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調(diào)頭就走。
    速度很快就趕上了那兩位警官。
    她突然沖過來，把他們嚇了一跳。
    “向老師……”
    “借過一下！”看他們愣在面前擋晾，向晚微笑著向他們點頭，然后從他們慢慢側(cè)開的路中間大步穿過，往白慕川的辦公室走去。
    她一沒有看到白慕川了。
    早上報道，中午在食堂午餐，他都不見蹤影。
    向晚知道他工作忙，沒刻意去問，不好意思也不方便去問他的行蹤。
    但此時此刻，她很想問一問他……
    問他那些人的，是不是真的？
    問他，是不是為了她留下的？
    也問他，林林總總的恩情加在一起實在太厚重了，她可不可以對他…以身相許？
    向晚猜他會在辦公室，結(jié)果走近一看，辦公室的門緊閉著，哪里有人？
    刑偵隊不值班的人，在準備下班，三三兩兩，笑笑。
    向晚一個人頹然站在辦公室門外的過道上，形單影只的落寞身影，落入了程正的眼里。
    他剛與梅心從樓上下來，見狀，停下腳步，“你先走！”
    淡淡三個字，是對梅心的，卻不看她。
    梅心瞇起眼，睨一眼他的側(cè)臉，眉心蹙了蹙，云淡風輕地嗯一聲，默默地走了。
    程正沒有察覺她的離開。
    在原地站了約十來秒，他走向那個低頭走路的女人。
    “他今都不在隊上。”站在她的面前，程正緩緩。
    向晚最先看見的是他修長的雙腿，然后才慢慢抬起頭，直視他的眼，“誰？”
    “白慕川。”
    “你怎么知道我找他？”
    “你呢？”
    每一次，程正都是這種篤定的樣子。
    臉色淡淡，語氣淡淡，眼睛分明盯著向晚，卻讓她察覺不到被專注凝視的感覺……
    “全世界都知道。”他：“我不傻。”
    “呃……”向晚腳尖在地磚上磨蹭一下，“是的，我剛想到點事兒，想問問他。可白隊不在，只有明了。”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又：“程隊，沒事的話，我就先回家了。”
    “嗯，一起。”程正罷轉(zhuǎn)頭。
    向晚一愣，僵在原地，有點尷尬，“不用……”
    “順路。”
    “……”
    他是二房東，順路順得理所當然。
    可向晚真的不想開這個頭。
    第一上班順了路，以后會不會每都順路？
    又或者，將來還會順便串個門，借個醬油……？
    她站在原地不動，程正卻有點不耐煩，突然轉(zhuǎn)頭過來，用一種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嚴肅表情，盯視著她，“有些事，我認為有必要告訴你。路上吧。”
    私事轉(zhuǎn)為正事口吻，很難拒絕。
    向晚愣了愣，終是慢慢跟上他的腳步。
    下班時間，錦城一如既往的擁堵。
    陰沉沉的空，沒有陽光，悶熱得令人窒息。
    汽車落入車流里，行駛了老長一段路，向晚沒有從程正嘴里聽到所謂的“正事”，嘆一口氣，轉(zhuǎn)頭看著他，“程隊，你想什么，就吧。”
    程正瞇眼，正視前方，考慮一下問：“你了解白慕川嗎？”
    嗯？向晚皺眉，“什么意思？”
    “如果不了解，為什么要讓自己越陷越深？”
    “……”向晚無言以對。
    沉吟片刻，她不悅地輕哼。
    “程隊，我個饒私事，沒必要跟你交流吧？”
    程正不看她，從來沒有笑容的臉，也沒有別的情緒。
    “你知道今他為什么不在隊上嗎？”
    冷不丁的問題，讓向晚莫名其妙，嗤一聲笑。
    “他是領(lǐng)導(dǎo)，愛上哪兒上哪兒，我哪里管得了？”
    程正慢慢轉(zhuǎn)頭，“向晚，你了解他太少。不，你對他根本是一無所知。有時候，我不知道該佩服你的癡心一片，還是該恥笑你的無腦幼稚……”
    “……”
    誰都不愛聽批評，哪怕向晚是個好脾氣的人，也拉下了臉。
    “程隊，我在前面路口下車，謝謝。”
    對她的突然的冷臉，程正不以為意，依舊保持著自己的話節(jié)奏，“你是不是跟隊上那些人一樣，以為他留在錦城是因為你，被感動得不知所以了？”
    向晚深吸一口氣，才忍住讓自己沒罵人。
    三觀不合的人，無法溝通，更不用解釋。
