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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章 第 34 章

    這一椅子下去不是鬧著玩的,旁邊男生“嗷”的一聲伸手要攔,被砸的男生也下意識背過去一躲,遲苦這一凳子砸在那男生背上,走廊里立時就響起了撕心裂肺的嚎叫。
    “我說沒說過別動我弟?”遲苦手里的椅子被幾個男生搶走,但是制不住他,遲苦按著那男生腦袋,按在堅硬的理石窗臺上不讓他動,死死扣著后脖子,嘶聲吼著,“你打我弟?”
    別的男生撲上來拉扯他,遲苦蠻力上來了誰也拉不動,那男生在他手里嗷嗷地不停喊著哭,遲苦一手按著他腦袋,另只手結(jié)結(jié)實實扇他臉上,瘋了一樣咬著牙問:“你打他臉了?”
    走廊里人都圍了過來,遲苦到底還是身單力薄,被駕著兩邊胳膊扯開的時候他往那男生后背上踹了一腳:“踢他了?”
    遲苦眼睛瞪得血紅一片,臉上脖子上的傷猙獰地掛在外面,撕扯著打到一塊的時候遲苦丁點不手軟,一個人被好幾個人圍著打他也沒躲過丁點。
    比起遲志德醉酒時打人的手勁,半大孩子的拳頭還是太輕了。
    遲苦使力扯開身前的人往墻上一掄,嘶吼著:“都他媽能不能不招他——”
    課間在教學(xué)樓走廊里這么打架,這實在太轟動了。所有人都趴在欄桿上看他們,遲苦已經(jīng)紅了眼,渾身的青筋都猙獰地繃著,臉上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抓破了還是磕破了,掛著條血痕。
    老師們跑過來的時候雙方都已經(jīng)被拉開了,最開始只是遲苦一個人,后來不知道什么時候他們班幾個男生也參與進來了,有幫著拉架的,有跟著動手的。
    公然打群架這是挑戰(zhàn)學(xué)校權(quán)威,一大幫人全被帶去了保衛(wèi)科。
    陶曉東還在跟校方領(lǐng)導(dǎo)說著話,保衛(wèi)處一個電話打過來,說學(xué)生打群架了。陶曉東回頭一看,果然遲苦不知道什么時候走了,沒在他身后。
    被遲苦一椅子砸下去那男生一直在哭,后背流血了,透過t恤浸了出來。遲苦這行為也足夠惡劣,他一語不發(fā)地被帶過來,打架時臉上的那股狠勁兒已經(jīng)沒了,又變成了沒有表情的狀態(tài)。
    陶曉東看見他心里窩火,從桌上抽了張紙過去按著他臉上那處傷,力氣有點大,把遲苦懟得往后一聳。遲苦接過紙自己按著,陶曉東在他后背上一拍,遲苦被他拍得咳了一聲,陶曉東又彎下.身去看他??赐暌娝麤]怎么樣,又抽了張紙擦了遲苦臉上的血,動作和眼神很明顯就是生氣了。
    那男生一直在哭,嚎得跟殺豬一樣,聽著鬧心。
    學(xué)校已經(jīng)通知了家長,這下陶曉東不見也得見。
    什么事兒都是先動手的沒理,遲苦盡管被那幾個人圍著也沒輕挨拳頭,可這事是他開的頭,那就是他挑的事。
    教導(dǎo)主任一肚子火,可遲苦家長就在他眼前站著,剛才他們還商量著要怎么處分學(xué)生,當著家長的面也不好太深批評學(xué)生。
    畢竟誰心里都明鏡一樣知道事出有因,要不是人家有孩子挨了打,也不會有今天這事兒。
    遲苦實打?qū)嵰粋€犟種,誰問什么都不說,問多了就一句“他打我弟”。
    那學(xué)生已經(jīng)被送醫(yī)院去了,眼見著是沒什么重傷,椅子砸下去看著傷得重,但遲苦的手當時被旁邊人攔了一道,那男生自己也躲了一半,已經(jīng)減了很多力道。疼肯定是很疼,也流血了,但傷得不重。
    對方家長不知道前情,到了學(xué)校就要鬧,聲嘶力竭地嚷嚷著討說法。
    校方把監(jiān)控視頻一放,對方氣勢頓時就弱了一半,再喊著“證據(jù)不足”的時候自己都有點虛。陶曉東冷眼看著,一句話沒說。
    怎么處理學(xué)校內(nèi)部得商量,對方家長也忙著去醫(yī)院,今天肯定出不來個結(jié)果,都得各自回家。
    雷老師送陶曉東出校門的時候跟他說:“學(xué)校這邊我盯著,你放心?!?br/>     “遲苦脾氣大,壓不住?!碧諘詵|皺眉看了遲苦一眼,跟老師說,“估計有點麻煩?!?br/>     “他倆關(guān)系好,平時就是,淮南挨欺負了他看不過去肯定的?!边t苦是班里尖子生,成績好又省心,哪怕不論私交,這對小兄弟老師都喜歡,學(xué)生對老師來說就跟自己孩子似的,她壓低了聲音說,“咱們這邊有理,沒事兒?!?br/>     陶曉東不差有沒有理,也不差麻煩。本來陶曉東能讓學(xué)校把那爛學(xué)生開除,現(xiàn)在遲苦這一打他們必須得松口,這些都沒事兒。
    陶曉東生氣的是遲苦手上沒數(shù)。
    “我告沒告訴過你打架得有數(shù)?”陶曉東幾乎沒有這樣冷著臉跟遲苦說過話,他慣孩子不愛生氣,何況遲苦向來省心聽話,他一邊開車一邊皺著眉說,“打架沒什么,男孩子都打。你掄凳子?手上沒個輕重?”
