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三師兄都很擔心,硬是要一起下山,清歡卻不肯答應。她當然不是懷疑這二位的能力,但卻仍然不放心。大師兄向來寵愛她,她說什么就是什么,這回也仍然犟不過她,三師兄就更別說了,他只要一陷入不清醒狀態,清歡連勸一聲都不用。</br> 回來一趟,把兩個師兄收拾干凈,又準備好了飯菜,清歡又匆匆下山而去。</br> 郎老頭跟二師兄已經打探出消息來了。</br> 據說縣太爺家的公子已經很久沒露面了,要知道這紈绔最好女色,無心讀書,成天朝煙花柳巷跑。這回一個多月沒出現,大家都覺得奇怪。</br> 郎老頭就去了妓院調查。一開始那鴇母不讓他進——誰要個糟老頭子進啊,一瞧那副窮酸樣就是沒錢的,后來郎老頭生氣貼了張符,鴇母就對他言聽計從了。</br> 這縣太爺家的公子名叫方正,名字不錯,人卻一點也不方正,吃喝嫖賭是樣樣來,鎮上稍有姿色的姑娘他都調戲過,更有甚者,過分的是他還曾經強搶民女。有人告到了縣衙,可惜沒用,在這兒,縣太爺就是那土皇帝,所以最后,那告狀的人非但沒討了好,還挨了頓板子給攆了出去。</br> 這樣的話,縣太爺為什么湊合找了兩下人就不找了,也就有理由可以解釋了。只是不知那妖物跟縣太爺到底有什么關系,那天晚上從縣衙抬出去的小轎子里的那坨東西又是什么?是人?是鬼?是妖?還是別的什么?</br> 打探來的消息就這么多,反正就是確認了,那東西跟縣太爺是有關系的。至于是什么關系,又是哪里來的關系,這就不曉得了。</br> 查也不好查。清歡皺眉,看著郎老頭在那里裝神弄鬼的換上一身特別有范兒的道袍,然后把長年累月蓄著的胡子給刮了,頭發也梳的整整齊齊,竟然也精神得很,有點仙風道骨得道高人的樣子。</br> 這是要干什么?清歡在郎老頭的催促下也換了道袍,二師兄也是,兩人跟在郎老頭身邊,就像是倆小道童。</br> 然后郎老頭就大搖大擺地去捶縣衙的門了。</br> 說是捶真是一點都不夸張。開門的衙役一看是個看起來挺有范兒的老道士,心里咯噔一下,想起這幾天縣衙鬧鬼卻被縣太爺勒令不準往外說的事情,當下說話聲音也溫和了些,問郎老頭:“不知道長敲門可有要事?”</br> 郎老頭裝模作樣地作了個揖,說:“老道遠望鎮內黑氣沖天,料想是有妖孽惑世,煩請這位小哥幫忙通報一聲,就說老道是上門降妖驅邪來的。”</br> 那衙役猶豫了片刻,回頭跟另外一個衙役交流了幾句,說:“那道長您先稍后,我去問問我家老爺。”說著又把門給關上了。</br> 大概過了有半刻鐘的樣子,衙役才回來,恭恭敬敬請了郎老頭進去。</br> 縣太爺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蓄著一把山羊胡子,一雙吊梢三角眼精光四射,一看就是個不好糊弄,城府深沉的。他先是上下打量了郎老頭一番,覺得這老頭看起來倒真有點像是高人,心里有了點希望,但也沒敢抱太大。畢竟先前這十里八鄉有名的和尚法師道士尼姑跳大神的他都請過了,沒一個有用的。</br> 郎老頭趕在縣太爺開口之前說道:“大人,老道從山上便看到山下黑氣沖天,貴府可是發生了什么怪事?”</br> 縣太爺又豈會把自家的事情說出來,只敷衍道:“沒有。”</br> “呵。”郎老頭低笑一聲,那模樣真有點像個高人,把清歡跟二師兄看得一愣一愣的,直到現在他倆都還以為郎老頭是在開玩笑呢。“既然如此,便是老道多管閑事叨擾了,咱們走!”說著起身就走。</br> 清歡跟二師兄也動了下,步子還沒邁就被縣太爺叫住:“且慢!”</br> 郎老頭賊笑,一回頭又是嚴肅沉穩的樣子:“大人還有事?”</br> “不瞞您說,本官家中的確是出了怪事。”縣太爺揮了揮手,在場的人就都退了出去在,只留下了他的幾個心腹。“近幾日鎮上鬧鬼,已經鬧到本官的縣衙里來了。只是本官害怕民心浮動,所以一直壓著,不敢讓人聲張。”</br> “到底是何事?”郎老頭問。“可是與令公子有關?”</br> 縣太爺嘆了口氣。</br> 其實這事兒說來也不大,方正不著調習慣了,他傷天害理的事兒不敢干,但壞事兒一抓一大把。