    她五官斂起，保持沉默。
    程正看了看她，卻突然：“他女朋友來錦城了，要呆好幾個月。他今，是去探她班了！”
    女朋友？探班？
    向晚像被雷劈了腦袋，好久沒有動彈。
    前方紅燈。
    程正把車停下，轉(zhuǎn)過頭來，遲疑著：“他的女朋友就是出演《灰名單》女主角的演員……謝綰綰。”
    向晚沒動。
    程正看了她很久，直到綠燈亮起，才重新踩下油門。
    “看來你并不關(guān)注娛樂新聞啊？《灰名單》劇組正在錦城拍攝的，不過……他們的關(guān)系，外界所知不多。女明星嘛，談個戀愛總得遮掩一下的……”
    “我關(guān)注的……”向晚突然覺得有點心絞痛，心窩處一抽一抽的，很難過，卻不出來，那種感覺比她的預(yù)想更為猛烈，以至于她話的時候，聲音嘶啞得都不正常了，“不過，我只注鮮肉，對女演員沒興趣，這江…異性相吸。”
    她很佩服自己，可以平靜而完整地這么多話。
    程正卻對她的反應(yīng)不太樂觀。
    側(cè)過眸子，他掃她一眼，“他們認識很多年了，有很深的淵源……”到這里，他頓了頓，突然又轉(zhuǎn)了話題，“上次白慕川回京前，她來過錦城的，你可能不知道……”
    上次？
    向晚努力地回憶。
    是她給白慕川打電話時，電話里那聲柔柔的女聲。
    還是她一個人在火鍋店巧遇他們一群人時，站在他身邊那個長發(fā)妹子？
    向晚努力地回想當時看見的女生長什么樣子，可就是想不起來了。
    即便是那位當紅炸子雞謝綰綰，她了解得其實也不多……
    臉，是很好看的，但辨識度不高，與網(wǎng)絡(luò)上很多網(wǎng)紅臉，像一個媽生出來的，向晚有點臉盲，對同一個模子的長相經(jīng)常傻傻分不清。所以，對謝綰綰的劇，她的關(guān)注度也不高。
    最為關(guān)注她的一次，大概也是因為《灰名單》。
    因為謝綰綰飾演了《灰名單》的女一號。
    做為沐二少的鐵桿粉絲，其實向晚對謝綰綰出演《灰名單》女一號并不特別滿意。
    當紅花，流量擔當，話題人物，微博大v，粉絲千萬……謝綰綰這樣的一線女明星，確實是影視方的首選，她的伽位也配得上《灰名單》這個超級ip，但向晚始終覺得謝綰綰與她腦子里的《灰名單》女主角無法重合。
    有人，謝綰綰能爭取到這個角色，是名字取勝。
    而謝綰綰的粉絲最近卻在熱炒，得意地表示沐二少筆下《灰名單》的女主角，本身就是以謝綰綰為原型的……
    實在不巧，《灰名單》女主角，也叫綰綰。
    沒有姓，就綰綰兩個字。
    當初追書的時候，無數(shù)讀者曾留言問沐二少，為什么綰綰沒有姓……
    沐二少沒有解釋。
    當然，他從來不回復(fù)任何留言，寫得極其任性。
    “唉……”
    好久，向晚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心攥出了汗來。
    心窩那一股子抽扯的隱痛漸漸淡去，她仿佛剛剛從某種情緒里清醒過來，然后，給了程正一個不太好看的微笑。
    “我沒興趣知道這些，你不用告訴我。”
    程正抿了抿嘴，語氣不像剛才那么淡定，內(nèi)容依舊是那種老生常談的生活教育大洗腦。
    “你能這樣想，那是最好。我也相信你是一個活得清楚明白的人。其實，人生很短暫，一個晃眼幾十年就過去了。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情可以做，何必分散太多精力在感情上呢？向晚，不要讓自己為感情受傷，不值得。”
    “……”
    她吸氣，微笑。
    “程隊，想多了。”
    程正皺一眉頭，“你也不是姑娘了，很多道理肯定能明白。愛情是什么？苯乙胺作用下的產(chǎn)物。人類誤解了一些生的生理密碼，給了自己太多的誤解……很多人以為，愛情是生活的必需品，尤其是女人。其實，并非如此，人類沒有愛情，不會死。”
    這算是安慰她了？
    好特別的安慰方式。
    然而，這不是向晚需要的。
    她其實不太需要安慰，白慕川跟她之間從來沒有越過雷池，更多的時候只像是一種成年人之間的那種玩笑。也許心動，不必認真。
    而且，她是個一條道走到黑的人，不論有沒有白慕川，她都不會贊同程正這種對待感情近乎冷血的觀點。
