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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葉建南見到她時,還有幾分意外:“皇后娘娘怎到這邊來了?”
鑒于這是在外邊,人多眼雜的,葉建南沒好直接喚她閨名。
扶著葉建南的小廝硯臺瞪大了眼,估計是沒想到自己這輩子竟然有這個際遇,能親眼見到皇后。
“同陛下一道過來體察民情。”葉卿答道,她眼中憂慮不減:“大兄可還好?”
葉建南一聽說蕭玨也過來了,眉頭皺了皺了,但也沒太多意外。
畢竟葉卿在這里,蕭玨同行也說得過去。
只是這浮橋突然坍塌,又恰好被蕭玨看見,他倒不擔心自己在蕭玨那里的印象會大打折扣,只是怕會讓葉卿受到牽連。
他答道:“無礙。我方才落水,還借此刻意潛到江底下去看了一眼。”
他說得風輕云淡,葉卿卻是又把一顆心給提了起來,當即就斥道:“這才漲過大水,河床水位還深著,大兄這般做太過冒險了些!”
葉建南知曉葉卿是關心自己的安危,只笑了笑:“為兄水性雖比上不這些水鄉長大的漁民,但也不是個旱鴨子。我方才在水底下看了一遭,是固定船只的錨抓地沒抓穩。河床底下都是沙子,抓不牢。”
葉卿方才見這里是一片沙地,就猜測固定浮橋的主繩索肯定也不穩。
只要漲大水,河水的沖擊力過大,主繩索上受力達到臨界點,就很有可能扯出這邊打在沙地底下的樁子,屆時這浮橋可就算是完全毀了。
葉建南一說河床底下都是沙子,聯想到一連兩次發大水,葉卿也明白了這部分河道河床積攢的泥沙從哪里來。
歷來水庫都建在可供儲水的盆地或洼地,這種地形的等高線呈口袋型,“口袋大”則腹地寬闊,庫容量大,能蓄下的水也多。
但搞土木工程這一行,不僅對建筑本身有要求,施工前的地質考核也很重要。
先前葉卿沒到水庫這邊來看過,此番前來才發現,廬陵這原先修建水庫的地方,地形上雖然符合了修建水庫的標準,可是它的地質明顯有些偏沙化地質。
在這樣的地質上,即使水庫建成了,也存在很大隱患,畢竟沙子的流動性比起泥來強了很多。
不管把水庫的大壩修得多么堅固,它本身的地質存在問題,那無論人為怎么努力都是無效的。
加上每一次發大水,水庫周邊的泥沙被大水一并攜帶出來,積攢在河床,這才導致河床底下也全是細沙。
船拋錨時也是不能亂拋的,對水底下的地質同樣講究。
所謂船只的錨,是用于在水面上固定船只的一個大鐵鉤,通過用鐵鉤抓住水底下的地來把船只固定在當前位置。
在葉卿原來生活的時代,一艘巨輪的錨,重量都可達到二十五噸。
對于出海的大船而言,拋錨時,以十米到五十米的水深為最佳的拋錨水深。而水底下的地質,泥地是上好選擇,因為泥土的黏性比較強;沙地是次要選擇,因為大船的錨極重,鉤子也大,沉入水底,能抓到很深層的沙子,從而達到固定船只的效果;若是水底泥沙層薄,其下是巖石層,那么是不利于拋錨的,其一是錨沒法抓地,固定不了船只,其二是水下復雜的水域環境,可能會導致錨損壞。
葉建南他們用來當橋墩的船只都是小船,錨自然也不大,用它在河床底下的沙地固定船只,穩定性太差。水流稍微大一點,錨就會從泥沙中移位,甚至是直接脫離河床,這也是為何之前那些船只都移位的原因。
葉建南道:“此次浮橋搭建失誤,是為兄莽撞,未能事先查明水底下的地形。等我稟明黃大人,把浮橋遷到下游河底泥沙少些的地方。”
浮橋的搭建成本極低,工序也不麻煩。比起繞道三十里路往河對岸運送建筑材料,不管怎么看,都是在河面上修一座橋來得便利些。
葉卿方才跟蕭玨過來時走的那條官道地勢挺高,能總覽這一片水庫的全局。結合這里的一些細節地形,職業病驅使葉卿又在腦子里大概構建了這片地域的一個模型圖,她臉色凝重搖了搖頭:“這里不適合修建水庫。”
葉卿過來后,蕭玨本也是跟過來看看,劉大人和黃大人不可能讓天子一人往這邊來,就點頭哈腰的一路跟著。
葉卿這話恰好黃侍郎聽見。
他那炮仗脾氣一點就著,蕭玨還沒發話呢,他就嚷嚷上了:“皇后娘娘這是何意?你家兄長在這邊修橋失敗了,為了給你家兄長臉面,就說是這地兒不好?這地兒若是真不好,祖宗能在這兒修水庫?這水庫都修建幾十年了!”
