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小鎮準備的船算大,里面有兩個船艙,李克生和桑林一擠一間,霍小丹和趙華婭擠一間。
為了不出意外,每兩小時就換一個人守夜。
在海面上航行了大概十個小時后,他們終于看到了海岸。
天已經大亮了,照亮了海岸的建筑群。
桑林一輕輕揉了揉眉心,隨后撫摸自己耳垂上的骨頭耳夾。
他垂眸,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霍小丹走出船艙走上甲板:“要到了。”
她坐到桑林一旁邊:“也不知道這個無頭將軍能不能見我們,聽不聽得進去我們說的話。”
桑林一看向前方:“難。”
“也是,這四個國王瘋的瘋死的死……”霍小丹嘆了口氣,不說話了。
桑林一站起來:“要靠岸了,準備下船吧。”
船慢慢停靠了,四人陸陸續續下了船,走上第三國的碼頭。
一個穿著看上去像是護衛的人出聲攔下他們:“誒,你們!打哪兒來的?”
桑林一扭過頭笑著說:“我們是打第一國來的,本來是要去第四國,這兩國最近不是在辦那個自來水廠嗎?我們就是去第四國談這個事兒的,結果半途在第二國海岸那邊船翻了,沒辦法,我們就只能找那邊碼頭的人借了艘船,臨時先來這邊歇一歇,把船還了,再去找熟人把我們送去第四國。”
護衛瞇了瞇眼,上下打量他們四個人:“哦?是嗎?”
“這肯定啊,您得可信我們啊,我們真是談生意的。”桑林一用討好的語氣說。
“哼,”然而護衛冷哼一聲,“我信你個鬼!來人,把這四個外國人抓起來!”
四個人齊齊后退,但由于過來的護衛都是普通人,他們并沒有拿出武器反抗。
四人被拷上手銬壓在一起,領頭的護衛大聲喊:“把他們壓進地下室去,明天運到黑市賣了!”
護衛仔仔細細打量四個人:“這三個黑頭發的直接賣給斗獸場的人,這個白頭發的長得還行,去問問有沒有軍老爺要了。”
桑林一:……
霍小丹發出一聲嘲笑:“這就是當帥哥的壞處。”
李克生:“我長得也不錯啊,怎么我就不能被賣給軍老爺!”
霍小丹和趙華婭復雜地看他一眼:“……”
護衛并不理會他們四個的掙扎,直接把他們拖進了碼頭的地下室。
桑林一被迫和他們分開了,他被關進了另一個房間里。
房間里還有幾個人,都是年紀看起來不大的年輕人。
護衛給他解開手銬:“行了,好好待著吧。”說完就離開地下室了。
桑林一看向房間內,算上他自己一共有四個男生。
有個金頭發的男生惡狠狠地瞪著桑林一,桑林一察覺到他不算善意的目光,下意識回看過去。
金發男生扯了扯頭上的兜帽,把臉蓋住,不去看桑林一了,態度很是冷漠。
桑林一沉默不語,收回眼神,走到角落的沙發上坐下,閉著眼睛休息了。
房間內加上桑林一自己一共有四個人,全都是年紀不大的少年,長相就桑林一看來已經算得上是出眾。
很明顯,這個房間里的人全都是要拿去賣給護衛口中的‘軍老爺’的,應該就是這個國度里得了無頭將軍青睞的軍士下屬。
就是不知道第三國的貴族制到底是怎么樣的,既然是發生戰爭的國度,無頭將軍在描述里又相當于是個暴君,那就不應該會保有貴族制這種影響他統治的制度才對。
算了,等找機會見到無頭將軍就知道了。
另一邊,破舊的牢房里。
霍小丹三人被一起塞了進去,牢房內還有一群人,他們衣著簡陋,有男有女。
看到霍小丹他們進來之后愣了愣,隨后又繼續萎靡不振。
李克生帶著他們坐到墻角,熟稔地去打聽情況。
他湊近一個中年婦女:“姐……那個,這兒這么多人全都是被抓來要去賣的?”
女人抬眼看他一眼,眼里滿是疲憊:“抓?差不多吧,更多的是被賣到這里,這里的人又把我們拖去黑市賣。”
李克生頓了一下:“賣?怎么會把人賣到這里……”
“沒錢啊。”女人的聲音很輕,“我丈夫養不起我們一家人了,他父親母親已經全都被賣了,我丈夫嫌我幫人家洗衣服賺的少,干脆就把我綁了也拿來賣了。”
李克生沉默片刻:“對不住啊姐……”
“沒事,這種事情太正常了,我知道遲早會有這一天的。我幫我丈夫拖走他父親的時候,我雖然一邊哭,但還是沒停下動手。因為我知道如果不賣了他父親,被賣的就是我自己了。”
女人看他一眼:“我一看你就知道你不是這里的人吧?”