    遲苦先是沒說話,過會兒說:“他打陶淮南的時候手上也沒數(shù)?!?br/>     “你跟他比?”陶曉東是真生氣了,話說得也重,“他們那么多人你自己往上沖?你掄個凳子讓人搶了回手掄你頭上,你怎么整?腦漿給你炸出來?!?br/>     “我沒往他頭上掄?!边t苦看著車窗,沉聲回話。
    “你是沒有,他們呢?”陶曉東按開車窗透氣,讓遲苦氣得胃疼,“打紅眼了真往死里弄你,你真出點什么事兒怎么整?”
    遲苦梗著脖子不出聲。
    “領(lǐng)頭打群架,你是真不怕學(xué)校開除你。”
    遲苦還不吭聲,陶曉東想想這倆弟的脾氣和那股倔勁兒就覺得腦仁疼。
    “你弄這一身傷回來我還沒倒出空說你,真當你哥沒脾氣是吧?!碧諘詵|看他一眼,看見遲苦的狼狽樣兒氣不打一處來。
    遲苦不怎么會說話,他從小時候到現(xiàn)在能說的話可能都跟陶淮南說了,現(xiàn)在哥跟沖他生氣,遲苦不知道能說點什么。
    他們回家的時候陶淮南就坐在沙發(fā)上板板正正的,聽見門響走過來摸。陶曉東沒消氣,鑰匙往鞋柜上一扔,換鞋進去洗手了。
    陶淮南哪怕看不見也敏銳地感覺到氣氛不對,小聲問遲苦:“怎么啦?”
    遲苦說沒怎么。
    陶淮南又去找陶曉東,在他哥后背上劃拉劃拉,陶曉東回頭看他一眼。
    陶曉東摸著他后背問:“你怎么啦?”
    大人生氣跟小孩兒說不著,陶曉東晃晃他腦袋,把他頭發(fā)撥亂了。陶淮南抓住他的手,放在臉邊貼貼,陶曉東順手掐了一把他的臉。
    哥和遲苦不說話,家里氣氛有點僵。陶淮南想多說幾句緩和一下氣氛,但是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的事又給他們添了很多麻煩。
    晚上陶淮南裹著舊毯子跟遲苦蓋著一床被,眨眨眼醞釀很久還是沒睡著。遲苦是怎么回來的還一直沒說,陶淮南問了他也不說。今天回來遲苦就一直沒說過話,晚上洗澡的時候陶淮南聽見他咳了好幾聲。
    陶淮南手伸出來,輕輕地摟了遲苦。
    他胳膊輕,這么環(huán)過來的動作像小動物。
    “小哥?!碧栈茨显诤诎道镄÷暯兴?。
    遲苦“嗯”了聲。
    “你是不是打架了?”陶淮南敏感,又想得多,心里猜了個差不多。
    遲苦沒答他。
    他不想說這個,陶淮南感覺得出來,既然他不想說那就不說了。
    不知道為什么自從這次兩個人分開到遲苦這次回來,陶淮南總覺得自己心態(tài)變了些。以前經(jīng)常像小孩兒耍賴那樣,喜歡遲苦好好和他說話,不喜歡聽他兇。這次回來后陶淮南最大的感覺就是踏實,心落地了,在這種踏實里不管遲苦是什么狀態(tài)他都覺得好,也少了很多七拐八繞擰擰巴巴的小情緒。
    陶淮南離得遲苦近了些,聽著睡衣和被子發(fā)出的細小的窸窸窣窣聲音,莫名地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他呼吸軟軟熱熱地噴在遲苦胳膊上,這樣摟著遲苦的時候能明顯感覺到他瘦了。
    “有你在可真好?!碧栈茨蠌男【蜁r常在這樣的睡前說點讓人不知道怎么回的肉麻話,嘴甜,心里想什么嘴上都說得出。
