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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嘉心是轉(zhuǎn)學生, 名字很好聽, 開學不久的晚自習課上, 班主任專門跑來提前介紹了這位同學,說她剛搬家到漢北, 是在南方長大的。
說她學習成績特別優(yōu)異, 拿了全省的物理競賽冠軍,來到他們學校,年級前十肯定不在話下。
介紹到這里,底下坐著的好不容易有熱鬧聽的學生們都很興奮, 包括譚佑。
自小在風沙肆虐的北方長大的人,對南方總是有種迷之向往, 那一定是詩里面寫的江南, 煙雨,青石板, 撐著油紙傘的丁香花一般的姑娘。
何況這姑娘還特別聰明,真是鐘靈毓秀, 人杰地靈。
聽起來十分讓人激動。
然而故事并沒有像大家想的那樣發(fā)展下去,班主任突然轉(zhuǎn)折。
“但是這位同學有些特殊……”
怎么個特殊法呢,南方過來的成績優(yōu)異轉(zhuǎn)學生, 對于全班都是本地學生的班級來說,已經(jīng)很特殊了啊。
班主任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這位同學面部有殘疾,希望大家不要用異樣的眼光去看她?!?br/>
這句話一出, 全班嘩然。
面部有殘疾?身體有殘疾能夠理解, 面部有殘疾是個什么意思?
一時間響起的細碎討論聲讓班主任嘆了口氣, 而后黑板擦拍在講臺上,“嘣”地一聲。
大家被嚇得一抖,安靜了下來。
班主任道:“同學之間要相互幫助,這位同學有缺陷,我們應該去幫助她,親近她。而不是因此欺負她,排斥她。”
不少女生狠命點著頭。
“如果讓我發(fā)現(xiàn)有人欺負同學,叫家長!一千字檢討!晨會上自己念!”班主任擲地有聲。
后排的男生們動作夸張地倒吸一口涼氣。
就這樣,幸嘉心在見到大家之前,就刷足了存在感。
所以第二天,當她出現(xiàn)在教室的空座位上時,所有人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異樣的目光。
譚佑照常遲到,走到樓下,就被下樓倒垃圾的小王同學一把拉住。
做了個說悄悄話的動作,卻一點都沒放低音量:“那個誰!那個誰來了!”
“怎么樣?”譚佑很好奇。
小張搖搖頭:“我算是知道什么叫面部殘疾了,就是長得特別丑??!”
“特別丑嗎?”譚佑說,“胖大海那種?”
胖大海有二百斤,跟他們不是一個班,但遠近聞名。他身上的肉把短小的四肢要擠沒了,把臉上扁平的五官也要擠沒了。
小張蹙蹙眉:“沒那么夸張,不過也不瘦,很白。”
“一白遮千丑唄,能丑到哪里去?”譚佑撇撇嘴。
“哎,你自己去看自己去看!我還要倒垃圾呢?!闭f著噔噔噔往樓下跑去了,只飄下來一張帶著臭味的紙。
譚佑加快了步子,一腳跨三個臺階,跳躍到了樓道。
然后風一般的,飛奔過一班教室,沖到了初三二班的門口。
早讀時間,值班老師還沒來,里面亂哄哄的。譚佑隔著窗戶掃了掃,精準地抓住了那個陌生的身影。
第三排中間的位置,得天獨厚,老師專門給成績優(yōu)異的轉(zhuǎn)校生留出來的座位。
女生穿著校服,挺熱的天,外套拉得十分嚴實。
確實不瘦,但也算不得胖,青春期的女孩子長得圓乎乎的多的是,要是皮膚又白又光,看著反而很可愛。
但這個角度譚佑看不清她的臉,女生披著頭發(fā),在低頭看書。
這樣的姿勢,側(cè)面的角度長發(fā)完全蓋住了她的臉。
譚佑興奮地搓搓手,心跳都澎湃起來。
讀書實在太無聊了,這種事情實在太有趣了。
她裝模作樣地顛了顛身上斜跨著的書包,然后挺著腰板,不急不慢地進了教室。
她的座位在靠近門口這一組,但從這邊的過道過去,就不能看清轉(zhuǎn)校生的臉了。
于是她故意繞了個圈,還走上了講臺,這是視野最清晰的地方。
譚佑計劃著時間,一秒,兩秒,好,就是此刻。
她裝作不經(jīng)意地向下掃了一眼,以為這謹慎的偷窺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
但不僅有很多同學看著她,座位上那個備受矚目的轉(zhuǎn)校生也看向了她。
“嘭”,心臟震動式一跳。
女生掛著大大的眼鏡,鏡片遮去了大半部分臉,她的劉海很厚,重重地悶在額頭上,配合著眼鏡,讓人能看見的只有下半張臉。
很白,但很恐怖。
她的鼻子,像是被錘子砸過一樣,在鼻頭本該挺翹的地方,深深地凹陷了下去。
她的上唇,有一道凸起的疤痕,一直越過了人中,直指向那扭曲的鼻子。
鼻孔這種正常的東西,被夾在這樣的組合中間,就像是魔鬼噴氣的洞口,皮膚越白,襯得這洞口越發(fā)漆黑幽深。
譚佑被定在了原地,完全忘了班主任的話。
“不要用異樣的眼光去看這位同學?!?br/>
那用什么看!我還能用什么看!
