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br> 冬日清晨的氣溫很低,空曠的樓頂,寒風越發凜冽。</br> 季嵐用手扶住自己衣帽防止被風吹掉,不時跺跺腳驅散寒意。</br> “談青檸你快點啊。”她心急催促,說話間飄出幾口白煙。</br> 談青檸專心在腳底的字,顧不上回答季嵐的話。</br> 她低著頭,裹在白色帽子里的臉被風吹得發疼,鼻尖凍得發紅,淺棕色靴子被雪水沾濕成深色,雙腳快要被凍僵。</br> 終于寫完“安”字的最后一筆,談青檸朝后退了幾步觀察自己的杰作,隨后抬起頭面向季嵐露出了一個哭臉。</br> “我寫得好丑啊。”</br> 7個字被她寫得歪歪斜斜,尤其是“津寒”兩個字,筆畫多又難寫,被她寫得丑絕人寰,不忍直視。談青檸自己都嫌棄不已,可是這雪地上寫都寫了,又不好擦掉重寫。</br> “丑就丑了!”季嵐無奈,誰關心這字好不好看啊?</br> 她急聲催促:“快走吧,要上課了。”</br> “好。”談青檸扁了扁嘴。</br> 剛走了兩步,兩人突然聽到頭頂上空傳來巨大的一個男聲:“張主任要來了!”</br> 青檸抬頭,只見隔了一條路的高三教學樓,7班窗戶那趴了好幾個人,出聲的應該也是自己班上的同學。</br> 張主任是指高三的年級主任,以嚴肅古板著稱。</br> 青檸心里一慌,害怕地就要往回跑,腳底卻是一個打滑,一屁股摔在了地上。</br> 頭頂上空頓時傳來了毫不留情的哄笑聲。</br> 青檸的臉不由臊紅,隔了一條牛仔褲,她的屁股又濕又痛。</br> 季嵐連忙跑過來拉她,臉上憋著笑:“你怎么還是這么容易摔啊?”</br> 談青檸的平衡感似乎不好,這種下雪結冰的天氣,她摔跤的概率是別人的幾倍。去年的幾場雪,談青檸每次下樓都要緊緊拽住季嵐,像小心翼翼覓食的鳥類。</br> 談青檸顧不上說笑,借著季嵐的力起來,隨意在屁股上拍了拍,急匆匆要走。</br> “快走快走,真的要遲到了。”青檸著急不已,語氣里有點懊惱。</br> 她高估了自己的寫字速度,耽誤了好一會兒。本來是計劃趁著大家都沒到教室寫完的,結果現在被好多人看到了。</br> 真是好慘一女的。</br> “安啦,只有我們班和八班能看到這里。剛剛估計是他們騙你的。”季嵐扶著她,兩人移到了樓梯口。</br> 靠近這里的只有高三教學樓,教學樓呈U型。能看到這個樓頂的只有三樓靠近閉口處的7班和8班。老師辦公室在教學樓的另一邊,是看不到這邊情況的。</br> 況且,就算看到了又怎么樣?</br> 又不是干了什么傷風害俗的事,寫的也不是“我喜歡你”之類表白的話。</br> 不過一句簡單的祝福,不至于驚動老師吧?</br> 談青檸自我安慰了一番,和季嵐踩著點在上課前回到了教室。</br> 兩人剛進門,教室里就響起了不懷好意地起哄聲。</br> “牛逼牛逼”“666”和“哈哈哈”的聲音此起彼伏,絡繹不絕。</br> 談青檸臉上一陣陣的發臊,借著帽子的遮擋快步走回了位置。</br> 這一節是語文早自習,周老師不到上課鈴響是不會進教室的。</br> 談青檸垂下眼,翻開語文課本,裝出“身后紛擾與我無關”的模樣,一目千行地默讀。</br> 白津寒側眸向旁邊的人看了一眼,忍不住伸手將她用來遮羞的帽子拽了下來。</br> 白里透紅的臉和驚慌的神色頓時呈現在他面前。</br> 在少女惱羞成怒之前,白津寒率先低聲開口:“屁股疼不疼?”</br> 青檸頓時更加羞恥,尾椎骨那處的痛感越發明顯。</br> 她搖搖頭,試圖終止這個話題。</br> 她低下頭,幾乎要埋到書里,隨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抬起頭轉向白津寒。</br> 語文書將她的下半張臉擋了個徹底,只留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露在外面。</br> “你看到了嗎?”她輕聲問,一雙眼如雨后天空澄澈。</br> 白津寒點點頭。</br> “那你開興嗎?”</br> “開心。”</br> “噢。”談青檸藏在書后的唇悄悄彎起來。</br> 白津寒從她眼睛里看到笑意,一股股暖意流過心頭。要不是在教室,他真的很想狠狠把她擁入懷里。</br> “那你要歲歲平安哦。”上課鈴打響前,青檸小聲補充了一句。</br> 你要身體康健,要遇難成祥,要平安順遂地度過年年歲歲。</br> *</br> 在平淡的高中生活中,最能引發大家關注的就是這些男女生之間的小曖昧。</br> 短短一個課間,樓頂上的祝福語就引來了無數人的圍觀。</br> 好多高三的學生慕名前往U型教學樓的中間,觀看那歪歪斜斜的七個大字。</br> 可惜,這起集體圍觀事件最終在清潔阿姨揮舞著的掃帚下落下了帷幕。</br> 今日的例行跑操因為下雪的緣故取消了,上午的大課間變得尤其長。</br> 談青檸在教室呆不住,約著和季嵐去樓下轉轉。</br> 剛準備走,她聽到旁邊有人在叫自己。</br> “談青檸,門口有人找。”</br> 青檸聞聲朝門口望去,頓時一愣。