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等來了新人……不,新鬼。</br> 清歡攪著逐漸升溫的湯水,然后不在意地看向那個自從走到她面前就一句話沒說的女鬼,不知道她在鬧個什么勁兒,“都站這么久了,你不累,我可累了。”</br> 女鬼聞言看向她,清歡嘴角微微揚起:“有什么心事放不下呀,現在你都死啦,還拘泥于過去,又有什么意思。”</br> “他們都瞧不起我。”女鬼突然這么說。</br> 清歡放下勺子,指頭點了點椅子:“請坐。”</br> 女鬼慢慢地挪了過來,沉默地坐下。清歡從醴忘臺出來的時候就看見她從遠處逐漸走來,一步一步,失魂落魄,也不知生前是受了什么委屈。“誰瞧不起你呀?”</br> “我嫁了一個非常完美的丈夫。”女鬼看向清歡,眼底有著淡淡的失落,也許這種失落連她自己都不明白是從何而來。“他英俊,富有,受人愛戴,男人們想要討好他,女人們想要虜獲他,他卻偏偏挑中了我做他的妻子。”</br> “我有什么好,父母雙亡,親戚都是一群吸血鬼,我在他的集團里只是一名小小的員工,可是他卻看上我,娶了我。可是……”女鬼低下頭。“我自卑又膽怯,他的父母不喜歡我,他的朋友看不上我,就連他身邊的工作人員,都覺得我能攀上他,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br> “他對你不好嗎?”清歡問。</br> “我們不怎么說話,如果從物質生活上來講的話,他是個非常合格的丈夫,管家和下人會把我照顧的非常體貼,甚至完美到令人不敢相信的地步。可是我就像他關在籠子里的金絲雀,不不不,是麻雀,我沒有那么金貴。他和我幾乎沒有交流,而我……每次看到他的臉,就不敢跟他說話,受了委屈也只能忍著。所有人都覺得他看上我我就應該高興,應該感恩,可是我不喜歡他呀。他對我來說是那么遙遠,矗立在云端,他甚至都不曾碰過我,我們結婚兩年還是分房睡的。說他喜歡我,我自己都不信。”</br> “那樣高高在上的人,對我來說實在是太遙不可及,太無法想象了。我只想嫁個老實男人,結婚生子,有個屬于自己的家。可是和他在一起,我不能去工作,因為我的工作讓人瞧不上,所有人羨慕嫉妒我,我連朋友都沒有。他總是有事情做,我就成了一個擺設。很多出身好的女人都希望我能主動退位讓賢,就連他身邊的人都覺得我配不上他。”</br> “可是從頭到尾,他連問都沒有問過我愿不愿意。他只是看上了,就決定了,然后我就好像變成了他書房里擺著的裝飾,被他放在那棟房子里,哪里都去不了。”</br> 女鬼眼中失落更甚:“如果他沒有出現的話,我會和久別重逢的大學同學在一起,他是個很好的男人,雖然比不上我的丈夫有權有勢,但為人真誠正直,我喜歡的是他。而我的丈夫……他對我來說就像是一個神祗,我只想逃離他,不想沾他一點光。”</br> “那你想怎么樣呢?”</br> “我不知道。”女鬼無措地看向清歡。“我是出了車禍死的,那個人肯定是故意的,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他,可是我又想不起來……”</br> 清歡笑笑,“雖然你的身體死掉了,但是你陽壽未盡。”</br> “啊?!”</br> 望著女鬼震驚的面孔,清歡微微一笑,不知從哪里翻出生死簿來,挑到有女鬼名字的這一頁,上頭寫著:謝依依,應享陽壽八十五載。“你現在二十五歲,還有六十年可以活呢。”</br> “那、那怎么辦?!”謝依依猛地跳了起來,也不失落也不悲傷了,像個沒頭蒼蠅似的團團轉。“可是、可是我的身體已經沒了啊!”她渾渾噩噩的時候看見了,那都碎成一灘肉泥了啊!</br> “沒關系,我讓人把你送回去,嗯……就送到你剛進集團那會兒好了。你說行嗎?不過為了避免你篡改那兩年發生的事情,我要將你記憶抹去,讓你完完全全回到兩年前。”</br> “可是,如果這樣的話,我再遇到他怎么辦?難道要我再一次嫁給他嗎?”謝依依嚇得鬼臉一白!</br> 那逗趣的模樣讓清歡莞爾:“根據規矩,你到了這里,我便要為你完成心愿,待到以后你陽壽已盡,即使還有心愿,也沒有完成的機會了。你這二十五年,最大的心愿是什么?”</br> “沒有遇到陳冷之前,是想有個家。遇到陳冷之后,是想不要再被人瞧不起。”謝依依喃喃地說。“我不偷不搶,自己養活自己,過得簡單又快樂,他們憑什么瞧不起我?