李克生點點頭:“我跟我朋友是打第二國來的,結果一下船就被抓了……”
“第二國?第二國不是封死了?去的人都只敢走碼頭的,要是一不小心走遠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李克生只是說:“現在那邊已經解封了,我們也就是想趁這個機會出來看看。”
“那你們來錯地兒了。”女人冷笑著說,“我們本地人都過得生不如死,更何況你們外國人?”
李克生壓低聲音小心翼翼地問:“我聽說……第三國的國王是那位無頭將軍?”
女人點點頭:“沒什么好忌諱的,就是那個無頭將軍,我們討論他也沒什么事,國民都恨他,他也不在乎我們這些小人物的評價。”
女人說:“我實話跟你說吧,我們過得這么苦就是因為他啊……”
“他好戰,但也不跟其他國家打,就喜歡內戰,專門抓那些從上面掉下來的薩馬哈爾,然后全都塞進斗獸場,只要那些薩馬哈爾贏了比賽就把他們丟出城區,久而久之這些薩馬哈爾就扎堆了,他們建立軍隊反過來打第三國,將軍就又率兵平叛……”
“你說這是何苦呢?”
李克生愣了愣:“你是說,那些反叛軍都是從斗獸場里出來的?”
“嗯,將軍就是故意這么干的……這些年戰爭就沒停過,那些薩馬哈爾只要有了兵,就跟瘋了一樣非要跟將軍打,將軍也樂得跟他們打仗,跟著將軍打仗的那群人的身價那是水漲船高啊,你們被送過來的時候我看見了跟你們一伙的那個白頭發小子,那張臉長的是真好啊,可惜,還是被抓進來了。”
“押送我們的護衛說是要把他賣給軍老爺......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明顯啊,不就是把他送進軍營里頭給那群軍痞子玩?軍營里的人可不缺錢。不過嘛,”女人的眼神變了變,“這地方很黑,薩馬哈爾那邊的軍士也會來買人的。”
“不過去了這兩個地方結局都差不多,都是死啊。”
她冷笑了一下,“我還說你朋友呢,我也要被賣去斗獸場了,我都自身難保。”
李克生問她:“你說薩馬哈爾都被抓進斗獸場了,那……那抓我們的人說是要把我們賣給斗獸場的意思是?”
女人朝他笑了一下,眼眶凹陷,眼睛卻亮的很,看起來有些駭人。
她從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條綠寶石項鏈:
“能被賣去斗獸場的可只有薩馬哈爾啊。”
女人看著李克生的表情,笑了一聲:“哼,我可比我丈夫的父母要值錢啊,他賣了父母之后看我的眼睛都冒光,你懂嗎?就是那種......看著一大盤盤雞肉的表情。要不是可憐我給他生了個孩子,他賣我可能比賣他父母還要更早點。”
李克生皺眉:“他們怎么知道我們是薩馬哈爾的?”
女人解釋:“這第三國的人都是狗鼻子,應該是因為他們那個沒了頭的國王有關系,他們都能聞得出來我們薩馬哈爾的味道的,根本不會誤抓。”
李克生:“你也是從上面掉下來的?”
“嗯。”
“那你結了婚?”
“對啊,跟普通人結的婚。雖然我是薩馬哈爾,但我跟他們也沒什么不一樣的吧?反正我丈夫缺個奴隸給他洗衣做飯,還能給他生孩子,我是不是薩馬哈爾對他來說沒什么關系。”
李克生有心打聽更多有關薩馬哈爾的事:“姐,你是怎么從上面掉下來的?”
女人用古怪的眼神看他:“你說話未免太奇怪了,當然是因為我成熟了,萬種之母就把我生下來了啊。”
李克生:“啊?”
女人甩了甩手上的項鏈:“給你打個比喻,這個,就是我們的蛋殼。”
李克生明白他的意思了:“薩馬哈爾都是從這顆綠寶石里出生的?”
“對,”女人的眼神很復雜,“這些東西就是萬種之母孕育而出的。”
李克生覺得她對萬種之母的態度很奇怪:“那個……姐,你不信仰萬種之母嗎?”
“信啊,怎么不信?”女人說,“這個世界但凡是活著的東西,就都信祂。但我又不是瘋子,信歸信,我飯都吃不上了,信祂祂能給我飯吃嗎?”
