隨意丟在地上的心。云衿子對此感到很失望,她原以為能找到答案,可到頭來,她剖了這么多顆心,每一顆都是一樣的。</br>  是真的銀行,假的也罷,都沒有任何區(qū)別。</br>  也許是她剖的不夠?</br>  豹子邁著優(yōu)雅的步伐往前繼續(xù)走,然后突然停住。云衿子慢慢調(diào)轉(zhuǎn)視線,才發(fā)現(xiàn)在不遠(yuǎn)的角落里,還藏著一個哆嗦著流淚的少女。她便笑了:“我不殺你,你不必害怕。”</br>  少女傻傻地看著她,她便笑得更深些。“托你回天劍門帶個話,尤其……對了,你認(rèn)識清淺么?”</br>  少女被這笑容奇異的感染道,竟不抖了,點頭道:“她是師父最看重的大師姐,我剛?cè)腴T的時候便聽過清淺大師姐的名諱,據(jù)說師父有意讓她做天劍門的第一任女掌門……”</br>  “記得告訴她,青青子衿,悠悠我心。”</br>  說完,她便坐著豹子悠閑地往前行,徒留少女從角落爬出來,傻乎乎地望著她的背影,望著那一頭如雪白發(fā)在風(fēng)中飄揚。</br>  聽這妖孽的話,她似乎認(rèn)識大師姐……少女低下頭,不知道站了多久。</br>  云衿子繼續(xù)行走,總是有不長眼的人想要殺她。投毒的有,刺殺的有,明目張膽攻擊的也有,但這一次她遇到了第一次見的人。</br>  一群黑衣人在山間擋住了她的去路。她歪著腦袋看過去,問道:“你們是誰?”</br>  “我們是聽雨樓的殺手,樓主請姑娘過府一敘。”</br>  “若是我不愿呢?”</br>  “那屬下等人便是用綁的,也要將姑娘綁回去。”</br>  “只怕你們在綁了我之前,自己便要死了。”第一次看到這樣不知死活說要綁走她的,云衿子輕笑。“想見我,便叫你們樓主親自來。““在下已經(jīng)來了!”</br>  隨著話音,一個身穿黑衫的男子凌空而下,他身形高大,五官粗獷,渾身肌肉虬結(jié),透出一股濃濃的血腥氣。“見過姑娘。”</br>  云衿子不疾不徐地看著他:“找我何事?”</br>  “在下想和姑娘談個交易,若是姑娘答應(yīng),在下便將這聽雨樓送給姑娘,自己則做牛做馬,鞍前馬后效忠于姑娘!”說著單膝跪下,雙手奉上身為聽雨樓樓主身份象征的令牌。“聽雨樓雖然不是名門正派,卻也是武林中人人聞風(fēng)喪膽的存在,姑娘接下樓主之名,絕對不會后悔。”</br>  云衿子伸手把令牌接過,拋來拋去的把玩:“哦?”</br>  她漫不經(jīng)心地問:“你想求我什么?”</br>  “我要你殺一個人。”</br>  “誰?”</br>  “天劍門墨君。”</br>  云衿子把玩令牌的手突然頓住了,她皺了下眉,問道:“我沒聽清楚,你再說一次?”</br>  “天劍門墨君,只要姑娘能做到,在下便是立刻死了,也心無掛礙。”</br>  “你怎么確定我殺得了他?”</br>  “姑娘白發(fā)血眸,定然是練了魔功。這魔功乃是幾百年前傳下,據(jù)說能夠毀天滅地,墨君武功蓋世,卻不過是凡夫俗子,如何能與姑娘相爭?”</br>  “這話說得不錯。”云衿子歡快地笑起來,她喜歡聽別人夸他。“嗯……你有糖嗎?”</br>  “?”聽雨樓樓主露出莫名其妙的眼神。</br>  “我想吃糖了。”</br>  最終他給她買了許多許多的糖,云衿子用一個布兜裝好掛在豹子的脖子上,豹子對此感到非常不高興,認(rèn)為有損自己威風(fēng)凜凜的形象,奈何主人太殘暴,它只能在心中默默抗議。