我是沒有他們有錢,沒有他們長得好,可是我很知足很滿意,我問心無愧,他們憑什么瞧不起我?!陳冷的母親看我的眼神我永遠都忘不掉,好像我是一只死巴著他們家的螻蟻一樣!”</br> “我知道了。”清歡笑笑,輕輕點了下謝依依的額頭,謝必安從橋面上浮現,接住了謝依依的鬼魂,清歡對他點了下頭:“送回去吧。”</br> “是。”</br> 等到橋面上沒有人了,清歡才回頭去看那一鍋湯。真奇怪,謝依依陽壽未盡,引魂鈴又沒有響,招魂幡也沒有動靜,那這鍋湯水是熬給誰的?水淺且清,只是溫熱,一直沒有再揚起熱度,估計離滾沸還需要很長時間。</br> 紅光一閃,墨澤跳了出來,他也好奇的跟著清歡的視線看著湯水,然后抬起大眼睛疑惑不已:“主人,這是怎么回事?剛從那個鬼不是沒死透嗎?”</br> “是啊。”清歡也覺得有趣。“這就有意思了。你留在這兒時刻幫我看著這鍋湯,我很快就回來。”</br> 墨澤一聽,小臉一垮:“主人又不帶我去嗎?”</br> “乖,這一次你不適合去。”</br> “為什么?”</br> “哪里來這么多為什么,喂你什么你吃什么。”清歡戳了戳他胖嘟嘟的臉頰,彎腰輕輕摸了摸一朵開得艷麗的花:“記得除了湯水以外,還要幫我盯著這些花。”</br> “為什——哦。”</br> 小家伙好像很不開心的樣子,清歡笑笑,給了個保證:“下次帶你,我保證。”</br> “那好吧,主人你走吧。”墨澤一屁股坐了下去,可憐巴巴地說。</br> 清歡笑了笑,將手中拈起的一片花瓣輕輕拋向了忘川河面。</br> 謝依依一大早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竟然快要遲到了!</br> 這是她到l集團上班的第一天啊啊啊!好不容易殺出一條血路終于成功找到工作,她千萬不可以遲到!第一天要是給上司留下不好的印象那可就完蛋了!她嘴里叼著一塊吐司,下了地鐵就朝出口一路狂奔。沿途的人都在看著瘋癲的她,有的人沒注意一抬頭就覺得一陣妖風刮過,然后好像有個什么東西從身邊擦了過去,但是仔細一瞧又什么都沒有。</br> 謝依依從小就是短跑好手,一百米賽跑她每次運動會都是第一。今天怕遲到,更是發揮出了全部潛能,她已經失業好幾個月了,之前公司那腦滿腸肥的老板竟然想要潛規則她,被她痛罵并且踢了一腳后很不客氣的開除了她,要是再丟掉這份新工作,她就真的要喝風了!</br> 眼看勝利即將在望,只要拐個彎立馬就到,謝依依握緊拳頭,沖——“啊!!!!!”</br> 她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整個人頭暈眼花,眼冒金星。但謝依依身強體壯,甩了甩頭就趕緊去看那個倒霉被她撞到的人,急忙道歉:“對不起啊,都怪我跑的太快了,你沒事兒吧?來來來,我扶你起來。”心里還有點小憂傷,自己銅墻鐵壁般,結果人家卻摔在地上,唉,她也想當個林黛玉。</br> 結果這一扶起可不得了,這妹子也太太太太太好看了!</br> 謝依依險些口水流下來,清歡望著她這可愛的樣子,實在是沒法把奈何橋上那個失魂落魄的姑娘和她聯系在一起,于是對她說道:“你還不快點兒么,已經八點五十五分了。”</br>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叫謝依依,我、我……”謝依依手忙腳亂地從包里掏出紙筆,“我給你寫個號碼,你要是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聯系我!”</br> “不用了。”清歡輕輕推開她的手。“我就在你們公司旁邊大廈一樓,我開了家咖啡廳,今天剛開張,你有空的話可以來坐坐。”</br> 謝依依感激不盡:“好的那我先走了!”</br> 說完也沒等清歡回話,已如同一陣風般瞬間刮走,腿腳之利索令清歡嘆為觀止。</br> 她沒想到謝依依的性子這么好玩,本來是打算看看謝依依過得怎么樣的,順便也再幫她一把,原以為是個靦腆內向的姑娘,沒想到像個小炮仗一樣活力四射。這樣的性格,也難怪會覺得豪門生活壓抑,其實誰比誰高貴呀。</br> 想著,她對著光滑的墻面看了看自己,也不枉她專門到相鄰大廈一樓開店了。清歡彎腰拍了拍裙擺上的塵土,朝自己的咖啡廳走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