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
　　樓棟間的過道里爆發出尖銳的尖叫聲。

　　過了會兒，松下夢奈低著頭從過道里走出，沉默地甩了甩手上的刺刀，血順著刀尖不斷往下流。

　　蒙約德爾靠著墻，轉頭問她：“幾個？”
　　“三個。”
　　松下夢奈收了刀，拿出一管精神恢復劑仰頭喝下。

　　張愛國和另外一個男人走了過來，“那邊有幾個躲在樓里。”

　　松下夢奈沒回這句話，而是問蒙約德爾：“那四個人呢？”
　　“被纏住了。”蒙約德爾簡短地回應，“我們的速度要快得多。”

　　蒙約德爾直起身：“走吧，接著找豬。”

　　爛尾樓棟。

　　“……換藥？”李克生遲疑地問，“什么意思？”

　　少女環視一圈下面的四個人，慢吞吞地說：“給我們消炎藥，只要兩盒。”
　　“一個人換一盒藥，這是市場價。”

　　旁邊的男生接著說：“一只豬十塊，最便宜的消炎藥一盒只要八塊。”
　　“我們調查得很清楚，別想從我們這里要更多。”

　　李克生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問旁邊的桑林一：“桑兄，我怎么覺得我們像人/販子……”

　　桑林一抬頭，沒回應他們要藥的事，而是說：“你們有人受傷了？”

　　少女態度不是很好：“不關你們的事，把藥給我們就夠了。”

　　桑林一不理會她，繼續說了下去：“豬不需要藥吧？有人住在這里？你們是什么關系，為什么要幫忙找藥？”

　　男生有些不耐煩：“你問這么多做什么？你們去拿藥就夠了，我們又不會毀約！”
　　旁邊的少女抬手攔住了他，男生猶豫著，還是后退沒再多說什么了。

　　桑林一知道這個女生會選擇這么做的。
　　從剛剛有人偷襲，可他們成功反應過來，桑林一就明白這群人一開始是沒打算跟他們好好談的，是準備靠人數明搶。

　　可惜他們低估了桑林一四人，沒能偷襲成功，這才從明搶又變成了交換。

　　那個引他們過來的女生很聰明，看樣子是這群年紀還不大的孩子們的領頭人。
　　女生很快明白過來他們已經在這場談判里失去了優勢，一旦桑林一他們走了，去告訴其他人這里蝸居了一大群豬，他們就完了。

　　女生往前一步，臉上的白紙讓桑林一沒有辦法看清她的神態：
　　“如果交易失敗，你們也別想出去。”
　　“我們大可魚死網破。”

　　桑林一挑明了態度：“告訴我們發生了什么，我們可以保證交易。”
　　“我們只需要了解一些有關豬的事。”

　　少女陷入沉默。
　　良久后，她轉身：“上樓。”

　　其余的豬都聽她的話，跟著一起進了樓。
　　李克生抬頭：“桑兄，我們也去？”
　　桑林一點頭：“跟上去。”

　　四個人也一起上了樓。

　　樓上比他們想象的更加破舊，滿地都是建筑廢料，承重墻之間甚至沒有別的支撐了，整層樓看起來空空蕩蕩。
　　唯一的“家具”是在鋪在地上一層厚厚的舊衣物，因為堆得很厚，勉強算是床了。

　　幾個白衣服的小孩圍在床邊，沉默地看著床上躺著的人。
　　一個女人躺在舊衣服堆成的床上，閉著眼睛，面色殷紅。

　　師戰狂看了一眼：“這是發燒了？”
　　少女往前走到女人旁邊，慢慢坐下來：“傷口感染了。”

　　“所以才要消炎藥？”霍小丹慢慢走過去，“她受了什么傷？”

　　少女慢慢撩開蓋住女人右腿的一塊血布，露出下面猙獰斑駁的一條長血口：“腿被砍了一刀。”

　　霍小丹想了想說：“你說的那種盒裝藥效果很差，治不了這種傷。”
　　少女抿唇，只說：“多的，我們買不起。”

　　她站起來，“能換給你們的，只有我和我弟弟。”

　　桑林一問她：“你和你弟弟是這群小孩里年紀最大的吧？你和你弟弟都走了，他們怎么辦？”

　　“他們自己知道走。”她說出來的話格外冷酷，“這不是他們的家。”

　　師戰狂隱約察覺到了什么：“這女人和你們是什么關系？”

　　“……她是我媽。”少女解釋，“我爸很早就死了，我和我弟死之后變成了豬，之后我媽就瘋了。”
　　“她瘋了之后沒了工作，就住到了這里。她還有點力氣，給人做雜貨勉強活著，也沒變成豬。”
　　“后面不知道她干了什么……”