這短暫的一瞬,就像是時空被凝滯,譚佑滿眼里都是女生的臉,耳朵里又聽得見窗外被風吹動的樺樹沙沙作響。
女生低下了頭,譚佑又愣了幾秒鐘,這才重新啟動了步子。
她下到了過道,沒有再看女生,直直地向后走去。
后排座位的男生伸手拍了她胳膊一下:“譚佑,嚇著了吧?!?br/>
譚佑轉(zhuǎn)頭看向她,男生努力地朝那個方向努了努嘴,他的周圍,不少人看向了她,這是在尋求她的贊同,就像一起分享了一個不可說的秘密。
譚佑確實被嚇到了,譚佑點了點頭。
男生放過了她,朝周圍的人小聲道:“還有李珍和羅威沒來?!贝蠹倚闹敲鞯攸c點頭,將頭重新埋到大大的書本后面,滿含期待。
譚佑繞過教室后端,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她個子高,位置很靠后,遠遠地望過去,轉(zhuǎn)校生在她的視線里只剩下了頭發(fā)和背影。
譚佑拿出了英語書,這學期來第一次翻到了單詞頁,用背單詞這種可怕的事情舒緩心頭的情緒。
李珍和羅威在早讀下之前來到了教室,兩人是年級有名的問題生。李珍低調(diào)一些,蔫壞。羅威膽子特別肥,什么都敢正面杠。
所以對于轉(zhuǎn)校生,李珍裝作沒看見的樣子一直走到了自己座位上,他個子低在前排,這才書一撐,光明正大地看了過去。
而羅威,起先根本沒注意到這個人,他從來不把老師的話放到心上,昨天的也一樣。
于是他都走到最后一排準備坐下來了,旁邊的人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他看。
羅威想起來了,他興致勃勃地跑到前排,撐著三排邊上的桌子,肆無忌憚地望了過去。
女生還是保持著那個看書的姿勢,一動不動。
羅威爆發(fā)出大笑,他笑得停不下來,一邊笑一邊直起了身子往回走。
沒等他走到座位,早讀下課鈴聲響了,原本竊竊私語的教室一下子爆炸出巨大的說話聲,像是炸開的鍋,煮沸的湯。
羅威的聲音在這吵鬧聲里,依然很響亮:“什么幾把玩意??!”
譚佑看向了轉(zhuǎn)校生,她還是那個低頭看書的姿勢,在旁邊大家都開始活動的背景里,石化成了一尊雕塑。
譚佑突然有些可憐她。
叫什么名字來著?
哦,對了,幸嘉心。
車隊食堂燈已經(jīng)滅了,譚佑跳下車,狠勁跺了跺腳。
一股酸|麻從腳底涌上來,激得她打了個顫,而后就僵直在了原地。
一動不動,等著這個勁過去,譚佑閉了閉眼,想讓自己放松一會,但閉上眼睛之后,還是會有仍然在開車的錯覺。
手機這時候響了起來,打斷了譚佑忘我的禪修。
“橘九院廢料 汪”,條理清晰,譚佑一貫的備注方法,可以讓她立刻理清來電的對象。
她咳了兩聲,讓自己的嗓子開了開嗓,然后接起了電話:“喂?”
“你回來了?”那邊道。
譚佑吸了下鼻子:“對,剛到?!?br/>
這催得可真是太及時了,昨天打電話的時候,譚佑給了汪姑娘一個大概的時間。沒想到姑娘掐得這么準,就跟連接上了他們車隊門口的攝像頭了似的。
她轉(zhuǎn)頭看了看停著的車,琢磨著開哪輛去拉汪姑娘的廢料更合適。
姑娘開口的話卻讓她停住了搜尋的目光,譚佑以為自己聽錯了,問道:“什么?”
“你出來一下?!蹦沁咁D了頓,“我剛好路過?!?br/>
橘城九院工作的姑娘,會路過他們車隊公司?
譚佑訝異地張了張嘴,停了足有兩三秒才接話道:“你在哪呢?”
“門口呢,”那邊回答,“有個藍色的棚子?!?br/>
“我馬上過來?!弊T佑掛了電話。
雖然是一個城市,但城市的城區(qū)規(guī)劃都是很有規(guī)律的,譚佑車隊所在的區(qū)是最老舊待拆的那一片,地方不大,蝸居的人還挺多。而橘城九院雖然看著在山溝里,卻是在正兒八經(jīng)的高新區(qū),所有的新興企業(yè)都集中在那里,環(huán)境好,人還少。
兩個城區(qū)分在城市的兩端,居然大半夜地被路過了?