李克生:……好一個唯物主義者!
“行了,我看你啥也不知道,應該是才掉下來沒多久吧?姐雖然比你早出生,也沒什么能幫你的,你自個努努力,到時候去了斗獸場別死的太早了。”
姐朝李克生揮了揮手,閉上眼睛休息了。
李克生只好回到霍小丹他們那邊。
霍小丹正在打俄羅斯方塊,頭也不抬:“問出什么了?”
李克生把得到的情報都說了。
“啊?”趙華婭環視一圈周圍,“那這里的都是薩馬哈爾?”
“嗯。”李克生點頭。
霍小丹收起演算筆,“這下子麻煩了,也不知道桑林一那邊怎么回事,如果我們能都去斗獸場就好了。”
李克生撓頭:”真要去斗獸場啊?“
霍小丹:“嗯,斗獸場現在應該是唯一我們能快速接近無頭將軍的途徑了,去了之后找機會接近無頭將軍吧,希望桑林一那邊已經有對策了。”
桑林一并沒有對策。
他住的牢房待遇很好,只住了四個人,還有四張床和一個大沙發,如果不是牢房的鐵門,桑林一甚至會覺得自己在住酒店。
他什么都沒做,只是躺在沙發上休息,同個房間里的三人時不時看他一眼,除開一開始抱有惡意的金發少年以外的兩人看向桑林一的目光也不算友善。
金發少年看著桑林一一點也不擔心,安安穩穩睡在沙發上的樣子暗罵一聲:”走狗!“
桑林一輕輕看他一眼,金發少年瞪著他,拉過兜帽不說話了。
桑林一沒做什么,閉上眼睛繼續休息。
過了一段時間,有人來牢房里了。
一個護衛帶著一個穿著像是士兵一樣的人走到牢房門前,用討好的語氣對士兵說:”這都是新抓來的,樣貌一個比一個好!“
士兵掃了一圈牢房內,然后喊了一聲:”都把帽子弄開,讓我看看臉。“
另外兩個男生立刻掀開了帽子,還露出了討好的笑,金發少年很不情愿地掀開帽子,微微側著身,故意不讓門外的士兵看全臉。
“誒!那個,還不趕緊坐起來!”護衛朝躺在沙發上的桑林一喊了一聲。
桑林一慢慢坐了起來。
士兵上下掃了眼他:”這個品相是最好的。“
他揮揮手:”這四個就都要了吧,帶走。“
“誒!是。”護衛大喜過望,士兵走后立刻招呼人:”來來來,把這四個拉上車。“
金發少年氣得牙癢癢,另外兩個則是很明顯地大喜過望。
桑林一默默把這一幕看在眼里。
他們被護衛拷上手銬,牽著帶出牢房。
一條鐵鏈拉住他們四個人,護衛牽著鐵鏈端走在最前面,另外兩個走在護衛后面,桑林一第三個,金發少年走在他后面。
桑林一聽見金發少年用憤怒的聲音說:“你們這些士兵的走狗!”
桑林一:......這孩子怎么罵人都只會罵一句。
他壓低聲音嘗試和他對話:“你很快也要當士兵的走狗了。”
少年頓了頓,隨后更憤怒地說:“我才不會跟你們同流合污!我絕對不給那些士兵當玩物!這些士兵全都是惡心的薩馬哈爾,仗著在斗獸場勝出就敢奴役我們!”
他死死盯著桑林一:“你們這些人也惡心!就算是拿臉來服侍這些薩馬哈爾也愿意!”
桑林一輕聲嘆了口氣:“在你罵我之前,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是被抓過來的,而不是自愿的。”
少年頓了一下,然后繼續惡狠狠地說:“那又怎么樣!你現在不還是要去服侍那些士兵,你就算現在不愿意,享受了那些士兵給你的好處肯定也就乖乖給他們當狗了!”
桑林一輕聲說:“怎么,你不是也要去給他們當狗嗎?你怎么就確定你自己不會被迷惑?”
少年冷哼一聲,“我跟你們怎么能一樣!我才不會服從這些該死的薩馬哈爾,我一進士兵的老巢我就開始謀劃刺殺!”
桑林一:一句話就套出來了。
“刺殺?”桑林一笑了一下,語氣輕飄飄的,像是暗含諷意,“就你一個?”
“少瞧不起人!”少年瞪著桑林一,“你走著瞧!”
