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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人并沒有走, 幸嘉心有些煩躁。直到她收拾完了東西, 那男生才又道:“師姐, 我來統計這周末聚餐的名額,你去嗎?”
有事不早說,這讓幸嘉心很討厭,于是回復得十分冰冷生硬:“不去。”
“師姐。”男生沒有放棄,“大家都去的, 張教授也在,算是年會聚餐了……”
幸嘉心拿了包和外套往出走, 男生還在嘮叨:“吃飯, 唱歌,打桌球,橋牌,你要是嫌吵,那邊還有溫泉, 可以去泡泡……”
幸嘉心走到了他身邊,打斷了他:“不去。”
男生的話被打斷,愣在了那里。
“讓一下, 我要鎖門。”幸嘉心道。
鑰匙插進門孔里, 擰兩圈反鎖,再拉一下確認。張明站在一旁呆呆地看著她的動作,幸嘉心的手指細長好看, 鎖個門都仿佛能翻出花來。
她沒有再看張明一眼, 抖開搭在胳膊上的白色羽絨服, 邊走邊套上。
很少有人在冬天穿這么干凈的顏色,幸嘉心的身影仿佛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只不過是低低地豎著個馬尾而已,漂亮的長卷發蕩在細瘦的背上,便足以引起人的綺思。
張明一直看著她拐了彎,才想起剛才的拒絕。
他掏出手機看了眼,微信群里好多人在問他有沒有約到女神。
-沒有。
他發了個哭的表情。
一連串的消息涌出來。
-我就知道【大哭】
-剛才打賭居然有人押了她會去,紅包紅包!
-年會聚餐誒,幸學姐為什么不去啊?導師們都去呢。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女神就像那高山雪蓮,能跟我們去享受低級趣味嗎?
-對,人家可是要獻身科研的。
……
張明心里有些難過,他來研究院實習已經有兩個月了,這是女神第一次跟他說話,他費盡心思搞到了統計名額的任務,又費盡心思地練習了很多遍勸說的臺詞,結果就換來了四句話。
誰?
不去。
不去。
讓一下,我要鎖門。
真冷啊,張明縮了縮身子,拉上了剛才為了要風度拉開的外套拉鏈。
戴好了頭盔帽子手套,幸嘉心才坐上了她的小電驢。
橘城偏南方,冬天不算太冷,但今晚下了點蒙蒙細雨,空氣變得粘稠又陰涼。
幸嘉心打開小電驢,電量滿格,于是放心地啟動了車子,開出了研究院。
頭盔很好地隔絕了風雨,研究院的位置偏,她租的房子更偏,一路過去,只有幾輛大貨車和她反方向駛過。
幸嘉心很喜歡這種時刻,只有自然親近在她身邊,這讓她感覺放松和愉悅。
小電驢一路突突突,在路程中間的超市門口停下,幸嘉心鎖了車,進超市買接下來兩天的食物。
各種口味的泡面、榨菜、香腸、面包,酸奶提了一箱,出超市的時候推了滿滿一車。
超市門口有幾個男人聚在一起抽煙,就站在她的小電驢旁。
幸嘉心把袋子整理好,確定能輕松地放到小電驢上了,這才提著袋子過去,冷冷淡淡地說了一句:“麻煩讓一下。”
男人回頭看見她,趕緊往后閃了一步。
但他前面還有一個人,幸嘉心聞到空氣里嗆鼻的煙味,皺起了眉。再開口的時候,語氣便十分不爽了:“我說讓一下!”
身后的男人嗓門挺大,接她的話道:“這不是讓了么!”
“我沒說你。”幸嘉心連眼前的人臉都懶得看,盯著那件破舊的皮夾克,“我說你。”
皮夾克沒說話,旁邊有人笑著道:“現在的小姑娘脾氣都挺沖。”
幸嘉心十分不耐煩,盡管很不想和這些人有碰觸,但長痛不如短痛,她抬腳往前走去,撞開皮夾克的胳膊,總算是擠了過去。
她以為她終于擺脫了,但邁出去兩步后,她被人拽住了。
皮夾克抓住了她的羽絨服帽子,扯得她脖子一噎,幸嘉心沒有猶豫,手上提著的裝滿食物的塑料袋就向那人臉上砸去。
“嘣”地一聲,聲音脆響。
她學了很多女子防身技能,砸完這一下,扔了東西就跑,準備大聲喊人的時候,皮夾克說話了:“別喊。”
清冷平靜的兩個字,透著點煩躁。
幸嘉心又不傻,你不讓我喊我就不喊嗎,立馬將聲音拔出了年度最高:“著火啦——!”