　　她語氣有些憎惡：“在家里面養了一群年紀小的豬。”
　　“我和我弟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瘋得差不多了。”
　　“這個屋子里的所有豬，都莫名其妙跟著這個瘋女人走。”

　　“她不是瘋女人……！”后面一個短頭發女生反駁她的話，桑林一認出來她就是那個想襲擊李克生的那個女生：“你怎么能這么說你媽？”

　　“不關你事。”少女冷冷回應，“她醒著的時候是個壞人，怎么，因為我和我弟瘋了，難道就能算好人了？”

　　“那你現在又在做什么？你和你弟弟甘愿被人殺了送去發電廠給她換藥！”
　　“你嘴上說著什么恨她，討厭我們，你又……”

　　“差不多得了。”少女語氣冷硬：“我們自愿換藥不是因為她。”
　　“只是因為我們早就不想活了。”
　　“我們兩個跳樓的時候本來就打算把命還給她，沒想到沒還成，我們居然還活著。”
　　“現在這樣子活著也沒意思，不如還是死了好。”

　　少女面朝著一整層樓的其他豬，“你們跟著她不就是因為她瘋了之后把你們當成我和我弟了嗎？她活著的時候是個爛人，瘋了倒是想補償我們了。”
　　“她對你們有多好，清醒的時候對我和我弟就有多惡心。”

　　齊肩發的女生不再說話了，她低下頭，沒再反駁。

　　少女回頭看向桑林一他們：“還想問什么，說吧。”

　　霍小丹：“你們都是在畢業之前就死掉的？死之后，你們就變成了豬？”

　　“是。”

　　桑林一：“為什么發電廠要你們？”

　　“不清楚，進去的豬基本都死了。我只知道發電廠要的是我們的尸體。”

　　桑林一忽然問了句很奇怪的問題：“現在爛樓的管理人是誰？”

　　“……管理人？”少女猶豫了，“這里沒有管理人，爛樓沒有人來。”

　　桑林一緊接著問：“腦力小區呢？”

　　“腦力小區又是什么？沒聽過。”

　　霍小丹明白桑林一的意思了，跟著問：“那你和你弟弟之前在哪里上的學？腦力花花小學？”

　　“……不是。”少女說出了另外一個他們根本沒聽過的詞：“是十二英尺巨樹學院。”

　　李克生暈了：“啊？”

　　桑林一直接問：“在哪里？”

　　少女有些疑惑，但她還是回答了：“……當然在后山那邊。”
　　“你們怎么會不知道學院？”

　　桑林一：“我們給你們藥，帶我們去學院，不需要你和你弟弟跟我們去發電廠。”

　　少女很警惕：“……我不相信你們，我們很值錢，你們嘴上這么說，指不定離開之后叫上別人一起來這里圍捕我們。”

　　桑林一：“我們說到做到。”
　　他說著，直接從系統商城買了NPC可用的恢復藥劑：“這瓶藥效果比普通的消炎藥好，你現在就可以直接用。”

　　少女猶豫片刻后說：“把藥給我們，我可以帶你們去，其他人給我媽上了藥之后就會走，你們找不到他們的。”

　　旁邊的男生急忙道：“……姐！”
　　少女轉頭看向他：“你帶他們走。”
　　男生不明白：“我肯定跟你一起走啊！”

　　少女想說些什么，她弟弟卻直接打斷了她：
　　“姐，我們一起跳樓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了，你要是死了我也得跟著你一起走的。”
　　“我不想留下來，我的家人只有你一個，從媽打算賣了我們那天開始我就再也沒把她當成過我媽了。”

　　“……好。”少女點頭：“我們一起走。”

　　少女朝著那個齊肩短發女生：“如果你打算幫我媽，那她就歸你了。”

　　她從桑林一手上拿走恢復藥劑，蹲下來給女人的傷口上藥，旁邊的女生猶豫著還是問她：“你還會回來嗎？”

　　“不會。”

　　“她……她只是，你們死之后，她其實是真的后悔了。”

　　“那又怎么樣？”少女已經上好了藥，她站起來，“后悔了有用嗎？這能改變她以前是個爛人的事實嗎？能改變我們恨她的事實嗎？”
　　“這世上沒有后悔藥，她做了就是做了。”
　　“我和我弟活著沒有原諒她，現在更不會原諒她。”

　　她笑了一聲：“你現在心疼她，只不過是因為她這條腿是為了你們廢的。”
　　“她多好，愿意為了你們賺錢。”
　　“可惜了，我和我弟活著的時候，她卻拿我們去還錢。”

　　齊肩短發女生站在原地，不動了。

　　少女把剩下的藥遞給她，隨后和弟弟一起轉身朝著桑林一他們走去：“走吧，我帶你們去學院。”