</br> 穿著黑色大衣的許灼站在門外的走廊,斜著身子倚在欄桿上,面無表情地看著她。</br> 青檸站起身來,白津寒卻堵住了她出去的路。</br> “讓一讓啊,我要出去一下。”青檸低頭看向坐在原地的白津寒,輕聲說。</br> 白津寒抬眸,靜靜和她僵持。</br> “快點啊。”談青檸忍不住催促。</br> 白津寒抿了抿唇,站起身來讓出了位置。</br> 他背靠椅子,無處安放的長腿斜斜向下,一雙眼緊緊盯著談青檸的背影。</br> 她小跑著到了門口,白色羽絨穿在身上,如一個蹦蹦跳跳的兔子。她抬頭和許灼說了幾句話,一同離開了。</br> 白津寒透過窗戶看著兩人的背影漸行漸遠,直到消失在視線。</br> 轉過頭沉默地坐了一會兒,他也起身出了教室。</br> 另一邊,許灼和談青檸去了走廊盡頭的偏僻處。</br> 角落原本有兩三個男生,見他們過來便,自動讓出了位置,走回自己班前的走廊。</br> “談青檸你出息了啊。”許灼吸了口氣,轉頭看了眼側前方的宿舍樓頂。</br> 之前引發年級騷動的祝福語已經被阿姨掃去,樓頂露出了大部分本來的面目。</br> 他的胸口起伏了下,轉回頭睨著談青檸,表情嚴肅。</br> “你是不是早戀了?”</br> 因為兩人的關系,今天早自習一結束就有人來找他通風報信。</br> 他被領著來同樣的地方,看到她杰作時胸口一窒。</br> 他倒是沒想到,談青檸能干出這么大膽的事。</br> 談青檸被許灼看得有點心虛。</br> 她抿了抿唇,小聲和他打商量:“你不要告訴我爸媽。”</br> 許灼被氣笑了。</br> 他“呵”一聲,“我他媽以為你喜歡楊辰安呢,沒想到你倒是可以啊,和明仁集團的太子爺搞在一起了。”</br> 談青檸皺起了眉:“我和你說了——”</br> 許灼撇開眼打斷她,低聲訓斥:“你說你要是和別人早戀也就算了。和白津寒……你怎么想的,嗯?”</br> “沒怎么想。”談青檸沒好氣地回答,“想那么多干嗎呀?”</br> 她本來也沒太長遠的事情,答應白津寒確實有沖動的成分在。可目前,她只想督促他好好治病。他都快沒命了,哪還有那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可想?</br> 許灼被她的態度氣得不輕,粗喘了幾口氣:“行,行!我是管不了你。”</br> 見許灼真的生氣了,談青檸放軟了語氣:“你擔心什么呀?我就是陪他一段時間……”</br> “擔心什么?”許灼聲音急促,“還不是擔心你把自己的前途玩進去?叔叔阿姨好心讓他來家里借宿,他呢?背地里偷偷和你早戀?!”</br> 簡直是引狼入室!</br> 談青檸嘆了口氣:“你放心吧。你看我月考不是考得不錯嗎?你不要告訴我爸爸媽媽啦。”</br> 許灼低低睨她,逐漸冷靜下來:“你不想我說也行,但你要保證,不該做的事不要做,成績也不能下滑。如果你成績下降太多,就不要怪我告訴叔叔阿姨了。”</br> 見他答應了,青檸哪還有不應的道理。</br> 和許灼說好后,大課間也差不多結束了。</br> 談青檸匆匆忙忙回到教室,看見旁邊的位置是空的。</br> “白津寒呢?”青檸轉頭問季嵐。</br> 季嵐聳聳肩,表示毫不知情:“你走后沒多久他就出去了,一直沒回來。”</br> 青檸應了一聲,心下卻是一沉,惶惶然不知何故。</br> 一直到臨上課,白津寒才白著一張臉從外面回來。</br> 他無視談青檸的目光,直直走回位置坐了下來。</br> “你怎么了?沒事吧?”談青檸看著白津寒略顯蒼白的臉,小心翼翼地問。</br> 白津寒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沒事,有點頭疼。”</br> 青檸的眉頭也擰起來:“那怎么辦?要不請假吧?”</br> 上課鈴聲響了,白津寒搖了搖頭,示意沒事。</br> 不知道是不是受頭疼的影響,白津寒今天一天的精神都不太高。</br> 晚上放學,談青檸講了一路的笑話想逗他開心。</br> 白津寒卻只是幽幽地看著她,在車里無聲地攥緊了她的手。</br> 回到家,談青檸跟著白津寒去了他的房間,準備給他按摩頭部,舒緩一下疼痛。</br> 關上門,走在前面的少年卻突然轉身,向前兩步將談青檸堵在了門口。</br> 青檸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愣怔,剛張了張唇,腰間猛地受力——</br> 她被人用力地擁在了懷里。</br> 清爽好聞的味道從他的脖頸衣服涌入青檸的鼻端,她忍不住偷偷吸了一口。</br> “怎么了?”她輕聲問。</br> 白津寒的頭埋在少女的肩頸,深嗅著她身上的氣息。</br> 一時之間,兩人皆是無話。</br> 半晌,白津寒開口,聲音有些妥協的沙啞:“談青檸,我去看病。”</br> 話音一落,他微微側頭,含住了旁邊小巧白凈的耳根。</br> 青檸渾身一怔,全身血液都流到了耳根,紅得滴血。</br> 耳邊,白津寒的聲音模糊又霸道:“你不要喜歡別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