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人群,穿越繁華古樹鎮,郭樵踏上了伸向天香小筑的青石臺階,一絲悲涼壓抑的氣氛撲面而來。遠遠望去,朱紅的大門緊閉,門口居然掛了一條白幡,在晨風吹拂下搖曳飛舞的白幡。
郭樵感覺不對,飛身一躍,已落在了門前,輕輕叩響了門環。
大門緩緩開啟,一張蒼白憔悴的面容,詫異的審視著郭樵:“你是何人?上門又有何事?”
“顧先生,在下郭樵,是小顧的少年伙伴。”郭樵見顧長楓一臉疑惑地看著自己,居然并不認識自己,不由得愣了一下,立刻開口解釋。
“小顧已西去,山莊上下一片傷痛,恕不能接待貴賓,壯士請回。”顧長楓冷冷地丟下一句,便伸手緩緩關閉山莊大門。
“等一下,你說什么?小顧他死了?”郭樵一把推住了大門,一臉驚疑,目光死死地凝視著顧長楓。
顧長楓并未回答,只是一臉凄楚的微微點頭。
“小顧他什么時侯走的?是不是昨日午時斷氣?今日凌晨上路?”郭樵見他點頭確認,立刻焦急地追問了一句,然后又自問自答。
“你......你怎么知道?”顧長楓松開了推門的手,一臉驚疑地看著郭樵。
“因為他死在了我的夢里,我以為只是一個噩夢。夢醒一刻我立刻連夜趕回來,卻發現這不是夢,他真的死了。”郭樵也一片茫然,只能勉強給了顧長楓一個荒誕詭異的解釋。
“小顧說的沒錯,你和他果然心意相通,前幾日他也曾提起夢中看到了一個少年舊友,正在趕回梵煙谷的路上。
他一直念叨,他要等你回來,可惜你遲遲不到,他只能帶著遺憾上路。”顧長楓一臉滄桑地說著,語氣之中對郭樵有一種隱含的抱怨。
郭樵無言以對,默默轉身而去,顧長楓意味深長地凝視著他離去的背影,凝視片刻,緩緩的關閉了大門,也關閉了他的視線。
師傅走了,小顧也走了!
無論是夢,還是現實,他們都走了,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而他的江湖路也被割斷,無法再回到那一個受律法道義籠罩的世界,那么他接下來的路又該怎么走?
是留在這個無法無天的地方,過一種無法無天的平淡生活?還是踏上日落大道,踏上那條不歸路,追隨著師傅和小顧一路西去?
郭樵漫無目的的踩著青石臺階,緩緩走向繁華古樹鎮,一種頹喪失落的情緒漸漸侵襲了他健碩的軀殼。
......
一片喧囂打破了他飄忽而頹廢的思緒,前面的古樹鎮突然變得躁動起來。郭樵收拾思緒,目光遠遠望過去。
古樹鎮居民個個怒目賁張,紛紛抄起武器朝著日出大道那邊蜂擁而去,人流深處竟然已有刀劍飛舞,飄起一陣血腥之氣。
人流擁擠,街道堵塞。
郭樵只能飛身竄上街邊店鋪之頂,一路踩著屋脊朝著蜂擁蟻聚之處飛馳而去。漸漸接近出事之地,居高臨下的郭樵對于紛亂的現場一目了然。
一名捕快提劍傲立日出大道中央,周圍已橫了幾具尸體,蜂擁圍堵的人群堵死了整條大道,也堵死了捕快進入古樹鎮的腳步。
“梵煙谷乃法外之地,這個規矩已延續三百年。你一個小小捕快,居然擅自闖入禁地,還出手殺人,你想逆天么?”幾位白發銀須老人挺立人群之前,開始與闖入者談判,顯然他們是古樹鎮的元老。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來法外之地?刑部吳鐵山入谷緝拿兇犯,凡阻礙公務者,殺無赦!”捕快一臉嚴峻,義正詞嚴,聲動山谷。
話未落,已提劍大步沖向阻擋的人群。
幾位元老目光交流,居然主動退向兩邊,那些普通民眾見元老已退卻讓步,便紛紛左右移動,給吳鐵山讓出了一條通道。
梵煙谷本是惡人聚集之地,可是在這個衣食無憂的地方呆久了,這些當年逃避入谷的窮兇極惡之徒居然變得懦弱,變得溫良。面對突然上門挑釁的天敵,居然手足無措,失去了亂刃分尸的勇氣。
他們當然不是害怕這個小捕快,而是害怕他的背景。
梵煙谷深入荒山幾百里,距離管轄最近的楚州府也有千里之遠,地方官府樂于享受安寧,自然不會為了區區幾個逃犯而興師動眾,深入不毛之地。
如今突然出現了一個來自刑部的捕快,他雖然只是一個小捕快,卻代表了皇權威嚴。
一旦他們將他亂刃分尸,觸犯了天威,地方官府礙于壓力,一定會出兵深入征剿。到時侯這片隱蔽在荒山野嶺之間的無法無天的繁華之地,便會再次成為一片荒無人煙的蠻荒之谷。
在退讓的同時,一股恐慌情緒開始蔓延。
這樣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連本地捕快都從不涉足之地,怎么突然冒出一個刑部捕快?他只身進入兇險之地,究竟想干什么?
他說是抓捕逃犯,那么又是怎樣的逃犯能夠驚動京城名捕?