</br>  為了這些糖,云衿子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至于聽雨樓樓主跟墨君之間的恩怨情仇她沒興趣聽,于是她半道去了趟聽雨樓,把事物仍然全權(quán)交給原樓主打理,甚至令牌也還了回去,只要求自己住在這里的時候,他們要把她伺候好。</br>  最重要的是,糖不能少。</br>  可有些東西是吃糖也彌補不了的。云衿子住了幾天后,便坐著豹子前往天劍門。天劍門很遠(yuǎn),她并不知道要怎么走,不過這個不重要,隨便抓的武林中人一問就曉得。</br>  墨君隱世而居,數(shù)十年不下山,想要他出山必須得有大事發(fā)生——天劍門被血洗,這應(yīng)該算是大事吧?</br>  云衿子來到天劍門山下,天劍門早已知道她要來尋麻煩,便早早做了準(zhǔn)備。她與他們有深仇大恨。遠(yuǎn)的不說只說近的,那十?dāng)?shù)個被云衿子挖了心的弟子,便足以天劍門將云衿子碎尸萬段了。</br>  大家都只聽說過這妖孽的可怕,誰都不曾見過她究竟是何等模樣,可一路上被她殺死的成名人物不知凡幾,甚至連聽雨樓都成了她的掌中物。天劍門掌門已年逾不惑,此番如臨大敵,不僅啟動了山上所有的陣勢機(jī)關(guān),還將天劍門的秘寶紫金寶劍請了出來,準(zhǔn)備與云衿子血戰(zhàn)一場。</br>  只是這些八卦陣如何擋得住她?云衿子師從墨君,雖然本身不大愛學(xué)這些東西,可驚人的記憶力讓她把墨君的每一句話都深深地記在腦海里,換了芯子后,里頭的女鬼可是很喜歡這些東西的。她如饑似渴地汲取著云衿子的記憶,論五行八卦奇門遁甲,墨君稱第二絕無人敢稱第一,云衿子是他唯一的徒弟,他自然真心教導(dǎo)。</br>  所以就連掌門人也沒想到,精心準(zhǔn)備的大陣根本擋不住云衿子,甚至她什么時候到了九陽殿都不知曉。</br>  彼時他正坐在掌門位子上,與數(shù)百名弟子諄諄教誨,要小心謹(jǐn)慎對待這次強(qiáng)敵,正說到重點處,卻驀然聽到一聲野獸咆哮。</br>  眾人紛紛回頭看去,九陽殿前,白發(fā)血眸的女子側(cè)坐在豹子背上,輕輕晃動一雙**小腳。那雙腳珠圓玉潤,十分可愛,腳踝上還系著一串鈴鐺,每當(dāng)她動彈的時候,好聽的鈴鐺聲就會傳過來。</br>  畢竟五年未見,云衿子練了魔功容貌身形又都有了變化,所以見過她的那幾個人并沒有認(rèn)出來。可云衿子卻一眼就看到了清淺。</br>  她已經(jīng)不再是當(dāng)年的青澀模樣,本就比云衿子大上五六歲,如今更是氣質(zhì)出眾,一身紫袍穿在身上,更是顯得她卓然出塵正氣凜然。云衿子又轉(zhuǎn)了下眼珠,看到當(dāng)時那個幸存的少女,少女正驚恐地望著她,她對她眨了下眼,與清淺打招呼:“好久不見呀,清,淺,大,師,姐。”</br>  別人不知道她是誰,清淺卻是知道的。那新弟子回來后,她負(fù)責(zé)詢問弟子被殺一事,得知殺人的妖物要她轉(zhuǎn)達(dá)一句話:青青子衿,悠悠我心。</br>  云衿子名字的來歷便是如此,只是墨君當(dāng)時覺得叫子衿未免俗氣,便將這二字翻轉(zhuǎn)一下,而云正是墨君俗家姓氏。清淺想到這里,心中便覺難過。</br>  那年她奉師命,去仙人山求見師叔祖,查看**看守情況,并求師叔祖點撥武功。