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碗湯大夢(九)</br> 霎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清歡身上,無論是認識她的還是不認識的,他們都面面相覷,看看廢帝再看看她,怎么也想不明白這兩個八桿子打不著關系的人是如何扯上關系的。廢帝叫那白衣少年我兒,也就是說……西疆王身邊的智囊,竟是廢帝的人?</br> “保護王爺!”</br> 不知道是誰先喊了一聲,“噌噌”的兵刃聲銳利響亮,全都指著清歡,緊張地盯著她,生怕她對西疆王下毒手。</br> 清歡抬起雙手,兵刃也都揚了起來對準了她,沒想到她卻只是將不知何時挽起來的衣袖放下,神色平靜。反倒是西疆王冷了聲音:“將武器給本王收起來。”</br> “可是王爺——”</br> “他若是要殺我,還等到今日?”宋晉又不是傻子,根本不會被廢帝幾句話騙到。“地上跪著的那人,謀害先帝假傳遺詔的事情都能做出來,他方才若是喊本王,你們是不是也會拿起武器對準本王?”</br> 且不說他心中究竟壞不懷疑清歡,只這份想都不想的維護,就已經讓人側目了。周老松了口氣,他剛才是真擔心王爺一個惱怒就讓人殺了小公子,西疆能有今天,他們能有今天,都是小公子帶來的,無論這身份上有什么問題,不問緣由就將人殺了,未免太過無情。</br> 可是想了想,周老又覺得自己是杞人憂天,那樣殘暴的王爺是四年前剛剛宮變時的事情,他現在性情雖然冷淡,卻并非濫殺無情之人。平日里這兩人親若兄弟,如何能因為廢帝的一句話就反目成仇呢。</br> 接下來宋晉沒再準備聽廢帝的廢話,直截了當地宣布了對方的罪名下了大獄——他不會讓這位三皇叔輕易死去的,皇爺爺的苦痛,那些被他殘害的人的苦痛,都得一一討回來才成。</br> 只不過他的心情也稱不上多好,叫人將廢帝拖下去后,他二話沒說丟開手里寶劍,拉住清歡的手就走。周老知道這兩人肯定有事情要解決,就主動攬下了接下來的事。</br> 清歡被一路扯著,她走得慢些,宋晉卻心急,到了后來干脆直接將她扛了起來,飛速到了一個他曾經居住的東宮,里頭的宮人早已被全部清空,這會兒只有他們倆。</br> 他黑眸灼灼:“他說的是真的嗎?”</br> 清歡不答反問:“是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br> “……”宋晉沉默了一下。“如果是假的自然好,你還是我的摯友,我的兄弟,可如果是真的……”</br> “如果是真的,怎么樣?”清歡問。“你要殺了我?還是要折磨我?”</br> 宋晉聽了,眉頭擰起。“我在你心中,就是那樣不講情分的人?”</br> “情分這種東西,無論有沒有,總是比不過仇恨的。”清歡笑了笑,很是自在的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來,“恨總是大于愛。”</br> 結果宋晉突然臉紅了:“什么、什么愛!不要胡說八道。”</br> 她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他這么敏感,清歡莞爾:“廢帝罪孽深重,必然是要誅殺的,王爺大可隨著本心做事,無需考慮你我往日如何,只去報仇便是,那不是王爺一直想要的嗎?”</br> 被仇恨遮住了眼睛,掙脫不出,愛不得,恨不得,原諒不得,放手不得。</br> 不都是他嗎。</br> 宋晉總覺得她話里有話,可是他眼下想都不用想:“我絕不會殺你,更不會害你。”</br> “那王爺是想?”</br> “你先回答我。”</br> 他一定要問她是不是廢帝的子女,清歡點了下頭:“是。”</br> 接下來,她竟看到宋晉面上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這是什么操作?怎么會是這種表情?難道是刺激太大導致精神異常?</br> “既然你是他的孩子,他欠我的,是不是應該你來償還?”宋晉猛地抓住她的手。“我的要求不高,我要你跟我在一起。”</br> 清歡:“……”</br> “你放心好了,我不會欺負你,我也不會當這個皇帝。等到局勢穩了,我們就回西疆去,在那里生活。”宋晉剖析著自己的心跡,他的表情看起來很認真,清歡相信他是一點都沒有將仇恨轉移到她身上來。