譚佑走出去幾步了,突然又轉(zhuǎn)了身。她跑回去跳著打開車門,將自己勾在踏板上,伸手拿過了車頭放著的水杯。
粉紅色的小豬佩奇,譚佑跑著去開水房接了水,然后又跑到了大門口。
藍色的棚子是個臨建亭子,黑漆漆的沒光也沒人。
譚佑的腳步近了,前后張望,準備打電話找人了,亭子后才閃出一道光,姑娘舉著手機叫她的名字:“譚佑。”
軟了吧唧的,跟被人欺負了要她保護似的。
譚佑走上前,借著手機屏幕微弱的光芒看清了姑娘的臉,明明烏漆墨黑的,腦子里卻硬生生跳出來一句“燈下看美人”。
美人明眸皓齒,她看著總覺得熟悉。
要是她車隊里的姑娘,她肯定要調(diào)笑一句“我們是不是哪兒見過”,但到底是跟她兩個世界的女博士,譚佑不能唐突了人家。
風把姑娘的長發(fā)吹起,幽幽的香,譚佑沒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
“冷嗎?”她問。
“不冷?!惫媚飳λ?,舉起了雙手,“看,我有手套?!?br/>
傻乎乎的,譚佑也笑起來。
“怎么就路過這兒了?”
她剛問完,姑娘的手機屏幕滅了,失去了那點光芒,譚佑心里突地一下。
她掏出手機,打開了手電筒。
熾亮的光芒一下子把四周照得清清楚楚,姑娘閃亮亮的眼睛,她微微蓬起的發(fā)絲,還有地上厚厚的塵土,沾到了姑娘的靴子上。
“就有事嘛,路過?!惫媚锏土祟^在包里掏,“你吃過飯了嗎?”
“沒,剛回來?!弊T佑看了眼她的包,大大的帆布包,姑娘每次的包都不一樣。
明明準備得很好,但掏的時候還是有些慌亂。
幸嘉心剛剛嘚瑟過的手套現(xiàn)在就顯得很礙事了,她趕緊脫了下來,這才成功地將耳機線從飯盒上摘了出來。
粉色的便當盒終于端了出來,幸嘉心舉到譚佑面前,臉熱烘烘的:“你要不要嘗嘗這個?”
譚佑勾著唇角問她:“這是什么?”
幸嘉心早就準備好了說辭:“剛剛吃飯覺得好吃,就打包了點?!?br/>
造型可愛的便當,幸嘉心自己是做不出來的,但電視劇里面總是要演。
買倒是很好買,反正她的目的是來見譚佑,情緒一旦沖動起來,這些小細節(jié)是不重要的。
沒打那個電話之前,她覺得自己一個星期都等了,再等一天一夜不算什么。但聽到了譚佑的聲音,她就知道,完蛋了,這一天一夜太長了。
幸嘉心決定省了那一夜煎熬的時間,下班后她就快馬加鞭地趕到了譚佑公司門口。
譚佑說她八點左右會到,幸嘉心等過七點,等過八點,躲在角落里心算了一遍今天的實驗數(shù)據(jù),夜便很深了。
她終于看到了一輛回來的大車,是第一次譚佑來九院送貨的那一輛。
女人的直覺總是很準的,幸嘉心掐著時間打電話,果然如愿以償。
手都被風吹冷了,譚佑也沒有接。
她一直盯著幸嘉心看,看得幸嘉心心里毛毛的。
不自覺地往后縮了縮。
譚佑突然抬了手,蓋在幸嘉心的指尖,熱烘烘的,讓人心里熨帖。
飯盒被接了過去,譚佑轉(zhuǎn)身就走:“跟我來?!?br/>
幸嘉心趕緊跑過去跟上。
譚佑帶著她進了車隊的大門,門衛(wèi)大叔正看著電視打呼,看都沒看她們一眼。
幸嘉心很開心能夠進入到譚佑的領地,這就像是一種互相的交換,分享各自的生活。
譚佑一路走到了一排臨建二層房屋前,進了一間辦公室,辦公室里沒人。
她把一張桌子上的東西全部推去了一邊,然后拉過一把椅子,扯了衛(wèi)生紙擦了擦,這才放到了幸嘉心面前:“坐?!?br/>
房間里雖然沒開空調(diào),但到底比外面暖和多了。
幸嘉心坐下來,和譚佑隔了一張桌子,桌子上擺著她的愛心便當。
粉紅色的小豬水杯被放在了便當旁邊,幸嘉心看著就高興。
譚佑沒開便當盒,她問她:“待會要回去嗎?”
“嗯?!毙壹涡牡?,“回住的地方?!?br/>
“你住哪里?”譚佑問。
幸嘉心立馬報了地址。
速度太快了,一絲猶豫都沒有,譚佑明顯愣了愣。
幸嘉心覺出了點尷尬,解釋道:“就我們剛開始在超市門口碰見嘛,我住的地方離那里不遠了?!?br/>
“哦?!弊T佑應了一個音節(jié),幸嘉心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譚佑站起身用一次性水杯接了水遞給她:“暖暖手。”
幸嘉心抱著杯子,太燙了就湊過去桌子前,把杯子放一放。
“你不吃嗎?”過了一會,幸嘉心問。
譚佑道:“東西都涼了,沒法吃?!?br/>
“啊……”幸嘉心發(fā)出短促的一聲驚嘆,她覺得自己就是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