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溫暖的陽光透過純白色的紗簾照進了昏暗的小樓，石磚被陽光涂抹的晶瑩剔透，小樓里的紅木卻被黑暗浸沒的漸漸腐朽。
    一只灰色的手，指甲泛著灰黃，灰色的皮搭在纖細的骨頭上，歲月刻在了它一條條深邃的皺紋上。顫顫巍巍的，托起桌上的鏡子。
    那鏡子是多么的清澈，多么的干凈，可這照向青春的鏡子卻多了一副蒼老容顏。因為衰老，眼窩深深地凹陷，蒼白的臉映在鏡子上，仿佛一道道裂痕布滿了鏡子。
    “咔”一聲脆響，鏡子掉落在了地板上，碎的讓人惋惜。桌上的黑白照片看著碎裂的鏡子，柳眉微挑，一雙丹鳳眼一瞥，卻又變成一眼滄桑，碎裂的鏡子再也映不了誰的容貌。
    視線漸漸模糊，眼前的從前散亂后又重組。
    “你個死婆娘，也不知道當初我娶你進來干嘛的”
    “罵誰死婆娘，你以為我想嫁給你，天天除了抽煙喝酒賭博，你還會干什么？這個家要不是我天天幫你打理，早就廢了?！?br/>     站在沙發(fā)旁的男人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胡亂的從口袋里翻出了煙盒，手指輕彈，抖落了一根煙銜在嘴里。
    火星半點，淡白色的煙霧柔柔繞繞的擋在面前，青色的胡渣隱約可見。那白色的煙草氣味似乎濃郁的可以將男人的臉完全遮蓋，卻又似乎讓人清晰可見。
    “有什么好了不起的，別忘了我才是這個家的主人！”男人將煙叼在嘴里，單手一抓大衣朝著門口走去。隨著一聲沉重的關(guān)門聲，一切又回歸平靜。
    男人和女人之前的爭吵似乎是常有的事。白汐半坐在柔軟的沙發(fā)上，捧著本不知名的書，自顧自的看著。
    身邊的女人走到白汐身邊坐下，伸出一只手摟住她的肩，手上猶如鴿子蛋一般大小的紅寶石在燈光下一閃一閃。在沉默之后，終于聽到了哽咽的聲音，白汐心里松了一口氣，看到女人微紅的鼻子用白色手帕輕掩著。
    那一雙充斥著一些疲憊卻又看著很平淡，再細看又有些快樂的眼睛含著淚水打轉(zhuǎn)。眼白有些泛黃，又有點紅，淚水浸潤后的眼睛像是水晶一般剔透又易碎。
    雖然母親不說，但白汐知道，嫁人之后的母親改變了很多。
    曾經(jīng)的裊裊婷婷的身姿有些駝了，那雙曾經(jīng)年輕的手應該在描摹著眉眼，而不是被水沖洗變得麻木。再多的寶石或者是翠玉都沒有辦法消除逐漸松弛又腫脹的手。
    她坐在靜謐的圖書館，身邊偶爾圍繞著悉嗦的聲音，眼前的書不斷的累積，先是蓋住了她細弱的手臂，接著蓋住了她脖子上戴著的顆粒圓潤的珍珠項鏈，接著蓋住了她緊抿的雙唇和不算挺拔的鼻子，再后來蓋住了黑色的瞳孔和晶亮的光，最后沒過了她的頭頂。
    她對這樣機械化的生活習慣了，沒有埋怨，沒有改變。曾經(jīng)她也想過，自己的生活應該有些許改變，但母親的眼睛總是映射在腦海中。緊接著，她覺得她想要的改變過于自私了。
    窗外的日光變得微弱，走出去似乎抓也抓不到最后的光了。白汐簡單收拾了一下，該回去了。走進家門，看到了沙發(fā)上膩在一起的一男一女。
    女的旗袍少扣了一個，露出一大片肌膚。旗袍的開衩設計似乎有了些改變，更接近上面了。似若無骨的手輕捻一顆葡萄，送進了男的嘴里。
    白汐看著一眼，低下了頭，母親好像從來不會這樣。她總是將旗袍穿的挺挺正正的，旗袍的開衩也只到小腿。兩只手自然的垂在兩側(cè)，肩膀下沉，腰背挺直。
    聽到了白汐進門的聲音，頭一回看見了自己的女兒，面色上透露著尷尬，卻又很快的恢復了，旁若無人的輕撫著女的的腰。那女的瞧著正主，嬌媚的臉上一雙杏眼流露出不加掩飾的得意。
    白汐看著這一男一女面上也沒什么驚訝之色，吩咐了管家把箱子拿上樓，自己坐在沙發(fā)上自顧自的看著書。
    反倒是白汐的母親回來看到這一幕，又是哭又是鬧得，甚至動了手，而白汐還是在安靜的看書，沒想著組織下這場戰(zhàn)爭。
    白群越看自己取回來的妻子不順眼，索性倒不回家了，天天在外面賭博喝酒，過著燈紅酒綠的奢侈生活。
    白家被他這么大肆揮霍著，賬目漸漸多了起來，白汐的母親熬夜點燈翻著賬目，人也瞬間瘦了下來。