這四年的相互扶持,溫暖陪伴,總算不是白白付出的,他現在已經明白,她是無辜的,不能那樣對她。</br> 他和從前不一樣了。</br> 于是清歡笑起來,告訴宋晉:“其實我是騙你的,我不是廢帝的孩子。”見他似乎有話要講。“當然我也騙了他,他自己也不知道我跟他沒關系。”</br> 怎么可能會有關系,什么人能生得出她本來的模樣?她不過是在剛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去見過廢帝,那會兒他剛登基不久,微服私訪的時候被她遇上,聽她講了個似是而非的故事——廢帝年輕時便在皇子中不起眼,還一身的缺點,其中有一個就是喜歡到處留情。她告訴他,自己是他一夜露水姻緣的江東女子所生下的孩子,又拿出了廢帝的信物——這個信物是她從當鋪里買的,估計是宮里有人手腳不干凈,偷東西出來賣錢。</br> 廢帝自己都不知道年輕時為了塑造出無能的模樣,自己幸了多少女子,說不定全國各地到處都有他的兒女。他點頭表示知道了,但沒有要認她的意思,然后清歡就提出自己想去西疆,這下廢帝來了興致,立馬答應,還讓她進宮,叮囑她如果能完成任務,就將她母親接到皇宮里封妃。</br> 不過她去了西疆就沒了音訊,廢帝估計以為她死了,連找都沒找,權當沒她這人。畢竟他兒女多,多一個少一個,實在是沒區別。</br> 原本以為已經勝券在握的宋晉頓時大失所望。清歡笑吟吟地看著他:“原來王爺對我有那種想法啊,這可真是不好呢……”</br> 話沒來得及說完,人就被壓倒了,厚厚的地毯躺著還挺舒服,清歡笑意微減,用手撐住宋晉壓下來的胸膛:“王爺這是做什么?”</br> “我不管那些,等到生米煮成了熟飯,你什么身份都不重要。”當然也就不能再拒絕他,今天就是他實踐所學知識的機會!俗話說的好,說不如做,他都已經將那種想法說出口了,結果她要是拒絕,兩人朋友都做不成,還不如破釜沉舟,總之先將她留下來,其他的可以之后再說。</br> 清歡差點笑出來,她躺在他身上不動,任由這人將她腰帶扯斷,衣服胡亂扒開。宋晉在腦海里不斷回想自己準備好的步驟,結果手往清歡袍子里一摸,嗯,胸部柔軟豐滿,和他想象中的一模一樣。?</br> 等一下?</br> 柔軟?</br> 豐滿?</br> 這下清歡終于動了。她先是慢條斯理地將身上的男人推開,然后整理了下自己衣襟,看著被扯斷的腰帶有點苦惱。這會兒宋晉突然回神,他倒抽了一口氣——這口氣抽的十分喜感,清歡好整以暇地看著他,他爬起來,蹬蹬蹬倒退幾步,像是看妖怪一樣看著她,眼睛先是從她的臉上,然后一路往下掃視,最后上移,又停在自己方才不小心感受到的地方。</br> 清歡隨意將衣袍扣了個結,憐憫地說他:“王爺的龍陽十八式,怕是要白看了。不過,王……”</br> 人竟然就這樣跑了???</br> 清歡愕然,因為宋晉竟然拔腿就跑,他身手好,速度快,瞬間就沒了蹤跡。清歡搖搖頭,也走出了東宮,對面迎來了得知她被西疆王帶走趕來說和的范老,見她完好無損,松了口氣:“王爺還是理智的。”</br> 理智嗎?怕是不見得吧。</br> “剛才我見王爺風風火火地跑了,發生什么事了?他素來自持,甚少會那樣失態。”范老問。“你沒事吧?王爺沒怎么著你吧?放心,就算王爺要殺你,我老頭子也不讓!”</br> 清歡暗忖,興許到時候您老人家也會一起失態呢。</br> 她從來都沒說自己是男人,只自稱小生,又穿了男裝,沒有人規定女子就不能自稱小生也不能穿男裝吧?是他們自己誤會,可怪不到她頭上來。而且大周的女子服飾非常繁瑣,遠不如男裝穿起來方便輕松。</br> 很快,大家都知道廢帝是在滿口胡言,孟先生根本不是他的兒子,估計這廝是在做夢呢。什么?你問他們為何如此肯定?那當然了,世界上哪有父親不知道自己孩子是男是女的!他們這些人看不出來情有可原,畢竟孟先生沒有耳洞又英氣十足,可廢帝怎么也不知道,在大牢里天天罵先生是個逆子?</br> 怎么罵都應該是逆女才對吧?</br> 王爺真是太雞賊了,他肯定早就知道,但卻惡意隱瞞別人這么久,就是因為西疆女子少,怕找不到老婆的人跟他搶唄?萬萬想不到,王爺的心胸竟然如此狹隘!這都要成親了,卻才告訴他們,他們崇拜的要死要活的孟先生,竟然是女孩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