超市門口僅有的兩個閑人立刻望了過來。
幸嘉心還待再喊,皮夾克上前兩步拍了拍她粉紅色的小電驢:“這車是你的嗎?”
“搶……”
劫字沒能出口,皮夾克道:“你車壞了。”
幸嘉心愣住了。
超市里已經有保安出來了,皮夾克重復道:“你車壞了。”
“哪里壞了?”幸嘉心站得遠遠地問。
“鏈子掉了。”皮夾克彎腰敲了敲牙盤,“很危險。”
電動自行車幸嘉心用腳踏的時間很少,所以她完全不會注意到這種問題。
借著超市門口的光低頭看了看,小電驢果然掉下來一截松垮垮的鏈子,仿佛在嘲笑幸嘉心的神經質。
超市保安走到了幸嘉心跟前,問她:“你沒事吧?”
幸嘉心指了下小電驢:“我沒事,我車壞了。”
保安向小電驢走過去,彎腰開始研究。
皮夾克直起身,雙手插在上衣兜里,就那么直勾勾地盯著幸嘉心。
他站在背光的位置,又戴著棒球帽,幸嘉心看不清他的臉,也不想去看他的臉。
保安對著車一陣搗鼓,皮夾克突然戳了戳他的背示意他起開,自己蹲下身去,不過四五秒,腳踏板一轉,鏈子便安好了。
皮夾克扔了手上的一截什么東西,轉身往后走了幾步,融入了剛才的男人圈子里。
幸嘉心站在原地,終于確定自己誤會了人,一時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保安過來對她道:“車修好了,你沒事了吧。”
“沒事了。”幸嘉心道,“謝謝。”
“以后別亂喊了。”保安扔下一句話,轉身進了超市。
幸嘉心的臉,就像被冷風吹久了一般,火燒火灼地熱起來。
她的食物還散在地上,她的小電驢還停在遠處。
她一步步地走過去,盡管低著頭沒看,還是能感受到從那個男人圈子里傳出來的目光。
如有實質,一根根利刺一般射到她身上。
她加快了步子,胡亂地撿了下地上的東西,提著袋子很快走到小電驢旁邊,再胡亂地往后箱里塞。
根本塞不下,越急越慌亂。
她幾乎聽到了那些男人的笑聲,她猜得到他們竊竊私語的每一個可怕的詞語,幸嘉心手指發抖,一陣冷風夾著雨絲打到她身上,連身體都要抖起來了。
“把奶放前面吧。”突然有人在她身后說。
幸嘉心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就要推開車跑,身后的人仿佛可以預知般,抬手穩住了她的車子。
兩人離得極近,幸嘉心低頭看到身后人翹起的衣角,是皮夾克。
太陽穴突突直跳,所有的一切都不按照套路來,她想挖了地洞將自己埋進去。
有一秒的靜默。
“別怕。”皮夾克頓了頓道,“我是女生。”
幸嘉心猛地抬起了頭,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根浮木,她終于去看這個人的臉,在背光之下,看到了尖利的下巴輪廓,看到了削薄的嘴唇和高挺的鼻梁。
皮夾克轉了下頭,棒球帽后有一小段馬尾露了出來,扎的是女孩子喜歡的雙層細螺旋皮筋。
幸嘉心的心跳終于慢了下來,呼吸也終于順暢了,她聽得見超市里的廣播聲了,也聽得見遠處樹被吹動的聲音。
一切都恢復正常了。
幸嘉心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謝謝。”
“我幫你吧。”皮夾克說。
“不用了,謝謝。”
皮夾克卻沒聽她的,拿過她手中的酸奶箱子,便放到了小電驢前面的腳踏處。
幸嘉心低頭看了看自己被勒得發白的手指。
皮夾克接過她另一個袋子,揉吧揉吧,塞進了后箱里。
“稍等。”皮夾克說。
她三兩步跨到了她扔東西的地方,蹲下身撿起了地上的餅干。
有一骨碌滾得挺遠,是幸嘉心最喜歡的奧利奧巧克力味。
皮夾克重新回到了她身邊,將餅干塞進袋子里,扣上后車箱,還拍了下。
“好了。”皮夾克往后退了一步,還是那個薄唇,幸嘉心終于聽出了點女孩子溫柔的味道,“路上小心。”
幸嘉心將車騎了出去,直到超市遠遠地甩在身后看不見了,腦袋里才像過電影一般定格到了某個畫面。
下巴,嘴唇,鼻子……還有那雙她沒看見的眼睛。
一定是狹長的單眼皮,眼角微微吊起,笑起來的時候,像一尾游動的魚。
譚佑。
幸嘉心猛地拉閘停了車。
姑娘回答:“是啊。”
然后又急匆匆加了一句:“但我年齡不大的,和你差不多。”
譚佑不知道姑娘怎么得出的這個“和你差不多”,在譚佑看來,她和姑娘差太多了。
姑娘的皮膚細膩得跟剝了殼的熟雞蛋似的,譚佑的就是沒剝殼的。
姑娘的眼睛水靈靈的跟汪秋潭似的,譚佑的眼睛就像是走完了人生的春夏,停在這蕭蕭瑟瑟的秋天,一有點風吹草動,就能掉完枝頭所有的繁茂。
譚佑在回車隊的路上一直想不通,想不通這姑娘為什么對她這么信任,難道就因為第一次見面她抵觸她,而她幫了她?