他說完又仰起頭,“如果你現在愿意當我計劃的一員,說不定我得手之后還能順手把你救出去。”
桑林一:蠢孩子。
他收回眼神,神情淡淡的,沒說話。
少年好像是覺得桑林一瞧不起他,氣得腳步聲都不穩了。
四個人被帶出了牢房,重見天日。
一輛墨綠色的馬車停在地下牢房的門口,四個人被護衛拖進了車里。
四個人都不熟,期間一句話都沒有說。
桑林一一直閉著眼睛休息,金發少年似乎有意拉他入伙,但桑林一理都不理他,他嘗試幾次后只能放棄,自顧自生氣地坐在角落。
不知道過了多久,車慢慢停下來了。
“都下車!”說話的是一開始出現在地牢的那個士兵。
車門打開,士兵扯著他們的鏈子把他們拽下了車。
桑林一環顧四周,發現他們似乎來了一個根據地,周邊都是忙碌的士兵,還有數個綠色軍帳。
士兵看了一圈他們四個,最后一指桑林一:“他,今天就他了,帶去收拾收拾,塞進大棚里。”
幾名地位低于他的士兵點頭:“是。”
士兵們走上前給桑林一解開手銬,拖著他走進一頂帳篷。
金發少年在后面用快要噴火的眼神盯著桑林一離開的背影。
桑林一很聽話地跟著士兵們進了一個小帳篷,一個士兵給他找來一套衣服:“洗澡,然后換衣服。”
桑林一點頭,真的去洗澡了。
洗完后換上的衣服是一套黑色軍裝,布料有些廉價,桑林一猜這應該是最低等的士兵穿的普通軍服。
士兵扔過來一條毛巾讓他擦干頭發,脊骨早早和耳夾一起掛在了耳朵上,士兵隨口問了一句,也沒有一定要桑林一摘掉的意思,桑林一就讓脊骨先待在那里了。
桑林一擦好頭發后士兵帶著他去了另一個帳篷。
站在帳篷門口,士兵們退下了,一名士兵猶豫著,還是忍不住出聲提醒桑林一:“你務必好好服侍,將軍的脾氣......不是很好。”
桑林一朝他笑了笑:“謝謝提醒。”
桑林一的神情恢復冷淡,抬手拉開帳篷。
一個身材高大穿著暗綠色軍服的男人坐在長椅上,聽到聲響后朝門口看了一眼:“模樣倒是不錯。”
這個將軍長得平平無奇甚至可以說是有點丑陋,臉過長,眼睛過小。他上下打量桑林一,用著一種大多數人都不喜歡的考究眼神:“這腰,這臉,看來你被養得不錯......希望你能讓我滿意。”
桑林一看著他,神情沒什么變化:“你不一定會滿意,但我應該會滿意。”
將軍一皺眉:“你說什......”
他話音未落,桑林一就一拳砸中了他的臉。
將軍哀嚎一聲往后退了一步,捂著臉彎下腰。
桑林一扭了扭手腕,居高臨下看著他:“我本意是想和你談一談的,但你剛剛說的話讓我感覺被冒犯到了,所以我現在打算用武力說服你。”
將軍惡狠狠看著他:“你......你敢!!”
將軍雙手握緊成拳,對桑林一做出了攻擊姿態。
桑林一的手背在身后,一把白色鐮刀赫然出現在他手中。
將軍盯著那把鐮刀,原本做出攻擊姿態的雙手忽然就沒勁兒了:......
一個小時后。
金發少年忽然從士兵們那里收到消息,說可以放他們走了。
他愣了一下,拉住一名士兵:“這是什么意思?”他都準備好跟那個將軍決一死戰了!
士兵有些尷尬,他想了好久措辭,最后只是說:“將軍說讓我們放這里買來的人回去。”
“啊?”少年皺了下眉,“能帶我去見見他嗎?”
士兵猶豫著:“我去幫你問問吧。”
士兵出去了一趟,過了一會兒回來告訴少年:“可以,將軍讓我們帶你過去。”
少年點頭,握緊拳。
他這次哪怕是死,也要取了這將軍的狗命!
士兵帶他來到一頂大帳篷門口,喊了一聲。
帳篷內傳來沙啞的聲音:“請進。”
少年拉開簾子。
椅子上坐著一個面貌丑陋的男人,少年獰笑了一下,剛要朝他撲過去。
“你等等,別急著過來送死。”男人忽然抬手摸了摸側脖,隨后一個用力撕下了臉上的面具。
人皮面具下是少年格外熟悉的臉。
桑林一抬眼看他:“來了?”
少年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明明剛才不久前還跟他一起拷著手銬坐在牢里睡大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