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涼匆匆走進急診大樓，一路直奔辦公室，剛到門口就聽到了一陣爭執。推開門走進去，是住院總和神外的主治這對冤家。
    “行了，專業上的問題你這個外行就別插手了。我怎么說你就怎么做，保準你不出錯。”
    住院總一聽這話就急了，“你把話給我說清楚，你說誰是外行？”
    主治把病歷扔到桌上，朝他擺擺手，“跟你扯不清楚，走了。”
    葉涼在洗手池前洗手，從鏡子里看見了主治的倒影。她一頓，簡短地打了聲招呼。
    主治面對她變成了另一種態度：“早點回神外，跟著這種人沒前途。”
    “我靠你沒完了是吧？！”住院總已經擼起了袖子。
    急診科在別人眼里就是干最累的活，拿最少的錢，技術還是最菜的一群。基本屬于全院最底層。
    但私下被擠兌是一回事，這樣明目張膽叫囂就有點欺負人了。
    葉涼擦手，態度不冷不熱：“看上面安排。”
    主治意味深長：“你想回來不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等人離開，住院總擰開綠茶一口氣喝下大半瓶。抹著嘴沒好氣地說：“你就算回神外也別跟他，三觀歪到姥姥家去。”
    葉涼不接話，只是淡淡笑著：“陳總，要開工了。”
    一忙就是一天。
    臨近換班時間急診科送來一個特殊的病人。年近八十歲的老人在家吃飯的時候被食物卡住，錯過了急救的黃金時間，人沒救過來。
    病人家屬了鬧了一陣忽然動手打人。小護士在解釋的時候鼻子被打出了血，住院總因為拉架額頭被電話砸了一道口子。
    最后警察來了，把相關人員帶走才算結束。
    葉涼在治療室給住院總上藥的時候他還在叨叨：“這幫辣雞只會認錢。老人走了不知道傷心，就知道要賠償。倒了八輩子霉生出一幫狼心狗肺的東西。”Ｘιèωèи.ＣoＭ
    老人是退休干部，每個月有上萬的退休金。全家都靠著這筆錢過活，活生生一群吸血鬼。
    “好了，盡量別沾水。”葉涼丟掉棉簽，看著他的臉淡淡調侃，“這回真是印堂發黑了。”
    住院總嘴角耷拉下去，掙扎著跑到鏡子前，看見自己慘兮兮的模樣沒忍住哀嚎出來。
    “完了完了，老子這回是真破了相了。”
    ……
    葉涼換了衣服出來，大廳里已經恢復了平靜。醫患關系敏感又脆弱，這種事情隔三差五就會發生。
    見得多了，說適應倒不如說麻木。人性復雜，有些事永遠也無法心平氣和的接受。
    走廊里葉涼遇到了熟人。
    鄭聽薇看見她，立馬走過來關心：“聽說剛才有家屬鬧事，沒傷到你吧？”
    葉涼搖頭，“我那時候在治其他病人。”
    鄭聽薇放下心，“那就好，聽的我怕死了。”
    “您來醫院是……”
    “過來辦點事。”鄭聽薇笑意岑岑地問，“晚上有沒有時間？既然遇到了陪我吃個飯吧。”
    ……
    環球百貨附近的一家飯店，雅致又安靜，窗邊視野很好。
    菜品一一端上來，鄭聽薇柔聲道：“調到急診很累吧？看你都瘦了，多吃點。”
    葉涼看著面前的一大碗飯，覺得已經飽了一半，“還好，已經適應了。”
    “要不是聽院長他老人家說，我還不知道你被調去了急診。”鄭聽薇頗為不滿，“老頭子還是那么狠心，當年對你媽媽就特別嚴厲，現在對你也一點不手下留情。”
    老院長是鄭聽薇的舅舅，也是葉涼母親的老師。跟葉母關系很好，大概是對得意門生英年早逝耿耿于懷，所以把期望轉移到了葉涼身上。
    葉涼可以理解：“院長就是那個脾氣。”
    鄭聽薇看著葉涼沉靜的模樣，越看越喜歡。心里也清楚她學醫去市醫院工作多少跟她母親有些關系。
    醫者不自醫，那樣優秀的人也救不了自己。
    這些事提起來也是唏噓，鄭聽薇不動聲色地轉開了話題。
    “之前跟你爸爸商量，本來打算找一天我們兩家正式吃頓飯，沒想到我家老二擅自去找你。他從小就沒人能管，有什么地方冒犯到你還希望你多擔待。”
    葉涼覺得鄭聽薇的每一句話都傳神地概括了沈逐溪本人。但她知道人們往往是自謙，真順著他們的意思說下去，那就會得罪人。
    “伯母你言重了。”
    鄭聽薇仔細觀察著她的神色，“你們……聊得還好嗎？”
    葉涼微微一頓，想了一會兒，措辭到：“……嗯。”
    意見統一，雖然起了小摩擦但是沒有動手。
    鄭聽薇一喜，又問：“那你覺得他這個人怎么樣？”