黃侍郎一開口,劉大人就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這話說得這般難聽,只怕從此跟皇后和葉家的梁子結大了,他可不要被牽連才好。
他小心翼翼覷了一眼蕭玨的神色,發現帝王眉心微擰,辨不出喜怒。
葉卿也沒想到蕭玨一行人會不聲不響的過來,她暗自懊惱自己方才思考得太入神,都沒注意到這不是說話的場合。
不過黃侍郎那銅鑼一樣的嗓門一嚷嚷,她和葉家的名聲還真是壞了個徹底。
縱使聽過關于這黃侍郎的一些傳聞,知曉他為官正直,就是不太會做人,葉卿心中還是有些窩火。
那些自詡正義,卻又不分青紅皂白就亂給人扣帽子的人,有時候比真小人還可惡幾分。
這種人不能輕易打壓他,因為他在所有人心中都是一個心直口快的正直形象。若是打壓他,哪怕明明是他言之有誤,別人也只會暗自揣測,這是踩到當權者痛腳了。
怕蕭玨誤會她真是為了包庇葉建南,葉卿冷冷盯著黃侍郎,反駁道:“那黃侍郎可知這幾十年里,水庫一共發了多少次大水?”
黃侍郎一時語塞,吶吶道:“雖是每年都發大水,但江南春夏本就是暴雨季節,漲水再正常不過。維修水庫,這是歷朝歷代都會做的事情。”
他覺得葉卿一介女流,怎會懂水利之事,這么一想,腰板又直起來了:“說句不好聽的,老臣研究水利這么些年,走過的橋比娘娘走過的路都多,什么地方能不能修水庫建堤壩,老臣心中還是有數的。聽聞此次是葉尚書負責維修水庫大壩,臣聽說是有人貪了治水官銀,偷工減料才導致水庫被大水沖毀。怎到了皇后娘娘這兒,又成了是這地兒不適合建水庫才導致水庫被毀的?”
這話明顯是內涵葉尚書貪了官銀,她在包庇葉尚書。
“黃允年!誰給你的膽子這般同皇后說話?”
葉卿被黃侍郎那番含沙射影的話氣得不輕,正想回駁,卻不想蕭玨比她先一步發話了。
不知為何,聽到蕭玨這明顯維護的口氣,她心中莫名的安定了許多,同時也有幾分自己都說不清的欣慰,蕭玨沒有被黃侍郎那番話帶偏,覺得她是在給葉建南找臺階下或者是在包庇葉尚書。
不過葉尚書她的確是沒什么好包庇的,所有的罪證都指向楊相,貪了治水官銀的到底是誰,蕭玨心底門清。
這么一想,葉卿又覺得,蕭玨就是因為知曉貪官銀的不是葉尚書,黃侍郎又陰陽怪氣的說那樣一番話,他才發怒的。
她再不濟,也是皇后,一介臣子膽敢這般同她說話,挑釁的是皇家的威嚴。
蕭玨語氣里帶著薄怒,黃侍郎也知曉自己那番話說得有些過了,連忙躬身拱手作揖道:“陛下息怒,老臣知罪。”
一旁的劉大人也弓著身子作揖,垂著腦袋跟只鵪鶉似的。
對于黃侍郎的服軟,蕭玨只道:“黃侍郎對皇后出言不敬,罰俸一年!”
黃侍郎嘴邊的兩撇八字胡動了動,扯著銅鑼一樣的嗓門道:“臣遵旨!但臣不服!”
劉大人腳下一哆嗦,都險些跪在泥漿里了。
這黃侍郎怎么就這般不識時務呢?
這邊的動靜引得不少百姓圍觀,雖然有官兵驅趕,但還是有不少百姓停下手中的活兒計,遠遠圍著看,不時又交頭接耳。
蕭玨寒冽的目光掃了黃侍郎一眼,問:“有何不服?”
黃侍郎扯著大嗓門道:“臣的確是頂撞了皇后娘娘,但臣所言,句句屬實!”
這“句句屬實”一詞,險些把葉卿氣笑了。
她問:“黃大人是覺得本宮這是在包庇本宮兄長建橋失利,也順帶包庇家父?因為家父貪享了治水官銀?”
黃侍郎眼皮一跳,前一條還好,畢竟他打心眼里覺得葉建南在這邊建橋純屬添亂。如今橋塌了,葉卿卻說出這番話來,明顯是在給葉建南開脫。
但說葉尚書貪享官銀,他當時只是一時口快,想拿話堵葉卿。這一條若是承認了,他又拿不出證據來,至少也得定個誣陷同僚的罪名。
于是他梗著脖子道:“老臣并未說過這些話。”
他的確是沒直說,只是含沙射影罷了。
葉卿笑了笑:“那黃大人說說,陛下是為何罰你?”
“老臣頂撞了皇后娘娘。”
“黃大人說了什么頂撞本宮?”
問到這句話,黃侍郎才反應過來葉卿就是在給他下套,頓時一張老臉憋得通紅。
葉卿追問:“黃大人可服了?”
黃侍郎估摸著是自己也覺得丟人,道了一句:“服。”
蕭玨詫異挑了一下眉,明眼人都知曉黃侍郎之前那番話在含沙射影什么。沒把那些話挑明的時候,黃侍郎還能梗著脖子說一句不服。但葉卿一條條給他挑明了,他若是敢認,每一樣都得拿出證據,所以反倒裝啞巴了。
皇權有時候可以碾壓一切,但流言蜚語是皇權覆蓋不住的。
葉卿這番看似繞彎子的話,無疑是把自認為占理的黃侍郎話頭給堵死了。
他突然就極有興趣的問了一句:“皇后為何會覺得這里不適合修建水庫?”
葉卿心中一個咯噔,她該怎么給一群古人講地質學?就算他們聽懂了,她又咋解釋自己從哪兒學來這些的?
面對蕭玨那饒有興趣的眼神,不知為何,她突然有一種皇帝早就謀劃著這般問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