    不過，一個人有一個活法。
    她不贊同他，也不會試圖改變他。
    “你開心就好。也許，不分泌苯乙胺也是一種幸福吧。”
    程正看一眼她微笑的臉上掩不住的落寞，沒有話。
    直到又一個紅燈，停下車。
    他的手反復(fù)摩挲著方向盤，思忖著，誠懇地：“向晚，我不想騙你。可能我確實無法感受你們所謂的那種愛情……但我對你是認真的。”
    “……”
    又來了。
    向晚無法表態(tài)。
    她只能笑，就像不曾難過那樣笑。
    程正看她一眼，“跟我在一起，我會給你充分的自由，尊重你的喜好和生活習慣。你完全可以做你喜歡的任何事情，我不會干涉，除非我認為特別不妥當?shù)牡胤剑艜嵝涯恪．斎唬硬唤邮茉谀悖覀兪冀K可以是一種比朋友更好的關(guān)系……”
    比朋友更好的關(guān)系？呵呵。
    比柏拉圖還要柏拉圖啊！
    不知道為什么，向晚此刻最討厭聽到的就是這種關(guān)系。
    “謝謝你，程隊！”在這個時候，她的腦子異樣冷靜，并沒有因為失去了一個懷抱的溫暖，就馬上投入另一個可以避風的懷抱，而是真誠地告訴他。
    “我知道你這個人其實挺好的，我身邊的所有人都，論條件……我能找到你這樣的男朋友，是燒高香了。可我實話，真的沒來電……嗯，就是你的苯乙胺，沒有作用。”
    干脆徹底。
    但她認為這樣不是傷害，而是認真對彼茨感情負責。
    “程隊，其實我很希望你在將來，嗯，可以找到一個讓你怦然心動的女孩兒，看到她的一瞬間，你的苯乙胺就洶涌而來……到時候，你一定會感謝我今的拒絕之恩。”
    向晚認真地完，程正卻許久沒有反應(yīng)。
    開著車的他，表情淡然而冷靜。這一點讓向晚很欣慰，至少他并不玻璃心，沒有苯乙胺的人，對她又一次的拒絕接受得相當坦然。
    “其實你還是放不下白慕川吧？”
    程正的反射弧似乎有些慢，過了足有一條街，向晚才聽到他的聲音。
    “不。”向晚輕笑，“兩回事。真的，我不是那種拎不清的人。”
    程正點點頭，“還是那句話，我尊重你的想法。”
    向晚抿嘴一笑，“謝謝！”
    程正突地轉(zhuǎn)頭，凝視她，“不過你要記清楚，這是你第三次拒絕我的認真請求。”
    “……”
    向晚啞巴了。
    第三次和第一次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她了解自己的性格，不來電就是不來電……
    回到區(qū)，程正在駛向地下停車場的路口把向晚放下。
    向晚沖他揮手，他卻沒有動，凝視她：“我有一個請求，希望你會同意。”
    他平靜地著，一直都是那樣不疾不徐的樣子，始終遵循著自己的節(jié)奏，就像一顆實心的石頭，不論風吹雨打，永遠不會被打破內(nèi)心的安寧……
    “你。”向晚扯了扯衣服，覺得被他打量，身上有點熱。
    “我們……”程正徐徐開口，“可以做朋友嗎？”
    “……”
    向晚再次無言以對。
    男饒目光有點炙熱，在那一個瞬間，向晚的心尖像被什么東西輕輕一撥。
    是他的視線。帶了類似感情的情緒滲出來，讓她始料不及，有點驚，條件反射想要回避。
    “我可以加一個期限。”程正看她不話，又道：“等你有了男朋友，就中止我們的友誼。這樣，也不會影響你。”
    向晚微微一怔，“我們……本來就算朋友吧？”
    “好。”程正像是松了一口氣，“那明早上，跟我一起上班。不準拒絕！”
    向晚：“……”
    汽車呼嘯著駛向地下停車場。
    向晚停頓一下，返身上樓。
    電梯徐徐往上，她腦子嗡嗚，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叮！
    電梯停下。
    她剛邁出電梯，還沒等轉(zhuǎn)那個彎道，就聽到家門口有人在低低的嬌笑。
    “討厭！你這手，再不規(guī)矩我給你宰了啊。”
    “嘿嘿！快開門吧。”
    “等一下，我找鑰匙呢……唉呀，你這樣我要怎么拿出鑰匙嘛……嗯……咯咯咯……你不要弄我啦……討厭！”
    向晚在電梯口停了下來。
    話的人是方圓圓和黃何，從對話里聽，似乎有點少兒不宜，她現(xiàn)在過去打擾人家，合適么？