原以為所謂的師叔祖是個仙風(fēng)道骨的老人家,可見了面才曉得,那人是生得光風(fēng)霽月,宛若神仙。</br>  那是她的少女芳心第一次情動。她一直以為自己的一生都將摒棄七情六欲,畢竟入了天劍門,便合該一生皈依。可那樣神仙般的人物,清冷、高貴、美好的不像真的,誰見了不起貪婪之心?</br>  想要得到他專注的目光,想讓他難得的溫柔憐惜都是自己的,想要他摸摸自己的頭夸贊一句厲害,更想要他擁自己入懷,效法襄王神女,巫山**,那便是死了也心甘情愿!</br>  可事與愿違。</br>  都是天劍門的弟子,練著一樣的武功,學(xué)著一樣的心法,為何云衿子就與眾不同?為何那樣清冷遙遠(yuǎn)的男子,卻對云衿子那樣好?</br>  清淺總是沉默地看著。</br>  云衿子偷懶不想練功,師叔祖會溫和地勸慰,甚至被云衿子威脅,要采到懸崖上的花,或是帶她下山;云衿子背下了簡單的要命的武功套路,師叔祖會揉揉她的頭,會露出淡淡的笑容,夸一句厲害;甚至云衿子犯了錯,他也不會打罵責(zé)備,只是無奈地柔和地看著她;云衿子生了病,受了傷,他事事親力親為,給她采藥,煎藥,喂藥……</br>  一想到他們師徒二人這樣過了十六年,一想到云衿子從幼時便得到墨君的關(guān)懷照料,一想到自己無論多么努力多么用心,師叔祖永遠(yuǎn)都是淡然清冷的表情……清淺便憤怒到瘋狂!</br>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嫉妒。嫉妒是一種毒,深了,便不再是她自己了。</br>  云衿子性格沖動魯莽,頑劣不堪,又不肯用功,師叔祖為何還待她這樣好?像是云衿子這樣的人,根本就不配留在師叔祖身邊!</br>  導(dǎo)火線是什么呢?</br>  大概是看到云衿子羞怯的眼神與臉頰透出的紅暈吧,大概是看出云衿子深埋在心底不敢說出的愛意與傾慕,大概是不想讓他們師徒倆從此相依為命過一生,大概是——大概是——</br>  嫉妒在心底盛開成了一朵黑色的花,吐露濃稠的毒液,驅(qū)使著她去接近云衿子,花言巧語欺騙她,讓云衿子以為她有能力解開墨君一直解不開的魔功秘笈,甚至還騙云衿子去練,又故意在她練功時以語言干擾,激的云衿子走火入魔,險些葬送自己性命。</br>  這是一步很危險的棋。贏了,云衿子就徹底消失;輸了,便是死亡。</br>  她知道若是自己不說,云衿子一輩子也不會對師叔祖表白。可那又如何?自己不久便要回天劍門,而云衿子卻還能留下來和師叔祖共同生活。</br>  為何人生總是如此不公?</br>  她在門派里,要拼命地練武,才能得到師父的贊賞,才能得到師弟師妹們的崇拜。身為大師姐,她身上背負(fù)著師父的期望,那是把她壓得喘不過氣來的大山。</br>  可為何云衿子就不用這樣?為何她不用努力不用認(rèn)真,活得像個廢物,也有師叔祖寵愛憐惜?</br>  她得不到的,云衿子也不能得到。</br>  她看不慣云衿子甜蜜的笑臉,看不慣云衿子總是跟師叔祖撒嬌,看不慣云衿子隱藏著卑劣齷齪的愛戀卻表現(xiàn)的天真無邪。</br>  聽到小師妹說,那白發(fā)妖女有話帶給自己的時候,清淺是不甚在意的,可是當(dāng)她聽到那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八個字時,心卻狠狠地顫了一下!