    葉涼沉默時間變長，“我和沈逐溪不太熟。”
    鄭聽薇心想不熟沒關系啊，有的是時間可以慢慢培養，“沒關系沒關系，是我考慮不周了。”
    安靜地吃了一會，鄭聽薇講起了一些趣事。葉涼聽著，嘴角笑意清淡，不時搭上兩句，仿佛一個優秀的捧哏兒。
    “小涼你追星嗎？”
    葉涼搖頭，“我沒時間追。”
    鄭聽薇一臉可惜的模樣，“我搶到了爾白見面會的票，還想叫你一起去呢。”
    “伯母喜歡他？”
    鄭聽薇心態好而且一直很時尚，所以聽到她還追星葉涼也不感覺意外。
    幻想一下，如果她母親還在世，說不定她們會一起拿著應援燈牌去參加各種活動。
    “長得帥身材還好，那個腿長的呦，能到你伯父的腰了。而且你不覺得他跟我家老二長的有點像嗎。”說到這鄭聽薇眨了眨眼，“沈逐溪的長相應該在你的審美范圍內吧？”
    葉涼想起沈逐溪那張優越的臉，審美正常的人應該都挑不出毛病。而自己孩子長什么模樣當媽的最清楚，何況鄭聽薇一臉“我能生出這么帥的崽是不是很厲害”的表情，葉涼面實在說不出昧良心的話。
    “長的……是挑不出什么毛病。但我喜歡眼睛小……”
    “這么說你應該不討厭他。”鄭聽薇喜笑顏開，自動忽略了后半句。眼睛大怎么了，多有神。
    鄭聽薇越發燦爛的笑容讓葉涼明白她似乎是誤會了什么。坦白講，她對沈逐溪的感覺沒有討厭這樣強烈的情緒，頂多就是無感。而他的那種性格應該是她以后也不會喜歡的。
    葉涼沉默幾秒，決定實話實說，省得造成什么不必要的麻煩。
    “伯母，我和沈逐溪不合適。”
    “我懂你的顧慮，可是合不合適最起碼等你們相處之后再看也不遲。”鄭聽薇給了葉涼一個安撫的笑容，“伯母是真的喜歡你，希望你能給沈逐溪一個機會。如果最后你還是堅持現在的想法，那我也不勉強。”
    話說到這個地步，葉涼也不好再多說什么。家長們都想用拉鋸戰逼迫他們就范，殊不知力氣太過，這根線遲早被扯斷。
    一頓飯，鄭聽薇吃得心滿意足，而葉涼是心力交瘁。夜色濃稠，兩人在飯店門口道別。
    鄭聽薇到家的時候恰巧趕上沈逐溪要出門。
    她堵在門口，撩起眼皮，“這么晚還出去？”
    沈逐溪低頭看了一眼時間，“晚？還不到八點。”
    她是老年人，九點就躺床上休息了。鄭聽薇下顎微抬，端出嚴母的架勢：“等一會再走，我有事跟你說。”
    “十分鐘。”沈逐溪一屁股坐到沙發上。
    鄭聽薇哼了一聲，不滿地嘟嘟囔囔，“臭小子跟我說話還計時？”
    沈逐溪不痛不癢，好心提醒：“還剩八分鐘。”
    “兔崽子。”鄭聽薇瞪了他一眼，終于提了正事，“我今天去醫院找你舅公碰巧遇到葉涼了。還碰上有人鬧事，她一個小姑娘在急診科太不容易了。”
    說了這么多，沈逐溪只抓到一個重點：“急診科在A棟，舅公辦公室在B棟，您是怎么碰巧遇到的？”
    鄭聽薇被他問得一噎，虎著臉掐了一下他手臂。沈逐溪只好抬抬手讓她繼續。
    “我和她一起吃了晚飯。”說到這，鄭聽薇看著沈逐溪的目光多了幾分警告，“人家葉涼都不嫌棄你，你憑什么看不上人家？”
    沈逐溪緩緩挑了下眉頭，一哂：“她不嫌棄我？”
    他輪得到她嫌棄？
    “你那什么語氣？”鄭聽薇撇嘴，“你除了長的好看點還有什么優點？性格差得要死，還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我看以后打麻將帶上你把把能杠能胡。”
    沈逐溪：“呵呵。”
    “倒是人家葉涼人美心善，還夸你長得帥，說跟你聊天很開心。”
    沈逐溪眼眸一動，慢條斯理捻了捻手指，“她這么說的？”
    “葉涼是個好孩子，配咱們家綽綽有余。你就老實點，把那些歪腦筋收一收。”
    鄭聽薇說得喜滋滋，沈逐溪冷著臉呲了聲。
    這人竟然還當面一套背后一套。
    他撇嘴：“她又不傻，當著你的面還能說我壞話？”
    “你愛信不信。下周的畫展我打算邀請葉家一起去參觀，你回來這么久也應該正式見個面了。”
    沈逐溪眼神淡漠，嘴角掀起一個冷冰冰的弧度，“要去你們去。”
    鄭聽薇淡定地吹了吹熱茶，打蛇打七寸，“聽說你的公司流動資金不夠，我手里正好有點閑錢。”
    她悠悠放下茶杯，露出慈祥的笑容：“只要你參加畫展，錢要多少都行，我可以白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