就在他們疑惑慌亂之際,那一名逃犯已出現,傲立大道中央,擋住了京城小捕快的腳步。
兩股凌厲的殺氣對峙街頭,堆在街頭的古樹鎮居民紛紛走避,空出了一條空闊的街道,遠遠的屏息駐足圍觀。
他們的目光紛紛投向與朝廷捕快對峙的郭樵,眼神之中居然多了一絲惡毒與仇恨。
古樹鎮已經平靜了很多年,一直與世隔絕,也與世無爭。這個可惡的背刀逃犯,居然引來了京城名捕,徹底攪亂了這一片無法無天的祥和之地。
他們將對那名捕快的仇恨,一下子全部轉嫁到了郭樵身上,恨不得那個捕快立刻將這個給他們帶來霉運的家伙繩之以法,或者就地處決。
“你是我手下敗將,何必苦苦糾纏,自尋死路?”郭樵逼視對手,露出一絲不屑的嘲笑。
“律法約束之地,捕快的職業是緝拿罪犯,不可濫殺。進入這一片無法無天之地,捕快也不必受律法束縛手腳,可以格殺勿論。”吳鐵山冷冷的回應,一絲刺骨的殺氣撲面而來。
郭樵伸手出刀,橫斷巫山。
硬生生地用刀面擋了這氣勢如虹的一劍,劍勢如霹靂閃電,居然將弓步攔截的郭樵硬生生的逼退一丈多遠,一雙鞋底在青石路摩擦出兩條印痕。
吳鐵山劍勢被擋,空中一個滾翻,穩穩地落回了原地。
倒提長劍,傲立街心。
這一招,郭樵明顯落在了下風,他不得不收拾輕慢之心,穩住了身形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縱橫江湖這7年,他從一名無名小輩,一路挑戰,殺出了赫赫威名。
現在面對昔日游手好閑的街頭小子鐵三,他居然落在了下風,最初的震撼之后,立刻升騰起一股豪氣,棋逢對手,巔峰對決的豪氣。
殺!
這一次他選擇了主動揮刀而出,巨型砍刀凌空劈向了對手。
吳鐵山并不怠慢,立刻飛身而起,長劍直指刀鋒。
鏘!
一聲刺耳的金玉交鳴,吳鐵山的長劍已被氣勢如虹的刀鋒斬落兩段,兩截斷劍跌落街頭,激起陣陣哀鳴。兩個撲面搏殺的身影瞬間凝固,凝固成兩個僵硬的石像。
吳鐵山面色鐵青,傲立街頭,左手已死死地抓住了郭樵的刀鋒,抓住刀鋒的手滴滴答答的滴著鮮血。
郭樵與他對面而立,刀依然在手,握刀的手已被扣上了一條沉重的鐵鏈,鐵鏈的另一端扣住了他另外的一只手。
吳鐵山鋌而走險,斷了劍,傷了手,卻鎖住了逃犯,已將他緝拿在手。
愿賭服輸,郭樵并沒有掙扎,乖乖地放棄了正陽天刀,乖乖地跟著吳鐵山踏上了日出大道。他們的身影一前一后,漸漸消失在古道盡頭,這邊圍觀的人群依然沒有從剛才電光火石的瞬間緩過勁來。
這樣的高手對決,他們已經很多年沒有看到。
那一瞬的熱血搏殺,居然激發起他們身上沉寂多年的熱血,他們怯懦的身體突然多了一種勇氣,一種熱血搏殺的勇氣。
夕陽西沉,暮色蒼茫。
荒野之間,點燃了一堆篝火,郭樵與吳捕頭隔著篝火對面而坐。
“多謝刀下留情,保住了我的這只抓盜鐵手。”吳鐵山伸出血跡斑斑的左手,手指靈活的轉動了一圈。
“為了保全古樹鎮數千條人命,我別無選擇。”郭樵淡淡的回應。
“為了這樣一群廢了爪牙的暴徒,值得嗎?”
“古樹鎮據說已存在了三百年,一直很安靜,很祥和。我從小生長在梵煙谷,有責任保全這種安靜和祥和。”
“就算身陷冤獄,身敗名裂,當街問斬,也在所不惜?”吳捕頭抬起眼,隔著火光看著郭樵。
“吳捕頭目光銳利,身手不凡,又怎會冤枉一個好人?”郭樵淡淡一笑,扣著鐵鏈的雙手捏著一根木棍,撥弄著面前篝火。
“郭少俠心智透明,武功高絕,又怎會陷入一個困局?”吳捕頭意味深長地看著郭樵,明顯話里有話。
“困局?”
“吳某偵辦命案,一定要做到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吳捕頭更加玄虛起來。
“一個人死不見尸,就不能判定他已死,多謝吳捕頭指點。”郭樵眼睛閃出一絲興奮的光彩。
“梵煙谷是一個不錯的地方,不應該被一個有野心的人控制。野心膨脹,會讓梵煙谷走向滅亡。”吳捕頭語氣更加隱晦起來。
“你這話何意?”郭樵目光突然變得嚴厲,死死地鎖住了對方。
“天下紛爭二百年,江湖也混亂了二百年。如今天下初定,江湖也該有一個秩序。江湖秩序需要一個人控制,那個人就是我。
有我在,任何人妄圖禍亂江湖,都是癡心妄想。”吳捕頭緩緩抬起目光,仰望蒼穹明月,幽幽地說道。
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身上居然透出一種攝人魂魄的霸氣,連縱橫江湖十幾年,號稱江湖第一高手的郭樵,身上霸氣都被這種氣勢徹底壓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