    直到母親為了這個家操勞的在一個晚上猝死了過去，只留下了一本本厚厚的賬目和無數(shù)欠條給了白汐。白汐的父親瞧著這家自己也挺不過去了，隨著那些狐朋狗友跑到了海外去。
    這么一大堆爛攤子留給了白汐，當然還有母親的逝去，白汐沒有怨言，更沒有一滴眼淚。白天游走在各種人身邊談生意，遇到的事情多了，視野也就開了。晚上依舊翻著賬目。
    這樣沒日沒夜的竟沒有拖垮白汐的身子，再多的也只是咳嗽。
    幾年的時間，白汐填補了虧空，靠著智慧行走在業(yè)界人士之間，獲得了業(yè)界人士的認可。如今也是一家之主了。后有人聊到白家，都會想起白汐一屆弱女子，靠著智慧和手段一步登上業(yè)界巔峰的事。
    白汐穿著休閑，去咖啡廳里買了杯咖啡握在手上，暖著身子停在紅綠燈下。“噗”的一聲，這咖啡被一個行色匆匆的男子撞翻，灑在了白汐的衣服和圍巾上。那人也沒道歉，就這么走了過去。
    “小姐，我想你需要一個手帕”，一只手拿著白色帶有淡淡香味的手帕遞了過去。白汐抬起頭，看著面前的男士舉止優(yōu)雅，面容清秀，沒有反感卻也沒接受手帕。
    白汐道了聲謝，就走了?；氐郊抑惺帐傲艘环戳藗€澡，無意間竟在大衣口袋里翻到了一張字條，字條上寫了個電話。白汐看著沒印象，也就扔了罷。
    似是一種緣分，每次那個紅綠燈口都能看見這個男士，時間久了也開始聊起了天。白汐便知道了這男士叫徐客，卻還是不曉得是什么職業(yè)。
    這你來我往的，徐客的優(yōu)雅健談變成了多少年已經(jīng)麻木的心唯一的跳動。徐客對這位美麗卻又充滿著冷淡的女性也有著相同的感覺。
    白汐和徐客也沒出乎人的意料，徐客搬了進來。兩人結(jié)婚后徐客送了白汐一個小樓，裝飾的古典優(yōu)雅，按照白汐的喜好布置了家具和窗簾，讓白汐看著甚是歡喜。這婚后你儂我儂的，為這個清冷的家?guī)砹藴嘏?br/>     三月的天還帶著絲絲涼意，白汐待在辦公桌旁寫寫劃劃著白家的賬簿，握著筆的手冷的有些紅。
    徐客瞧著白汐每天辛苦經(jīng)營著白家，走到白汐身旁為她貼心的蓋上了個披肩，心疼的道：“汐兒，以后這些賬目就交給我吧，你好好休息，瞧你這手冷的?！?br/>     許是太累了，白汐停頓了一會兒，迷迷糊糊的就答應了下來。
    徐客監(jiān)管了白家，續(xù)著白汐以前的工作。而白汐因為以前日以繼夜的工作，積少成多，身子突然間就垮了下來，生了場大病。徐客還是照舊管理白家，反倒是對白汐有些疏離。
    白汐從早上睡到了中午，陽光透過半透明白色紗簾撒了進來。白汐迷迷糊糊的起了身，打算到樓下來吃點東西。身子虛浮，下樓靜悄悄的也沒人聽到。
    走下了拐角卻看到徐客跟一個風姿搖曳的女人你來我往的，那女人穿著香云紗牡丹刺繡旗袍，兩段雪白的藕臂勾著徐客的脖子，那雙與白汐形似的丹鳳眼此刻風情萬種。
    徐客也是極寵她的，談笑之間親熱了起來。白汐目睹這一切，心仿佛被一雙大手絞著，但還是想著忍。可作為白家的當家人，心里頭的高傲卻沒讓她忍住，跟徐客動了氣。
    白汐以為徐客會改過自新，哄著她并繼續(xù)做著那個好丈夫。可事情并沒盡如人意，徐客從公文包里拿出了一疊白色的法律函扔在了桌上。
    白汐強忍著不讓雙手顫抖，用那最后的高傲掩飾了所有?！奥卟凰?。”徐客叼了根煙，手一揮點著了火。白色的煙圈一圈一圈的上升、消失，帶走了白汐幾十年來經(jīng)營白家的所有痕跡。
    后來白汐才知道，原來以前自以為浪漫的紅綠燈下的遇見，和之后的甜蜜竟都是為白家龐大家業(yè)所誘惑。白汐幾十年的壓力和辛苦都沒逼出白汐一滴眼淚，可卻被這個輕易闖進她生活的男人逼了兩行清淚。
    想著自己這一生都被這白家所束縛，本以為徐客會是她這一生的依靠，卻沒想到最后的歸宿也只是這一棟小樓，這淡淡的兩行清淚如波濤洶涌一般決了堤，又如同潮汐一般，回歸平靜。
    后來的年年春夏，白汐在小樓里拖著白色的金邊瓷杯子，輕抿著杯中苦澀的咖啡，望著窗外的暖陽。白色花邊桌布上總是放著一個褐色相框，里面放著白汐年輕時候的黑白照片。
    這樓一年一年的冷，春夏秋冬皆帶著寒氣。如同一枝潔白淡雅的白玫瑰，周圍的冷讓它的純白色花瓣一片一片的掉落，只剩下一地枯黃花瓣和綠色的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