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
出機場的時候,有幾個人涌過來,圍到了江上清身邊。不過卻不是要合照,而是要聯系方式。
江上清搖了搖頭,拒絕了。
于是她們好像有很精確的目標似的,忽略了鄭錚,直接奔向劇組里另幾個很年輕的男明星——和江上清一樣,都很年輕,臉也很賞心悅目的那種類型。
姜含笑有點驚訝,但她沒多想,只以為是普通的粉絲,剛好她們的好幾個偶像同時都在《石中火》劇組里。
她笑話江上清:“師哥,你粉絲跑到別的墻頭那里了哦。”
“”
“這個嘛”江上清遲疑了一下,到底還是沒多說什么,默認了,繼續帶著姜含笑往車那邊走。
左后方傳來金可撫和申督柔聲細語的低聲說話聲音,他們倆是走在后面。姜含笑沒去看這兩個人,避到了江上清的右手邊。也算相安無事。
四個人里,三個人都心知肚明,但沒有一個人顯示出表情變化。
快走到停車場的時候,劇組里一個男配角才匆匆趕來。他叫于殊,是個名氣不大的演員,但長得很不錯,眉目深邃,在上鏡方面很占優勢。
他帶了個女孩子來。
估計是私底下藏的女朋友。姜含笑對他的八卦沒興趣,看了一眼就禮貌轉開了目光。
但是回想一下,總覺得那女孩越看越眼熟。
姜含笑想了一會兒,突然福至心靈——那不是剛剛和江上清要手機號的那一群女孩子里的一個嗎?
劇組安排的是輛大巴來接。江上清沒搞特殊,姜含笑當然也沒有。所以他們就坐在于殊和那女孩子的前面。
后座傳來這兩個人的聲音。
“你手機讓我看一下。”
“我關機了,放心吧哥,不會錄音拍視頻的啦。”
“嗨,我不是那個意思,你是我的粉絲,我能不相信你嗎對了,你今年多大了?”
“哥哥,我二十一,放心,成年啦。”
“哎呀,你怎么總這么說話,我是那么怕事兒的人嗎?就算你是未成年,我也有身份證,難道還開不了房愛情和年齡沒關系的,寶寶。我什么都不怕。”
“”
后面的話,不用再聽也知道他們兩個究竟是什么情況了。真正的未成年——姜含笑——坐在座位上渾身都僵了。被震驚的。
怪不得江上清被她說“你粉絲跑路了”的時候,表□□言又止。他應該早就明白“要個聯系方式”這種話背后的隱含意思了,所以才拒絕的吧?
“——含笑。”
巧得很,當事人坐在她的前一排,剛好回頭叫了她一聲。
姜含笑甩開思緒,湊過去,“嗯?”
“你有我的聯系方式嗎?”
江上清說,“沒有的話,現在加一下吧?民宿里不太安全,你只帶了一個女助理,太危險了。有事情可以給我打電話。”
姜含笑頓了片刻,說好,謝謝師哥,然后問他,“我掃你?”