</br>  那個時候,她們剛到仙人山,云衿子對他們都很友好,告訴自己說,名字是師父給取的,本來是要叫做子衿,可是師父覺得太俗氣啦,便倒了過來。</br>  一開始,云衿子很努力地在跟他們做朋友。她的確是魯莽沖動,甚至愛發(fā)脾氣,但她對朋友真的很好很好。</br>  是自己因為嫉妒,促使其他師弟師妹疏遠(yuǎn)她,甚至暗害于她,讓師叔祖對她極其失望,甚至……清淺并不是一顆心壞透。她只是想讓師叔祖把云衿子廢去武功逐出師門,她知道的,云衿子生得這樣美貌,即便下了山依然能過得很好,可她萬萬沒想到對方性子那樣決絕,竟直接跳下萬丈懸崖。</br>  云衿子跳下懸崖,墨君得知后跟著跳了下去,卻兩手空空地回來,連尸骨都未曾尋到,只因崖底是茂密叢林,野獸無數(shù),怕是早已被啃得尸骨無存了。她良心難安,夜夜夢見云衿子的臉,卻不敢說出實情。</br>  她怕。</br>  怕師叔祖厭棄的目光,怕師父失望,怕師弟師妹們鄙夷。她怕的太多了,她再不是那個光明磊落的清淺了。她被嫉妒腐蝕了心臟,時至今日,她再不敢想起五年前在仙人山的一切,那個雨天,云衿子縱身躍下的懸崖,師叔祖一夜之間的白發(fā),都讓她輾轉(zhuǎn)難眠。</br>  如今她望著同樣滿頭白發(fā)的云衿子,仍舊心虛難過。清淺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幾步,她低下眼,當(dāng)年一起去仙人山的師弟師妹們都因為云衿子修煉魔功又傷令人尊敬的大師姐,對云衿子憤恨難耐,只有知道真相的清淺無法直視對方。</br>  那一雙血眸,讓她毛骨悚然,讓她不寒而栗。</br>  云衿子是來尋仇的。</br>  可她再不能退讓。</br>  清淺丟掉手里的寶劍,對九陽殿門口的云衿子朗聲道:“云姑娘!我知道你是來尋仇的,可當(dāng)年的一切與我天劍門的其他弟子無關(guān),你若是想殺我,直言便是!”</br>  云衿子看著她這一身凜然正氣,看著其他弟子因為清淺的豪言壯志都露出憤懣之色,伸手到豹子脖子上的兜里掏了掏。</br>  眾人緊張不已,還以為她要掏出什么寶貝來,結(jié)果最后只是掏出一塊麥芽糖舔了舔咬了一口:“今日來了,便不能空手而歸,我是來血洗天劍門的。”</br>  “難道你忘了我們天劍門的門規(guī)了嗎?天劍門弟子,不得貪圖名利,不得濫殺無辜,不得——”</br>  云衿子打斷她的話:“清淺大師姐記性不太好,我早已被廢去武功逐出師門,你忘了么?”她笑得更開心了,只是胸口纏繞的恨仍然澎湃。</br>  清淺知道錯如何,不知錯又如何。她撕開了云衿子愛慕墨君的秘密,便注定毀了云衿子的心。她誘騙云衿子偷盜秘笈并修煉魔功,便是將云衿子與墨君之間的師父情分毀了個干干凈凈。如今的云衿子魔功已成,早已無法回頭,與墨君怕是必須一生一死才罷休了。</br>  清淺低下頭,深吸一口氣,又道:“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應(yīng)該死在你手下,只求你,不要禍及同門。師叔祖早已下山,入世尋你,不肯信你已死,你若是殺了這么多同門,師叔祖便真的永遠(yuǎn)不會接受你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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