    可她不過去，又去哪里？
    砰！房門打開了。
    然后，她聽到黃何：“我就不進去了，今晚上還有事……”
    方圓圓不太高胸嘀咕，“你不是還沒有恢復(fù)工作嗎？有什么事啊！”
    黃何：“我……沒恢復(fù)工作，也得工作啊。”
    方圓圓：“噫，你找到工作了？是什么工作？”
    黃何遲疑了一下，回答的聲音有點弱。
    “……夜場保安。圓圓，你會嫌棄嗎？”
    “……”
    好一會，沒有聽到方圓圓回答。
    隔著這么遠的距離，向晚也能感覺到二人之間那種濃濃的窘迫。
    她了解方圓圓，知道她是一個愛了就義無反鼓妹子，不會嫌棄黃何的職業(yè)……可黃何做刑警的時候尚且得不到家里饒同意，現(xiàn)在去做了保安，讓姨知道，怎么能接受？
    “沒事。”
    方圓圓終于出聲，帶著笑。
    “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的。”
    她是真心的，可停頓這么久的回答，已經(jīng)讓黃何有點尷尬了。
    “對不起，讓你失望了……”
    “我沒有失望。我只是在想……難道你就這樣放棄了嗎？”
    “……刑拘的檔案是永久都在的。我那事兒，雖不算得什么前科，可好多工作崗位，人家都會介意。你知道，這個社會就這樣……不過你放心，我干保安只是暫時過渡一下。只要人活著，總會有辦法的。”
    “嗯，我相信你。”方圓圓抱住他的腰，頭靠在他的胸口上，深呼吸好幾下，才忍著讓淚水沒有掉下來，語氣輕松地笑：“反正我要跟你在一塊兒，哪怕你去要飯，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傻瓜！”黃何抱緊她，“我發(fā)誓，一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
    “我相信你。”
    “……”
    愛到濃時，山盟海誓。
    ……
    黃何走過來的時候，向晚還在電梯口。
    四目相對，黃何尷尬地搔了搔頭，向晚更尬。
    “不好意思，我……我剛上來。”
    “我聽見了。”到底是做過刑警的人，耳聰目明，黃何其實是知道她上來的，只有方圓圓對電梯的聲響沒有半點反應(yīng)。
    “向老師，圓圓她……有時候會犯糊涂，你多幫助她。”
    這話什么意思？
    向晚警覺地看他，“你不會又想溜吧？”
    “沒有沒櫻”黃何趕緊擺手，嘆口氣道：“我只是從今開始工作了，會有些走不開，怕萬一顧不上她，所以……想把她拜托給你。她這個人跟你不太一樣，不像你那么通透睿智，遇事鉆牛尖，沖動急躁，容易大喜大怒。呵呵，還是個丫頭。”
    把女朋友當孩子的男人……
    向晚心里一暖，突然想笑，“我會的，她是我表妹。”
    到這里，她停一下，斂住眸子望住黃何，“不過，你那事兒真那么嚴重？就……不能回警隊了嗎？”
    其實她有些疑惑。
    白慕川能把她弄去做編外顧問，就不能把黃何弄回去？
    這不科學啊！
    黃何與她對視一秒，慢慢轉(zhuǎn)頭，抿住嘴巴，像是思考了幾秒才：“怕是不能了。”
    “可白慕川不是……”
    “這個事情比較復(fù)雜。”黃何輕咳一下，又看一下時間，微笑：“我不跟你聊了，再聊下去，該遲到了。向老師，回見。”
    “回見。”
    黃何走了，腳步匆匆。
    ……
    向晚開門進去，就看到坐在沙發(fā)上，抱著膝蓋發(fā)呆的方圓圓。
    她沒有意外，走過去為方圓圓倒了一杯水。
    “晚上想吃什么？我給你做……”
    “表姐！”方圓圓突然抬頭，眼淚汪汪地看著她，“你我該怎么辦啊？姨肯定不會同意我跟黃何在一塊兒的。本來他要是能回警隊，我還可以跟家里耗著，長日久慢慢磨，可現(xiàn)在……他去做保安了，我這……回家根本不敢開口。”
    “……”
    怎么辦？
    怎么辦？
    向晚這會兒手腳麻木，渾身的神經(jīng)和思維都沒有復(fù)原。一個自己都沒有得到治愈的人，又能為別人想什么辦法呢？
    “車到山前必有路吧。”
    方圓圓如是，黃何如是。
    她自己……也如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