江上清按亮屏幕,打開了他的二維碼。
姜含笑掃了一下,發出申請。好友驗證通過。
她沒好意思在車上就翻他的朋友圈,所以只看了眼頭像和生日之類的基本資料。
頭像是只大狗狗,他在旁邊的草地上蹲著,畫面里露出他的一截牛仔褲褲腿,皮膚白得有點曝光,而腳腕的凹陷里陰影錯落。陽光看起來很好。
而生日則是十月二號。
姜含笑想了一下。
——原來他是天秤座。
第二天,天還半陰著的時候,姜含笑就醒了,她睜了會兒眼睛,看著天花板想事情。
雖然昨晚下飛機的時候武子霽并沒和江上清說什么,但她的存在無疑為姜含笑敲響了一記警鐘——她不能再這么被動等待下去了,也不能再拖下去,在武子霽告訴江上清事實之前,她必須盡早問出來律師的名字。
雖然她并不想把這種小心思用到江上清身上,但是——
姜含笑瞧著窗外青翠欲滴的天色,沉默了。
但是,她沒有辦法拒絕秦教授。所以只做這么一次,就一次。
重慶以潮濕多霧的天氣聞名,所以這座山城也有“霧都”的稱號。霧大的時候,甚至只有幾米半徑內才能看清人,再往遠去,周圍只是一片茫茫。
不巧,飛機昨天凌晨在機場降落之后,重慶就又開始下暴雨了。
來民宿的路上就很艱難,一路積水,這間民宿又講求“貼近大自然”,連地面都弄成了竹屋一樣,由一根根竹子拼成,潮得不得了。
也因為這場暴雨,寧缺不得不先暫停拍攝,等待雨勢轉小。也就是說,至少今天是沒辦法再拍了,大家自己安排時間。
但這里實在是太濕潤了。讓姜含笑醒來的原因不是鬧鐘,也不是鳥叫,正是因為屋里漏水,冰涼的一大滴,正打在她臉上,相當提神醒腦。真是童叟無欺的“零距離”貼近大自然。
姜含笑把被子裹緊了,想了一會兒,索性沒再躺下去,起床換衣服。
隔壁就住著于殊和他昨天攬進了房間的女孩,這兩個人鬧到大約凌晨三點才消停。
姜含笑特地去翻了翻于殊的微博,巧得很,他昨天晚上的時候剛發了一條。
-于殊v:來到了新的取景地,山水非常美麗~今天你們的男友殊也依然帥氣在線[doge][圖片]
底下熱評第一是“哈哈哈純情寶貝,只會和我們在網上自稱男友,在線下都會害羞呢~~”,被于殊點了個贊。看看時間,還是凌晨一點多,正是于殊帶著那個年輕女孩回民宿的時候。
講實話,姜含笑有點想吐。
所以她按滅屏幕,起身,下樓。
于殊還在雨聲里沉睡著,而第一個被要聯系方式的江上清卻已經在樓下了——現在可才是早上六點出頭。
他正給一架箜篌調音,絲弦聲不絕于耳。
箜篌是種非常古老的樂器,歷史能追溯到遠古,非常悠久。最著名的一句“十二門前融冷光,二十三絲動紫皇”,就是用來形容箜篌震人心魄的音色的。
同樣地,正像詩里面提到的一樣,古箜篌是“二十三絲”,有二十三根弦,已經很多了。而現代改良過的雙排弦箜篌琴弦卻更多,足足有八十八根。
那么多根弦,一根根調過去非常麻煩,但江上清卻很有耐心,也不見煩躁。
外面正起著大霧,竹屋里起著小霧——在煮茶,水霧彌漫在整個一樓的柜臺旁邊。
在水煮沸的畢畢剝剝聲,還有交雜著的絲弦聲中,腳步聲并不難聽到。
“早上好。”江上清抬頭,有點驚訝,看了眼墻上的鐘表,“起這么早?”
“我覺很少,習慣早起了。”
這倒沒說謊,她確實覺很少,習慣早起。不過天這么冷,誰沒事愿意往這四處漏風的民宿一樓跑?
她是算定了江上清會經過一樓,打算在這里攔他來著。只是沒想到他已經起來了而已。
不過,結果都一樣。
江上清沒有懷疑她的說法,所以姜含笑蹭了過去,蹲下看他調音。心里猶豫著,不斷調整著措辭。
然而她還沒開口,旁邊的寧缺已經說話了。
寧缺也起得挺早,正好趕上江上清調音。他給姜含笑介紹:“這是這家民宿老板的珍藏,但是他自己不會彈,也不會調音,上清說幫他調一下哎,對了,你知道這是什么樂器嗎?”
“不是箜篌嗎。”姜含笑疑惑地瞧了寧缺一眼。
這誰不知道。
寧缺本來還想給姜含笑賣弄一番他剛學到的知識,就等著她說這是豎琴,然后再笑話笑話她來著。卻沒想到她知道,就有點尷尬:“哦,你知道啊”
“她也和我老師學過。”
江上清一心二用,一邊垂著頭調音,一邊還有心神打圓場,“在古樂器里剛剛好專攻箜篌。”
“也算不上‘專攻’。”姜含笑有點羞愧,承認,“太難了學不下去了,后來沒再學。”
“原來是這樣。”
聽到他們倆的解釋,寧缺臉色好看了不少,這才想起來關懷她一下,“能堅持學一段時間已經很不錯了含笑吃早飯了沒?”
