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碗湯(五)</br> 這些年來,陸儂教了云執(zhí)很多東西。教他彈琴下棋,讀書練武,但是有一樣她教不了,那就是如何做一個好皇帝。這是她沒有過的經(jīng)驗,歷史上皇帝無數(shù)而明君寥寥,她也不知道云執(zhí)能做到哪一步。</br> 但是她想,這片江山成為了云執(zhí)的責(zé)任,他就一定會盡他最大的可能守護(hù)好。</br> 陸儂覺得自己挺自私的,真的。她本不應(yīng)該跟云執(zhí)在一起,因為她肯定不能陪他一直走到最后,她也沒辦法做一個母儀天下的皇后,她的心那么小,小到只裝了一個云執(zhí)就已經(jīng)塞的滿滿的了,別的事情,她沒有任何精力和時間。</br> 日子過一天少一天,性命活一日短一日,她只恨不得把有限的時間無限的用在云執(zhí)身上,最好永遠(yuǎn)都不和他分開才好。</br> 但云執(zhí)想做的事情陸儂永遠(yuǎn)不會阻攔,他想要怎樣就可以怎樣,這是陸儂唯一的心愿,她活到現(xiàn)在,只是想讓云執(zhí)快快活活的過一輩子。至于這其中他是不是還是那么的無賴……咳咳,其實是可以稍微通融通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br> 云執(zhí)卻很想流淚,因為自打昨天晚上因為那打斜里殺出的女子贏了賭注之后,昨兒夜里他是盡興啦,把可愛的儂儂翻來覆去的兩面煎一直到天亮,可算是自打兩人在一起后徹底吃飽了一回。</br> 但是!但是從第二天早上醒過來開始,儂儂就開始給他煮補(bǔ)品!而且一日三餐都得喝,喝的他渾身熱乎乎暖洋洋的,分分鐘要流鼻血,恨不得把再一把拽住她大戰(zhàn)三百回合。</br> 然而儂儂不給碰了,仍然是三天一次,多了沒有。為此云執(zhí)曾經(jīng)惡狠狠地抗議過,最后被陸儂殘酷的無條件鎮(zhèn)壓了。她的殺手锏很簡單,就是問他:是想要三天一次呢,還是想要從今天起一次都沒有?</br> 云執(zhí)默默地哭了。</br> 他還能怎樣,都聽她的唄,這導(dǎo)致了云執(zhí)在辦案上大展神威,一切欲求不滿的精力都發(fā)揮在了出來,分分鐘抓住n個貪官污吏,開倉放糧。再加上陸儂的刻意引導(dǎo)與散布,二皇子的仁義之名無人不知。</br> 皇帝喜歡什么呢?他年輕的時候自己逞兇斗狠,兄弟不知殺了多少個,從來沒心軟過,認(rèn)為為了這個位子沒有什么不能做的。可到了他自己的兒子這兒,他卻希望兩個孩子能夠相親相愛兄友弟恭……想想也是不可能的好么,但大皇子和云執(zhí)都有志一同的在皇帝面前表現(xiàn)的十分和諧融洽,哪怕是背地里兩人互掐的要死要活,在皇帝面前也仍然是十分友好的。有的時候還握握手,互相夸贊一下對方,但皇帝一看不見,就會贈送對方一個大大的白眼。</br> 云贊性格冷淡,他骨子里的暴躁都隱藏在這溫文爾雅的面具之下,云執(zhí)就干脆利落多了,他看不順眼對方就直接下手,能設(shè)陷阱就用陷阱,能動手揍就動手揍,從來沒有二話。云贊愛面子,在這一點上就難免要輸給云執(zhí),其實他也不想這樣,奈何君子難為,偽君子更難為。m.</br> 時間一長兩人都知道對方是個什么德行,這一次共同做了這么個欽差,一路上都卯足了勁兒要好好表現(xiàn)呢,誰不想要那個位子,既然想要,就要拿出點本事來,總不能兩手空空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其實不過是個跳梁小丑——這是兩人在心里對對方的看法。</br> 掐了這么多年了,好像天生就不對盤。云執(zhí)這人性格其實挺好,對誰都笑,也沒心沒肺,容易交朋友。小的時候還會被人欺負(fù),稍微大了點聰明了就開始有很多鬼點子,誰沒被他整過?但被整的最厲害的最后成了朋友的也比比皆是。</br> 惟獨大皇子云贊。</br> 兩人好像天生就合不來,有種水火不容的趨勢,也不知是為了皇位,還是因為天然磁場不合。云執(zhí)很少討厭什么人,但他對這位表現(xiàn)的一級棒的大皇兄真真是厭惡到了骨子里,他幼時還不知道對方是誰的時候,看到云贊的第一眼就非常討厭,恨不得撲上去把他的臉給撓花。</br> 現(xiàn)在長大了,就更不喜歡了。</br> 大概有些人生來就是要做死對頭的。這場皇位之爭近在眼前,皇帝身子骨越發(fā)不好了,誰知道還能撐多久,年輕時候馬背上打江山,老了之后便特容易生病。