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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35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到了十二月末。
    榕城一早就開始下雪,整個城市銀裝素裹,放眼望去一片雪白。
    神外科的工作雖然強度沒有那么大,但是難度不小。這段時間葉涼大大小小跟了幾臺手術,越來越得心應手。
    今天的患者是腦部惡性腫瘤,一個手術做了八個小時,結束后所有人都已經筋疲力盡。
    冬天晝短,五點多天就黑了下去。辦公室里燈光明亮,葉涼對著電腦在寫病歷。
    手機鈴聲響起,她稍微活動一下筋骨,接通電話。
    “還在忙?”沈逐溪在那端問。
    葉涼往后靠了靠,聲音疲憊,“在寫病歷。”
    沈逐溪又去了深城談合作,現在他們一個在南一個在北,已經好幾天沒有見面。
    他聲音里充滿了想念:“元旦你有時間嗎?”
    葉涼滑動椅子,翻了一下臺歷,“應該有一天輪休。”
    彼端安靜了片刻,沈逐溪低低沉沉的喊她名字:“葉涼。”
    “嗯?”
    “休息的那一天我帶你去江城看外公外婆好不好?”
    這個提議遠在葉涼的計劃外,她微微一怔:“這么突然?”
    “我每年的元旦都會跟他們一起過,今年……想讓他們見見你。”
    沈逐溪從小就生活在外公外婆身邊,對他們的感情自然要重一些。如果不是沈長興不同意,本來每年的除夕他也是要過去的。
    葉涼想了想,自己也很多年沒去過江城。回去看看也無妨,便答應下來:“好。”
    .
    在葉涼的記憶中,沈逐溪的外公家在江城算是頗有名氣的書香世家。她一直在考慮帶些什么禮物過去,不會顯得浮夸又誠意滿滿,半天也沒想出來合適的。
    于是葉涼只好求助沈逐溪。
    這時他正在候機大廳等航班,話筒里不時傳出廣播的聲音。
    “什么都不用帶,你就是最好的禮物。”
    葉涼抿抿唇,忍不住吐槽:“為什么你越來越油腔滑調了?”
    淺淺的燈光落下,襯得身上的水粉色絨絨衣越發粉嫩。她頭發一直沒剪,已經可以扎成丸子頭。
    現在秦苒經常吐槽她是個小妖精,“看你就知道愛情能滋養人。這么有活力一定把沈公子的陽氣都吸過來了。”
    沈逐溪看著她好看的臉,話里威脅意味頗濃:“葉醫生,你好像欠收拾了。”
    葉涼心頭一跳,敷衍幾句掛斷視頻。
    啰嗦半天問了個寂寞。
    她靠在桌邊,手機點著下巴考慮該如何是好。
    半晌,葉涼準備尋求外援。
    馬上就過節了,這會兒鄭聽薇正在布置家里,她這么有儀式感的人,絕對不會怠慢任何一個節日。
    接到葉涼電話的時候她特別高興,“兒媳婦”三個字差點脫口而出。最后怕把人嚇到硬生生忍住了。
    “小涼啊,找伯母有什么事兒?”
    葉涼指尖一下一下地扣著桌子邊緣,說:“元旦跟沈逐溪回去看外公外婆,就是想打聽一下二老喜歡什么。”
    一聽是這事,鄭聽薇笑了出來。她坐到沙發上,慢不經意地喝了一口茶,“你什么都不用帶。他們看到你就高興了。”
    “……”
    葉涼嘆了口氣:“我知道了伯母。”
    掛斷電話她不禁感嘆,還真是親生的。說的話都一樣。
    .
    葉涼的假期在元月二號,一號晚上跟沈逐溪坐上了飛往江城的航班。
    四個多小時的行程,到地方已經凌晨一點多了。
    來接他們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江城天熱,他只穿了一件短袖,露出的胳膊肌肉清晰可見。
    沈逐溪介紹:“這是表哥。”
    葉涼叫了一聲:“表哥。”
    男人點點頭告訴他們:“晚了我讓外公他們先睡了,你們現在我那里住一晚。”
    為了照顧葉涼他說的是普通話,帶著江城的口音,咬字有些不清晰。
    但觸景生情,小時候的那種感覺好像一下子就回來了。
    “怎么都行。”沈逐溪牽著葉涼上車。
    表哥家不大,兩室一廳的房子。沈逐溪和葉涼自然就睡在一間。
    時間晚了,兩人簡單洗漱過后就躺下了。
    房間里一片漆黑,葉涼閉著眼感覺腰間一緊,落進溫暖的懷里。
    “怎么折騰了一天,你還是這么香。”他的聲音在夜色中分外抓耳。
    葉涼小聲說:“面霜的味道。”
    “很好聞。”他喉結震動,低頭在她嘴上咬了一口,然后把人摟得更緊,“睡吧。”
    —
    第二天一早,兩人收拾妥當后去拜訪二老。
    院子里沈逐溪把東西一件一件拿出來,零零散散堆了一地。
    他揶揄:“這些禮物份量挺足。我看等下要不你把親也順便提了吧。”
    葉涼臉一熱,“你有點正行。”
    門從里面被推開,兩位頭發花白的老人從堂廳走出來。
    多年未見,葉涼有些不敢認了。但是對他們身上的親切感還很熟悉。
    “外公外婆。”
    “真的是小涼啊?一轉眼都這么大了,越來越漂亮。”外婆笑瞇瞇地說到,“記得以前你媽媽帶你過來,這小子就往外跑,沒想到竟然有能耐把你帶過來。”
    沈逐溪打岔:“一直在外面聊?讓不讓人進去啊?”