姜含笑說還沒。
“有干雜面、小面,還有油茶,這家的早餐做得相當好”寧缺眉飛色舞起來,“重慶的早餐里,糯米團是一絕!”
姜含笑沒立刻回答。江上清抬頭,明白了。
“她是北方人,早上估計吃不慣面條。”這話是對著寧缺說的。
下一句是對姜含笑。
他一邊調著箜篌一邊講吃的,音色讓人很舒服,所以只是說一說都讓人食指大動,“有桂花綠豆湯,還有荸薺鮮肉小籠——這個吃得慣嗎?味道鮮,口感也脆,很值得一試。”
這家民宿其實不大,一樓根本沒有房間,就是個充滿強烈異域色彩的會客廳,墻上掛滿了掛毯掛畫和各種樂器,地上是色彩鮮艷的毛地毯。
所以老板送早餐也是從后廚直接送到了這里來。
當荸薺鮮肉小籠揭開籠屜時,箜篌的音也調好了。
江上清隨手彈了一段,箜篌的共振相當強大,整間小廳都盈滿了絲弦的聲音,讓人連呼吸都不敢太大,全副心神都震撼。
“《春江花月夜》。”姜含笑聽出來了。
民宿老板靠在門邊,神情聽得很沉醉。
直到江上清在一半的時候停下了,他才開口,催促:“哎,彈完嘛——不要彈一半啊!”
“含笑想彈嗎?”
江上清沒繼續,轉頭問姜含笑。
“——別。”姜含笑措手不及,被嚇了一跳,“我譜子都忘干凈了,彈不下來的,師哥。”
“這話可別讓塞教授聽到。”江上清無奈,笑著搖搖頭,“他要是聽到了,絕對要大氣一場。”
塞林格教授是江上清的老師,也是秦仁壽教授曾經的那位至交好友。正如江上清所說,塞教授教過姜含笑箜篌,最聽不得學生說自己“忘了”,脾氣很大。
“要不然怎么想起來要考考你呢,這話你也敢在我面前說。”講到這里,江上清實在是忍不住,又好笑又好氣地看了她一眼,“我可是你師哥,你不怕我告訴塞教授?”
在江上清這種自然的語氣里,姜含笑也漸漸放松,跟著提起來,假裝塞林格教授和秦仁壽的矛盾并不存在。
“哎呀——師哥,你別告訴他就好了嘛。他不會知道的。”
真難得能氣到他,罕見啊。姜含笑看江上清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的無奈表情,一邊樂得不行,一邊在心里漸漸開始醞釀措辭。
這是個往她想好的話題引的好機會。引到塞教授身上,然后聊這兩個人的矛盾,然后順理成章地引向律師問題
只可惜姜含笑想得太理想。
在她想好怎么說之前,她的話就又一次被人給打斷了。
“好了,彈一曲聽聽吧。我們大家都不嫌棄你。”
申督從木樓梯上走下來,黑色高領衫,黑色外套,和樓下一片隨意的穿著簡直像兩個世界的人。但他還是在走下來。也慢慢走進來這幾個人的小圈子。
“你應該會彈得不錯或者有什么關于箜篌的詩,你受的教育不錯,應該也能說出不少。”
申督站定在姜含笑面前,以一種大概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紆尊降貴姿態看著她,“我來考考你,你知道多少。”
人和人的差別怎么可以這么大呢?
姜含笑覺得非常納悶。同樣是“考”,申督怎么就能這么居高臨下得討人厭,還有種窖藏四十年的爹味——他以為他是誰?
這種施舍般,皇上看秀女展示才藝的語氣,可實在不太讓人舒服。
所以姜含笑很不屑地瞧了他一眼。
剛剛她好不容易醞釀起來了去問江上清的勇氣,就這么被他給打斷了,待會兒又得費大力氣找話題,讓人頭疼死了。
這種情況下,誰能對申督這個打斷者有好臉色?
“貴貴貴貴貴。”
她很敷衍地這么回答,“這就是我知道的關于箜篌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