    遲苦躺著沒反應(yīng),也不搭理他。
    陶淮南并不用他理,臉貼著遲苦肩膀,黏糊糊地蹭了蹭。
    “如果沒有哥沒有你,我是不是就沒辦法長大了?!碧栈茨险f小話時總是聲音很小,幾乎都是氣音,“只要不在你們眼皮底下,我就活不成了一樣?!?br/>     “活不成”這三個字不好聽,遲苦擰著眉警告地“嘶”了聲。
    “你還記得咱們在盲校的時候,那個孫一哲嗎?”陶淮南沒當回事,繼續(xù)摟著遲苦說話。
    遲苦說記得。
    是比他們高一屆的盲童,成績很好,薩克斯吹得也好,學(xué)校每次有聯(lián)歡會都能聽見他吹薩克斯。
    陶淮南閉著眼,臉貼著遲苦,低聲說:“他跳樓了,過年的時候?!?br/>     遲苦訝異地轉(zhuǎn)頭看著陶淮南。
    陶淮南睫毛顫啊顫的,小孩子說起這些都帶著一點點本能的恐懼,摟著遲苦的胳膊也更緊了些:“他聽不見了,又看不見,又聽不見?!?br/>     遲苦問:“幾樓?”
    “十二樓?!碧栈茨险f。
    遲苦不知道說點什么,所以還是沉默著。
    陶淮南微微地仰起臉,在黑暗里朝著遲苦的方向,和他說:“有時候也會想,為什么是我們?憑什么別人都能看到,就我們看不到?!?br/>     屋子里有窗戶透進來的光,適應(yīng)黑暗之后能把陶淮南的臉看得很清楚。這張臉跟小時候變化不大,只是更秀氣了些,沒小時候那么肉乎乎的。小時候能哭,哭起來眼皮紅鼻尖紅,太可憐了。現(xiàn)在不太常哭,但偶爾也矯情吧啦地掉眼淚。
    “可是轉(zhuǎn)頭一想,如果我不瞎,哥哥當時或許就不會帶你回來。”陶淮南的手捏著一小截遲苦的睡衣,在指尖輕輕搓著,“那我就沒有你了,你會一直在家里被遲志德打,我沒有小哥,你也沒有陶淮南。”
    遲苦一直看著他。
    陶淮南又把臉低下去,在遲苦肩膀蹭蹭,小瞎子看不到別人什么樣,所以也不覺得這么大了還這樣親密有什么不合適,畢竟他們就是這樣長大的。
    “所以我看不到是不是就為了能有你呀?每次一這么想,我又覺得瞎有瞎的好。雖然很沒用,可是我得到很多?!?br/>     奶烘烘的膻味兒又往人鼻子里鉆,奶缸里泡大的小孩。
    “你別再為我打架了,我怕你打他他打你,永遠沒完?!?br/>     陶淮南繞了好大個圈子,終于說到正題,他捏著那一小片遲苦的睡衣,小聲哄著說:“我只想和你好好長大,不想你被遲志德打,也不想你打架?!?br/>     陶淮南愛哥哥,也愛遲苦。他的心和世界都很小,里頭就只有他們這個小家。
    說了很多膩人的話,哥哥和遲苦都在的晚上怎么這么踏實。
    遲苦向來不回應(yīng)他的這些話,只是用另外一只手抓了一把陶淮南的臉,捏得嘴巴噘起來,五官擠成一團,然后說“睡吧”。
    陶淮南嘴巴被捏得噘起來老高,遲苦松開手他也沒放下來。還順勢湊得更近,就那么噘著嘴在遲苦脖子上淺淺地碰了一下。
    像是小孩子表達喜歡和滿足的方式,高興到親親你。是最干凈的,最純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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