    外公一臉慈祥地拍拍他肩膀,轉身朝里面走。
    這處是個老宅子,三進三出的院落。進了堂廳,葉涼在紅木椅上坐下,手邊是剛沏好的碧螺春。
    淡淡茶香在四周縈繞,聊了一會后沈逐溪陪外公去下棋,葉涼則認真地翻看外婆給的相冊。
    老太太年近古稀,依舊精神抖擻。老花鏡一戴,頗有幾分當年做醫生時的風范。
    “沈二從小就不喜歡拍照,說自己那張好看的臉被我們拍糟了。”
    葉涼笑了笑,“他小時候脾氣就這樣?”
    “可不是嘛,討人嫌的很。”老太太一邊嫌棄,嘴角一邊揚起來。
    相冊是倒序,一頁一頁翻過去,葉涼仿佛見證了沈逐溪歲月漫長的成長過程。
    她一臉沉靜,嘴角微彎。心里想的是雖然沈逐溪臭屁,卻有一點說的沒錯。
    他這張臉從小就禍國殃民。
    翻到某一頁的時候,葉涼的手忽然頓住。她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那個拿著望遠鏡的小男孩臉上,心跳突然開始加快。
    “外婆,”她抿了抿唇,聲音有些發緊,“這個望遠鏡是沈逐溪的嗎?”
    外婆湊過來看了看,想了半天后拍了下腦門,“你看我這記性,差點給忘了。這望遠鏡是他外公買的,后來不知怎么被他弄丟了。”
    心跳越來越快,她聲音因為激動有些輕顫,“他小時候是不是身體不太好?總咳嗽?”
    “他跟你提過啊?他小時候氣管不好,人還不老實,調皮的要命,經常跟人打架。”提起這些,外婆臉上有一種平淡的溫馨,“就他那個不服輸的性子,打架一定要贏,然后回來就遭罪。常常一臉傷,咳得山崩地裂。”
    葉涼垂著眼眸,指腹輕輕撫過照片上那張稚嫩的臉。
    “他后來是不是收斂了?”
    “這孩子是順毛驢,一開始到我這里軟硬不吃。我和你外公一個□□臉一個唱白臉,他是油鹽不進。”說到這,外婆微微一頓,“可是后來忽然就開始聽話了。架也不打了,藥也好好吃了。就是背著我們晚上總一個人跑出去,知道他不會走的太遠,我們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棋室里外公在叫添茶。外婆嘴里喊著“來了來了”,走了過去。
    葉涼拿出手機悄悄的把那張照片拍了下來。
    .
    吃過飯,沈逐溪和葉涼出門去逛街。這一路上他就發現葉涼心情特別好,總是笑瞇瞇的。
    “我外婆跟你說什么了,讓你心情這么好?”沈逐溪摟著她肩膀,似真似假到,“是不是把我許給你了?”
    葉涼摸摸他下巴上細微的胡茬,笑說:“沒什么,就是找到了一些東西。”
    “什么東西?”
    她望著街邊陌生又熟悉的景色,淡淡說:“一些珍貴的人和事。”
    沈逐溪知道她小時候也在江城生活過一段時間,只以為她觸景生情,并沒有多想。Xιèωèи.CoM
    摟在她肩膀的手緊了緊。
    兩人沿著江邊,不知不覺走進了一條小路。里面是一個別墅區。
    葉涼憑借記憶認出了小姨夫的家,“我以前就住在這里。”
    她指著不遠處那棟獨院小樓。經驗累月墻壁已經有些發黑,院子里的秋千好像很久都沒有人用過,座椅也掉了漆。
    午后的陽光落在雜草叢生的土地上,莫名有幾分寂寥。
    沈逐溪微微蹙眉,這場景讓他有一種模糊的熟悉感。
    “你在想什么?”她水潤的杏核眼望著他。
    “沒什么。走吧。”
    葉涼咬了下嘴唇,沒吭聲。
    再往前是一個小花園。兩人信步走進去,花瓣和樹葉落了一地。這會兒正是樹木開始凋零的季節。
    “你知道那是什么樹嗎?”葉涼指著幾米外的一顆大樹問。
    沈逐溪心頭一跳,頓了頓否認到:“我忘了。”
    葉涼似乎沒注意到他說的是“我忘了”,而不是“不知道”。
    “你怎么記性這么差。”她松開他的手走到樹下,圍著樹干繞了兩圈,忽然興奮到,“沈逐溪你快點過來!”
