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哥兒越發顯得老成,除了在清歡面前還有幾分天真之外,跟誰說話都是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活脫脫是個翻版的皇帝。</br> 他的優秀和天分世人皆知,然而瑞哥兒小小年紀,越是這樣出色,三皇子心中便越是不安。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他真的開始相信日后這個皇位不一定能是自己的了。上一世之所以自己能登基,靠的是父皇膝下只有他這一個兒子。然而父皇駕崩后,他剛登上皇位不久,七皇叔便造反了,當時他根基不穩,哪里比得過在朝中盤根錯節的七皇叔?</br> 自然是丟了皇位,連帶著被圈禁一生。這一世他有心早做準備,偏偏又蹦出一個小皇子來,而且父皇對其寵愛有加。三皇子算是看明白了,不管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他都不是父皇心中繼承者的人選,因此,上一世雖然父皇給他寫了傳位詔書,但并沒有為他做什么,朝廷中世家盤踞,大吏橫行,父皇在的時候,這些人不敢妄動,但父皇去了,他一個根基不穩的新皇,還有比他更好欺負的么?</br> 父皇沒想過讓他坐穩龍椅,所以干脆撒手不管,可以說是磨練他,也可以說是要他自生自滅。七皇叔骨子里也流著皇家的血,皇位換他來坐,這萬里江山便仍然姓魏,三皇子迄今才想明白,父皇之所以不為他打下根基,就是想讓他和七皇叔相互爭斗,贏的那個人,自然能夠成為新帝。m.</br> 可是現在父皇在做什么?!他在給瑞哥兒鋪路!三皇子不傻,父皇的確是在一點一點削弱那些世家的力量,但又并沒有讓他們發覺,反而讓他們繼續茍延殘喘。</br> 這才是父皇對他的繼承人的教導吧。既不至于讓他陷入危險,又讓他在實踐中逐漸成長為一個好皇帝,未來登基了,也能迅速適應那個位子。父皇甚至在慢慢給小皇子培養新臣,他以為自己看不出來嗎?!</br> 三皇子越想越煩躁,看著那百媚千嬌的美人兒也沒了繼續恩愛的心情,轉身就要走。</br> 三皇子妃傅薔急了,連忙喚道:“殿下,更深露重,您不安歇么?”</br> “不了,你先睡吧,我突然想起還有些事情要做,所以先去書房,待到事情辦完了自然會回來。”</br> 望著三皇子遠去的背影,傅薔咬了咬唇瓣,她并非愚笨之人,自然知道夫君在為何事擔憂。自打小皇子出生之后,殿下便經常這樣,從陛下對小皇子的寵愛和教導來看,那是照著未來儲君的方向培養的。傅薔自然也不滿足于一個區區皇子妃,她想當太子妃,甚至是皇后!可是如果三皇子不能繼承大統,那么她這輩子也就是三皇子妃了。</br> 殿下近日來越發的冷淡寡言,她必須得想個辦法,幫殿下一把。</br> 次日,傅薔回娘家,跟傅夫人說了這事兒。傅夫人雖然是后宅女子,卻在京城的貴婦圈里說得上話,自然也知道當今圣上有多么看重四歲的小皇子。她希望自己的女兒好,而女兒想好,要依附的是她的夫君。本來將傅薔嫁給三殿下,傅家都是很高興的,三殿下是陛下唯一的皇子,那位子屬于誰不言而喻,可誰知中途跑出個小皇子來。</br> 傅夫人雖然厭惡傅薇的姨娘,也不喜傅薇,但終究是個明事理的。她得知了女兒的心病,便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無論如何,你三皇子妃的地位是不可撼動的,日后……三殿下能坐上那個位子,自然是好,若是坐不上,那小皇子也是咱們傅家的血脈,都是一家人……”</br> “娘你這說的是什么話!小皇子當皇帝,怎么能和三殿下當皇帝相提并論?!”傅薔震驚地望著傅夫人,像是不敢相信她會說出這樣的話。“小皇子的生母是嘉榮皇貴妃,可這嘉榮皇貴妃到底是誰,別人不知道,難道咱們也不知道么?她在傅家的一十五年過得如何,娘心里有數,大家心里都有數。日后小皇子登基為帝,怎么可能照拂傅家?他不為嘉榮皇貴妃尋咱們傅家的麻煩,便是謝天謝地了!娘你好糊涂啊!”</br> “唉!”傅夫人長嘆一口氣。“若是可以,娘自然希望這殊榮能落到你身上,可是你想過沒有,如今坐在龍椅上那位,下頭的人誰動點小手段他看不清楚?薔兒,莫要為日后的榮華迷亂了眼。