那天他去妓院,鴇母說來了個新姑娘,長得那叫一個俊俏水靈,方正就去了,一見之下就被那姑娘勾的失了魂,當下顛鸞倒鳳好不快活,一連在美人窩快活了十幾日。</br> 半個月后的早上,方正的一片惡臭中醒來。他睜眼一瞧,那被他抱在懷里瀟灑快活十幾日的美人兒竟然已經爛成了一坨皮肉!他嚇得屁滾尿流,什么也沒說就跑回了縣衙,心里一直害怕妓院的人會找上他,把他當成殺人兇手。</br> 可奇怪就奇怪在這里。事后縣太爺派人去查,鴇母卻說從未來過新姑娘,更未讓其伺候過方正公子。最最重要的是,方正公子已經半個多月沒踏入他們妓院的大門了!</br> 這可不是青天白日的活見鬼么!</br> 方正回來后就被奇怪的東西給纏住了,整日整夜在房間里不出來。一開始縣太爺沒發覺,后來就感到了,家里正值壯年的男子是一個少一個,一個接一個的死,然后家里的死完后,他不敢在家住了,就舉家搬到了縣衙暫住,可詭異的事情繼續發生,整個鎮上都開始有人失蹤有人死!全是十七八歲的半大小伙子!身體健康的那種!</br> 縣太爺隱隱覺得是出了什么大事,但他不懂,于是只好去請些和尚尼姑,可這些人也是一知半解,非但不能救人,反倒連自己的性命都搭了進去。最后縣太爺也是沒法兒了,只能這樣耗著。</br> 但那些死去的人突然出現在了他們家,還都是栩栩如生的樣子,除了肢體僵硬眼神呆滯渾身冰冷以外,跟正常人沒什么區別,而且力大無窮,有一次縣太爺想進方正的院子,那守在門口的行尸走肉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險些將他的手腕捏斷!</br> 在這之后,屋里的方正到底什么樣,就誰也不知道了。縣太爺搬到了縣衙,現在就剩方正一人在家。</br> 清歡記得,郎老頭說過,人死了,靈魂自然而然要去投胎,不去投胎的也要躲過鬼差緝拿,然后變為孤魂野鬼,所以,如果不是有天大的心愿未完成的話,不會有鬼愿意失去投胎的機會。</br> 冤有頭債有主,鬼魂報仇自然是要報復那些傷害他的人,可是郎老頭問遍了,縣太爺想不出到底是誰想要害方正。</br> 當初認出那些人就是失蹤的兒郎后,縣太爺就命人不許再追查下去,他知道自己這樣做不對,早晚要出事,可現在他只想著能扛一天是一天,總比現在就死了好。</br> 郎老頭很鄙視縣太爺這種貪生怕死的人,為了自己活命竟然把兒子給扔下去不管了,這讓他對縣太爺的印象非常不好。“大人,可否把貴府的鑰匙給我,讓頻道親自去看一看?”說到這里郎老頭又要鄙視縣太爺了,這什么人啊,自己跑了就算了,還把家里大門給鎖了,這要是方正能逃出來,那也出不去啊,他這不是給自己兒子找死嗎?</br> 其實縣太爺也不知道方正到底死沒死,按理說以那個妖物的速度,常人早被它弄死了,但縣太爺逃走那天早晨,還很確信的聽到兒子的呼救聲。只不過他很懦弱的轉身跑了,而不是去救。</br> 郎老頭要鑰匙,他就命人給了郎老頭。反正家里沒什么好東西,值錢的他早就叫人收拾好帶走了。現在的家里,也就是個空城。</br> 清歡也很鄙視這個縣太爺,這世上,人類的劣根性真是太可怕也太可悲,血脈相連的親人都可以舍棄,還有什么是不能舍棄的?</br> 郎老頭說白天去了也沒用,于是師徒三人圍著縣太爺家的房子繞了兩圈看了看風水后,就找了家面店坐了下來,吃頓飯,填飽肚子。</br> 郎老頭一口氣灌了三碗面,才抹抹嘴巴一本滿足地說:“救人要緊,咱們今晚的首要任務是救出方正,不跟那妖物多做糾纏,記得了沒有?”</br> 清歡跟二師兄點頭,郎老頭滿意了,又要了一碗面,把面湯喝的呼嚕呼嚕響。清歡卻沒什么胃口,一來她不餓,二來一想到那白花花的大肉蛆,她就惡心,面條看起來跟那玩意兒挺像的,她還是不吃好了。</br> 結果剩下的面經過郎老頭跟二師兄的決斗,屬于了二師兄。</br> 吃完了飯,師徒三人開始在鎮上到處閑逛,清歡以前很少下山,更別提是逛街了,她慢悠悠地走著,可惜因為鬧鬼的事情,現在天一黑,甭管有事兒沒事兒,大家都早早吃完飯進被窩,大門鎖的嚴嚴實實,家里有壯丁的最緊張。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