她也更是想不通,自己一個混跡江湖已久的老油條,碰到這種傻里傻氣可以大宰一筆的單子,竟然花了快二十分鐘的時間跟那傻姑娘講清了所有廢料處理的門道,然后說清了自己的抽取比例,最后還問了一句:“你看多不多,覺得多的話我再降一些。”
姑娘低頭手指在掌心劃來劃去,最后給了一個譚佑用計算器都算不太清楚的數值,她說:“除去每個環節的提成點,我可以給你再加五個點。”
譚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現在,她想的是,或許就是因為那姑娘這么傻,所以她也跟著一起傻起來了。
車開回車隊,好巧不巧正碰上隊長。她這趟算是私活,盡管公司里偶爾拉拉私活是很稀松平常的事,但黃隊長自命清高,最恨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以公徇私。
他抬手示意譚佑停了車,叼著煙問她:“哪去了啊?!”
譚佑趕緊從兜里摸出盒軟中華,本來打算抽一根遞過去的,但看著黃隊那斜著眼瞄車的架勢,譚佑干脆將煙扔了出去。
黃隊接得很利索:“呦,你這自己不抽,身上還老帶好煙啊。”
“別人給的。”譚佑說,“這不記著隊長你喜歡抽這個么。”
黃隊立刻吐掉了嘴里的煙換了一根,他忙著點煙,不再看車,抬手揮了揮:“趕緊停了。”
譚佑打轉方向盤,很快地越過這個人,穩穩地將車停在了線內。
她回來得有些遲,食堂一口菜都沒剩下,只能去拿了幾個涼掉的燒麥,就著熱水全部吃進肚子里。
別說隊里的車里了,就連公司的食堂,都散發著一股機油的氣味,譚佑聞慣了不覺得,但一旦有不屬于這個世界的人靠近,她還是會立馬意識到這個問題。
比如汪曾祺那姑娘,譚佑想到她,就又聞到了那股好聞的味道,甜絲絲的,就像柑橘園子。
譚佑抬了抬胳膊,想聞聞自己身上沾著的還在不在,但鼻子抽得鼻涕都快下來了,還是沒能從重重包圍的濃重機油味里剝離出來。
她抖了抖自己的夾克,該洗了。
幸嘉心陷入了一種神奇的狀態。
自從與譚佑重逢之后,她的生活便有了奇妙的軌跡。
許多期望,她在腦袋里一遍遍地過,在心底默默地念叨,付出了一些行動,卻從來沒開口對別人講過。
但事情居然就朝著她最渴望的方向發展了。
就像是買彩票中大獎一樣,這獎來得接二連三,砸得她頭暈。
她想再次見到譚佑,譚佑便出現在了研究院,她想要譚佑的聯系方式,電話號碼便暢通無阻地報到了她的耳朵邊。
她想要再次和譚佑建立起關系,哪怕這個關系沒有曾經相識的基礎,或者說,沒有那樣的基礎更棒。
她要讓譚佑認識一個新的自己,哪怕頂著個錯誤的名字,頂著張虛假的臉……
幸嘉心的手指點在下巴上,一下又一下,手機里的電視劇已經自動播放到下一集了,耳機里的主題曲聽習慣了,嬌俏女聲唱著羞澀又甜蜜的戀愛心情……還挺好聽的。
這是她新增加的飯后活動,躲在實驗室的角落里看電視。
她的社交能力有問題,她自己是知道的。只是平日里,這樣的問題并不會太過影響她的生活,她沒有必要改變,也不想改變。
但現在,這道堅硬地隔絕著自己和外界的墻壁被她開了道后門,要直通向譚佑那里,幸嘉心希望能找到最有效的捷徑。
學習這些平日里不會看的電視劇,幸嘉心覺得是個好方法。
火的,熱的,討論度高的,年輕人喜歡的,看得大家嗷嗷叫的。
那一定也會是譚佑渴望的人際關系吧……
幸嘉心不僅看故事,還看彈幕,彈幕刷得最多的地方,都是她記在小本本上決心一試的劇情。
南邊的拆遷和重建正在緊張進行中,很快,第二批廢料集結好要出了,幸嘉心的第二次機會也來了。
她歡呼雀躍又緊張忐忑,照舊是提前約譚佑,第二天早早地到了倉庫等她。
車還是那輛橘色的貨車,人還是那個笑起來有小魚游動的漂亮人兒,但只不過是換了件外套而已,幸嘉心就覺得穿著中長款軍綠棉服的譚佑,實在好看極了。
比她腦袋里想的樣子好看,比她上次見到的樣子還好看,簡直一天比一天好看!