這也是你爹跟我說的,之前,我跟你爹一樣不忿呢。”</br> 她與同僚的夫人家眷閑談的時候,話題總會不覺繞到那獨寵后宮的嘉榮皇貴妃身上,雖然不敢妄自議論儲君人選,但當今圣上的態度不要太明顯,小皇子若是平庸些也還罷了,偏偏天資聰穎,勤奮過人。比起生母只是個宮女的三皇子,小皇子出身更好,最重要的是,他得陛下的喜愛!</br> “眼下,陛下也不過而立之年,至少還有幾十年好活呢,三殿下卻二十余歲了,再過個幾十年,你多大了,他多大了?可小皇子卻正值少年,風華正茂,到了那會兒,小皇子已站穩了腳跟,你以為咱們能隨意得罪他們嗎?”</br> 傅薔卻不服氣:“自古離嫡不立長,立長不立幼,怎么著這皇位都輪不到小皇子坐!”</br> “噓!”傅夫人被女兒這口無遮攔嚇壞了,連忙捂住她的嘴巴嗔怪,“即便是在自己家中也不可胡言亂語!小皇子和三殿下哪個都不是嫡出,可那又如何,三殿下的生母是個宮女,可小皇子呢?嘉榮皇貴妃,便相當于是副后!再加上小皇子自幼出眾,皇貴妃又深得陛下寵愛,你以為陛下決定的事情,能是臣子們反駁的嗎?”</br> 傅薔脫口而出道:“若是沒有小皇子就好了——”</br> 對呀!要是沒有小皇子,皇貴妃就是再受寵也是無用,新皇一登基,她不是殉葬便是要出家,那樣的話也就沒有人跟三殿下爭這個位子了……</br> “那是自然。”傅夫人沒有看到傅薔眼底的狠厲之色,只是隨著傅薔一起感慨,“那樣的話,三殿下必定會是新儲君吶!唉,那個女人雖然生前不得老爺的喜歡,沒想到卻生了個出息的女兒。”</br> 母親在感慨什么傅薔已經沒有仔細聽了,她滿腦子都是“沒有小皇子就好了”的想法。</br> 這想的多了呀,就忍不住要付諸行動。</br> 當然,傅薔并不是真正沒腦子的人,她能被三皇子娶回去做正妃,靠的當然不只是她的家世和美貌。她是個一心為夫君著想的女子,而三皇子待她也算是情真意切。所以,傅薔雖然要動手,卻并沒有瞞著三皇子。</br> 三皇子聽了傅薔委婉的提議,一時愣住了,卻沒說答應或者是不答應。傅薔有些忐忑地望著他,她不過是個女人,哪里有本事把手伸到后宮去,真要對小皇子下手,那還是得看三皇子。</br> 只是這一步太險了,贏了,就是一人獨大,輸了,誰知道會是什么后果呢,畢竟陛下那樣寵愛傅薇跟小皇子。</br> 三皇子考慮了很久,才淡淡地跟傅薔說:“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br> 到底也沒告訴傅薔,他到底是要做呢,還是不做。</br> 傅薔心里直打鼓,可能是有了這壞心思的緣故,她再在宮宴上看到清歡的時候,忍不住就有點心虛,匆匆行禮便退下了,似是連看都不敢看清歡一眼。</br> 晚上就寢的時候清歡跟皇帝說了,她可是什么事都不管,每天看看書散散步,琴棋書畫詩酒茶,再跟瑞哥兒親近親近,有什么問題都跟皇帝說。直來直去,從來不知客氣。</br> 一聽她說三皇子妃臉色不對,皇帝心里頭就有數了。他當然知道這個三兒子肚子里在打什么鬼主意,兒子再精,能精得過老子么?他不過是不愛管這閑事兒,打算把老三留著呢。老三若是聽話,那么便讓他成為瑞哥兒手里最鋒利的刃,若是有不軌之心,便讓瑞哥兒練個手,日后直接圈禁或是貶為庶民——他登基之前手上也沒少沾兄弟的血。</br> 不管是皇帝還是傅薔,覺得三皇子要下手的話肯定是朝小皇子下手,但是他們誰也沒想到,他針對的人不是小皇子,而是皇帝!</br> 三皇子想的很簡單,只要皇帝駕崩,現在小皇子還不足以登基,到時候這皇位不就是他的了么?再說了,父皇駕崩了,皇貴妃再受寵又有什么用?他這一招直接解決了根本上的問題——就算是毀了小皇子,難道父皇不能再跟皇貴妃生?可是若是父皇沒了,那么父皇的兒子自然就只剩下他跟小皇子。到那個時候,他會以一個好皇兄的身份好好“照顧”他們母子的。</br> 三皇子動手動的太妙了,皇帝崇信道教,一直都在研究什么長生不死之術,這幾年得了皇貴妃,雖疏遠了些,但那丹藥還是會經常服用,據說是延年益壽的,但是誰知道呢?</br> 而恰好,被父皇養在宮中道觀里的某個道長,上一世曾被三皇子得知他俗家尚有妻小。有弱點是好事,有弱點,才能為他所用不是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