大皇子出身顯赫,二皇子卻政績卓然,兩名皇子在朝中都有各自的擁護(hù)者,也不知道皇帝現(xiàn)在是怎么想的。</br> 但陸儂大概能料到一點。皇帝年紀(jì)大了,他不會想看到唯二的兩個皇子為了這個龍椅爭得你死我活,所以怕是臨到皇帝駕崩前,云執(zhí)都得跟那個討厭鬼保持表面上的友好關(guān)系。</br> 雖然支持大皇子的比較多,雖然大皇子記在皇后名下,雖然皇后娘家屹立不倒——但越是這樣,大皇子當(dāng)皇帝的可能性就越小。大皇位若是登基為帝,那么為了在朝中站穩(wěn)腳跟,就必須得到高門支持,還有誰比皇后的娘家更強(qiáng)大更靠譜的呢?</br> 當(dāng)今皇帝曾備受外戚專權(quán)之苦,所以他絕不會給外戚這個機(jī)會、皇后的娘家又沒犯什么過錯,更別提家族更是出了幾位治國的棟梁之才,所以皇帝不能動他們。</br> 那么這個時候,母妃已逝,外家又只是書香世家的二皇子就很吃香了。更別提二皇子的母妃還是皇帝心中的白月光。據(jù)說那位妃子死的時候才只有十七歲,那會兒二皇子剛剛過了周歲不久。妃子臨終前仍然是天姿國色,病態(tài)美的驚人,她抓著皇帝的手請求他好好照顧他們的兒子,這樣的話她走了以后也不會擔(dān)心。</br> 她在最美好的年華里死去,注定要成為皇帝心中最無法替代的那一個。其他人再好,也永遠(yuǎn)比不上她,一個死人,你怎么爭?就算爭,你又能爭得過嗎?誰不知道曾經(jīng)備受寵愛的憐嬪,因為隨口編排了一句二皇子母妃的壞話,傳到了皇帝耳朵里,他竟不顧流言,將她從嬪貶到了采女!</br> 這是何等的羞辱!從那以后,皇帝就像是遺忘掉了她這個人,再也沒踏過她殿中一步。</br> 二皇子的母妃對皇帝而言有著不同的意義,沒有人能夠替代。再加上她也已經(jīng)去世了,所以皇帝完全不必?fù)?dān)心日后皇權(quán)分散。目前他最擔(dān)心的是,如果得知他的意思想把皇位傳給二皇子,那么得知這個消息的大皇子或是皇后及其外家,會不會有什么不該有的想法誕生?</br> 一旦如此,那便是誅九族之罪,想來他們應(yīng)該也不會如此糊涂。</br> 皇帝的想法被陸儂摸了個準(zhǔn)頭,基本上只要云執(zhí)不辦蠢事,不出事,那么這個皇位就是十拿九穩(wěn)的了。若是在這次當(dāng)欽差期間能弄出什么好的功勞來,皇帝心底云執(zhí)的分量就會越來越重。</br> 趕路的時候他們錯過了宿頭,最后只好尋了個空地扎營,好在有馬車,而且馬車很大很舒服,雖然從外觀看起來并不是那么的引人注目,但是引人注目有什么好的呢?還不如老老實實安安靜靜的。</br> 能平安到達(dá)西北才是最重要的,就這幾天,陸儂已經(jīng)說不清是有多少波殺手想要至他們于死地了。這些人毫無疑問都是云贊派來的,看來他是真的很討厭云執(zhí)這個弟弟,恨不得立刻讓他狗帶。</br> 云執(zhí)在一顆大樹下烤野兔,還刷了一層蜂蜜,肉色逐漸變得金黃微焦,趁著剛烤好,云執(zhí)在上面灑了一層辣椒粉,然后遞給正坐在樹上的陸儂。</br> 陸儂其實并不怎么想吃,雖然看起來色香味俱全,但由于是云執(zhí)遞過來的,就是不想吃,她也很給面子的咬了一口,然后對著云執(zhí)笑笑,夸了他一句:“手藝很好。”</br> 奈何有些人不能夸的,一跨尾巴就翹上了天,比如云執(zhí)。他也點點頭,一點不害臊:“嗯,我也這么覺得,的確是很好啊,以后跟了我,當(dāng)我媳婦,就是沒銀子買好吃的,我也能打野味給你烤著吃。”</br> 陸儂笑著又咬了一口,抬頭看天上掛著大月亮,亮晶晶的,很漂亮,雪雪白圓嘟嘟,十五的月亮十六圓,真好啊,萬家燈火時,家家戶戶都團(tuán)圓。</br> 看著別人幸福美滿,好像自己心里也感到快樂。陸儂輕輕晃著小腳,透過斑駁的樹葉望向天空,今天晚上月亮可真美,星星也很多,也許她可以不睡在馬車?yán)铮乃谕饷娴厣匣蚴菢渖稀?lt;/br> 她曾經(jīng)一個人度過很多個這樣的夜晚,但那個時候她只覺得這么圓的月亮是個諷刺,為什么別人都那樣幸福快樂,而她卻孤單寂寞,拼命的找一個人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br> 但現(xiàn)在,因為有了云執(zhí)在身邊,陸儂的想法就完全變了。她自己快樂了,也希望別人都快樂。</br> 她還悄悄地對著月亮許愿,要是可以的話呀,請你再多給我一點時間,讓我留在他身旁。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