這次幸嘉心的準備更豐富,她特意買了新的保溫水杯,泡了味道極好的茶,直楞楞遞過去的時候,譚佑明顯愣了愣。
“怎么?”譚佑勾著唇角問她。
“喝水。”幸嘉心道。
“不是。”譚佑低下了頭,再抬起來的時候,眼睛亮閃閃的都是笑意,“你對人都這么親嗎?”
“沒有。”幸嘉心實話實說。
“那就是分成了兩部分。”譚佑指指自己,“我是你喜歡的那部分。”
幸嘉心覺得這話說得沒毛病,明明天氣冷,臉頰卻倏忽熱得不行,想點頭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頓了頓,只“唔”了一聲。
譚佑偏了下頭:“稍等。”
她回身又上了車,手里蕩著一串鑰匙下來,遞到了幸嘉心面前。
“嗯?”鑰匙眼熟,幸嘉心不接。
“上批貨不是處理完了么,價格你還滿意嗎?”譚佑微微彎著身子,笑瞇瞇地看著她。
“滿意。”幸嘉心回答得很快。
“那我們的合作就能繼續。”譚佑道,“這次我上完貨,會直接聯系買家,一次性拉到位,就不用中轉站來回跑了。謝謝你對我的信任,鑰匙還你。”
幸嘉心從一長串話里提取出了一個重要信息:她和譚佑之間的聯系斷了一小節。
她盯著那串鑰匙,不太開心。
譚佑又晃了晃鑰匙鏈:“放心吧,上次有經驗了,這次速度只會更快,價格也不會少。”
幸嘉心覺得她再猶豫下去,譚佑一定會想到別的地方去,只得抬手接了鑰匙,十分不情愿地抬手便扔到了包里。
譚佑笑了笑,轉身往放廢料的地方走。這次幸嘉心可不會讓她搬了,噔噔噔跑過去,捧著水杯吊在譚佑身后跟個小尾巴似的。
“你別急別急。”她一迭聲地喊。
譚佑回頭看她一眼:“怎么啦?”
“我叫了工人來搬,他們馬上就到。”幸嘉心湊到她身邊,“你指揮就好了。”
譚佑站住了腳步,她看著幸嘉心,臉上的表情一時有些嚴肅:“我們的貨運費是包含搬運費的。”
“錢不會少你的。”幸嘉心趕緊說。
“那你這一趟能賺幾個錢?”譚佑抬手指了指那堆廢料。
“錢不重要的。”幸嘉心順口就溜。
上一趟算下來,她賺了三百塊,這一次除去找搬運工人的錢,她大概賺負一百塊。
錢真的不是重要的,但順嘴溜完了,幸嘉心及時地感覺到了不對勁。
現在她和譚佑的關系,不就建立在金錢的基礎上嗎?
幸嘉心張了張嘴,還沒能再開口,譚佑果然直戳戳地問了過來:“那什么是重要的?”
這是幸嘉心熟悉的譚佑,也是她陌生的譚佑。
這樣有一點點兇的表情,語氣平淡卻莫名帶了點威脅的意味,在十五歲的譚佑臉上是經常存在的。
但與那時不同的是,現在的譚佑,出現這樣的情緒,好像原因完全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