    “你看見什么了這么開心。”
    “那塊用紅線吊著的木牌,你幫我摘下來。”
    沈逐溪抬頭看了一眼。樹有點高,他微一思量,直接把人豎著抱了起來。
    葉涼嚇了一跳,隨后被他舉到了肩膀上。
    “夠得著嗎?”
    她舒了口氣,試著夠了一下,“你再高一點。”
    沈逐溪踮起腳,葉涼努力伸手,把繩子扯斷。
    落了地,她趕忙看了一眼木牌,而后緊緊抓在手里。
    “你知道我第一臺望遠鏡是怎么得到的嗎?”
    沈逐溪看著她,沒說話。
    葉涼仰起臉對他笑了笑,“有人扔進了我家院子,然后送給我了。”
    “那小子還挺會討女孩兒歡心。”他喉結滾動。
    葉涼心頭跳了跳,又說:“那個人還給我講過一個故事。相愛的人在槲寄生樹下許愿,生生世世都會在一起。”
    他似笑非笑:“還有這種說法?我不相信。”
    平時挺會撩的,今天忽然變得不解風情起來。葉涼有些氣惱,想說“不信算了”,就聽他又說:“除非你跟我試一試。”
    沈逐溪一手攬住她的腰,一手護在后背就這樣將她抵在了樹干上。
    清風吹來,卷起了一地落葉。陽光穿透枝丫影影綽綽打在他們身上。
    半夢半醒之間,葉涼感覺到手里的木牌被沈逐溪拿走放進了口袋里。
    她緩了緩神,頭靠在他肩膀上,啞聲問到:“沈逐溪,你還記得木牌上的內容嗎?”
    “嗯。”
    那些被時光洗滌漸漸模糊的記憶,隨著扯斷的紅線仿佛一瞬間全部涌進腦海里。
    那個說給他上藥的小女孩。
    第一次看到星空時高興的拉住他的那雙小手。
    約定好下次見卻再也沒有出現的小壞蛋。
    一幕一幕,都塵封在最干凈的記憶深處。
    沈逐溪聲音嘶啞,問她:“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葉涼窩在他懷里,語氣像風一樣輕柔:“外婆給我看了你小時候的照片。你呢?”
    沈逐溪笑了笑:“那個別墅的院子。”
    樹影搖晃,忽明忽暗之間葉涼抬起頭看到了他明媚的笑臉。
    恍惚之中,好像看到那個張揚的少年不顧一切的爬上樹,認認真真把紅繩系到了其中一條樹枝上。
    “想不想知道我寫了什么?”他坐在樹上,從上面望著她,笑的肆意又好看。眼尾那顆紅色的淚痣在陽光下分外靈動。
    小葉涼仰著頭,看著他晃動的腿,說到:“你現在就告訴我。”
    “不行,一周后你來這里我再跟你說。”
    可是一個星期后,那個叫“小涼”的女孩兒離開了江城。他連續在這棵樹下等了半個月,再也沒等到。
    十九年后,他們卻一起出現在這里。
    “我等了你十五天。”他控訴。
    葉涼抿著唇笑:“那我賠你好了。”
    他窮追不舍,“用什么賠?”
    她想了好久,緊緊抓著他的手,“就用一輩子好了。”
    “好,這次你要說話算話。”
    “嗯。”
    ——
    那一天,小葉涼問他:“你到底在木牌上面寫了什么?”
    他坐在樹枝上,對她神秘的笑著:“寫了世界上最漂亮的星星名字。”
    小葉涼特別想知道答案:“最漂亮的星星?叫什么啊?”
    他有些害羞,桃花眼不安分地轉動,“你下次過來我告訴你。”
    紅線露出一截,在口袋邊緣隨風飄蕩。但它的盡頭被木牌牢牢牽住。
    光落進半開的口袋,溫柔的照亮了那幾個稚嫩卻好看的字。
    ——是我的小公主
    2001年8月25日
    夏
    BY沈逐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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