　　其余豬站在原地，猶豫著沒有上前。

　　“走吧。”桑林一轉身，下了樓。

　　少女和男生走在最前面，桑林一四人跟著他們下樓，李克生在后面小聲問師戰狂：“現在這是什么情況，怎么突然冒出來一個十二英尺巨樹學院？”

　　師戰狂搖頭：“不知道，沒事兒，我們就跟著他倆聰明人辦事就行。”
　　李克生點頭：“也是，桑兄辦事，我放心。”

　　然而說著說著，走在前面的幾人都不動了。
　　李克生抬眼剛想問怎么不走了，就看到最前面的一男一女兩個人的身影慢慢變淡消失。

　　桑林一沉默地看著眼前逐漸消失的兩個身影。
　　霍小丹站在他旁邊，抬頭看他：“你怎么看？你覺得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桑林一看著前方，銀白的眼睫垂下來擋住眼神：“……是真的。”

　　霍小丹：“那要去后山看看么？”

　　桑林一沉默片刻，說：“如果去了，可能我們就一分都沒有了。”

　　“這有啥。”李克生擠到前面來攬住桑林一的肩：“大不了就進懲罰嘛。”

　　李克生拍拍他的肩：“說真的，我們也算熟了，桑兄啊，你一有心事就特別容易看出來，你知道不？”

　　師戰狂點頭：“這我贊成。”

　　霍小丹拉了拉桑林一的破爛道袍：“你要想去我們就跟你一起去。至于懲罰……我們又不是第一次生死危機了。”

　　“就是。”師戰狂擺擺手：“都□□姐們兒哥們兒！”
　　李克生：“……你這詞要被屏蔽的。”

　　桑林一轉頭，沉默地看著他們。
　　隨后他抿唇，點頭：“好。”

　　“OK，出發。”李克生說著，又焉了：“等等，這兒是爛樓，要去后山那邊我們起碼要走幾個小時吧？”

　　“咳咳，”霍小丹咳嗽兩聲：“我剛剛說什么來著？”
　　“我把那個爛電瓶車掛了個臨時修繕委托，現在已經修好了，我們擠一擠應該能上路了。”

　　李克生認真地問：“不會翻車嗎？”

　　霍小丹：“委托人說如果是車的問題那他陪我三萬積分。”
　　李克生：“好，上路！！”

　　*

　　樓棟間的過道里。
　　張愛國猛地跌坐在地上，他抬手拿白大褂的袖子擦了擦頭上的汗，臉上的肉堆在一起，伴隨他說話的頻率蠕動著：“嚇……嚇死我了……”

　　松下夢奈提著魚骨刺刀，微微喘著氣，甩掉刀上的血。
　　她抬頭去看月亮上的時間，倒計時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

　　松下夢奈轉頭看向蒙約德爾：“對面的情況。”
　　蒙約德爾拋著手里的硬幣，隨口回了句：“不在爛尾樓了。”

　　“嗯。”
　　松下夢奈抬頭看著月亮和前方在高樓上方的巨大廣告牌，廣告牌上赫然印著幾個紅色正字：「賣兒賣女，住進小區！」
　　“如果遇到了，以找到豬為首要目的。”

　　“嗯。”

　　松下夢奈走進比較寬的巷子里，警惕著四周：“暫時沒有豬……”

　　接著，她話音一頓。

　　“怎么了？”蒙約德爾走上前，“……這是什么聲音？”
　　然后他也一頓。

　　資產聯盟幾人都站在原地不動了。

　　而前面的巷子里，一輛小電瓶車正在疾馳。
　　桑林一穿著他那破破爛爛的道士服，白色長發束成馬尾，正面無表情地騎著那輛電瓶車，以極快的速度朝著松下夢奈他們這邊疾馳過來。

　　而李克生坐在后座上，整個上半身都趴在桑林一背上，頭上還帶著他那頂廚師帽，仍狂風使勁兒吹就是吹不掉。
　　師戰狂穿著臟兮兮的橘黃色工人服，把黑色長發利落地一扎，站在電瓶車的腳踏板上直著身子沒坐，懷里還抱著霍小丹，而霍小丹穿著塑料感極重的粉色大裙子，坐在李克生肩膀上靠著身后的師戰狂，正抱著自己的小平板打俄羅斯方塊。

　　四個人嚴重違規超載行駛。

　　桑林一騎著電瓶車經過他們的時候，李克生笑著朝他們揮了揮手，師戰狂則是露出一個壞笑，戲謔地吹了個口哨。

　　隨后四個人就騎著電瓶車走了。

　　松下夢奈聽力在經過幾次游戲后就得到了增強，現在還能聽見霍小丹問師戰狂：“你這么站著腰不累？”

　　師戰狂笑嘻嘻地回答：“這你就不懂了，這是我的絕活，叫腰馬合一。”

　　松下夢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