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
雨一直不停。到了晚上,著急的就不僅僅是寧缺了。
劇組的工作人員千辛萬苦把器材運到這邊,可不想再原封不動地運回去。但雨下得這么大,又有什么辦法?
民宿老板不明所以,“你們拍戲應該也有室內的吧?不能先去室內拍嗎?”
“來這里就是為了拍江景來的。”寧缺不想說話,袁艾好脾氣地解釋,“要拍長江三峽。但是您也看到了,現在下暴雨,還去江邊,那不是找死嗎。”
“那真是來得不巧。怪不得。”老板理解地點點頭,“現在確實不適合去江邊。”
另一邊,袁艾注意到餐桌上的姜含笑根本沒動筷子,就關心道:“含笑,你不吃東西嗎?——你才91斤,在圈子里頭都算夠瘦的了,別減了。你還在長身體呢。”
“她后天有個電影節的紅毯。”
出乎意料,出來說話的人居然是寧缺。
他解釋,“我帶含笑去走一趟她前陣子在論壇有幾個負面新聞的帖子,鬧得挺大的,那之后冷了幾天,吳亞覺得現在差不多能露面了,我帶她去紅毯,順便澄清一下。”
姜含笑低頭拿筷子戳茶杯里的殘茶葉——一朵黃山綠牡丹,形似菊花,補充,“所以得控制一下飲食。”
一邊戳茶葉,她一邊有點走神。
新人提前曝光,這種事其實是完全不被允許的。嚴厲一點的導演甚至可能把提前曝光的新人直接踢出劇組,完全不講情面。所以對一般的新人而言,在拍攝期間出了這種新聞,一般只能忍了,根本沒法出來辯駁。
而吳亞又是怎么和寧缺協商的,居然讓他能答應幫她解釋呢?
姜含笑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說江上清當時直接把她送到吳亞手底下,這種待遇確實是遠勝于其他沒有背景的新人——有一個金牌經紀人的作用,比她能想到的還要大。
金可撫的手還在慢慢摸肚子,獨自出神。
半天,她說:“寧導,如果這暴雨一直不停的話,反正也沒事做,我也可以去電影節走一趟——人多力量大嘛,幫含笑澄清的人越多,越有說服力。”
姜含笑怔了一下,看向她,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其他幾個人的臉色也是震驚,僵住了。
無緣無故,金可撫為什么也要去?也沒見這兩個人關系多好啊?
知道一點內情的人就更納悶兒了:金可撫今天是要把忍氣吞聲做到底?堂堂影后給一個小新人作陪姜含笑難道還真有什么了不起的背景?
“——可別!”姜含笑也不知道金可撫是搭錯了哪根筋,剛剛金可撫的眼神里都快冒出來刀子了,她又不是感覺不到,“別,金老師,好意我心領了,但是您還懷著孕呢,外面多冷啊,您可別沖動!”
而且金可撫這一沖動,肯定有什么事情要做。她可不想被殃及池魚。
江上清這時從樓上走下來,和大家講晚上好。
今天沒有拍攝,所以他也沒做造型,就只是白色運動褲,白連帽衛衣,里面一件白t恤露出領口邊,頭發又柔軟又乖,一個尖尖的下巴,像個未成年高中生。
“怎么了嗎?”
半天,他終于覺得不對了,疑惑回視眾人的視線,“怎么一直看我。”
其實沒什么事,主要是大家被剛剛金可撫的話給嚇住了,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尷尬地看著江上清的動作發呆而已。
“咳,沒什么對了,上清——你是不是后天也要去這邊的電影節?”
“電影節?是,但是我和你們不是一個場地。”
江上清明顯也知道寧缺要帶姜含笑澄清的事,“我是去領音樂典禮的獎,不在一個地方坐。”
“哦哦,沒事,反正重點是紅毯。”寧缺問,“你有女伴了嗎?”
“有了。”江上清疑惑地又看了眼寧缺,沉吟片刻,看向了姜含笑。
姜含笑眼睛瞪大了,心說這可不是我要問的!我可沒打算蹭你的紅毯熱度!
另一邊,寧缺有點失望:“哦。”
要是江上清沒有的話,直接讓他帶姜含笑,順便把事解釋了多好,這樣也省得寧缺自己再過去一趟。可惜了。
“您說話比我有分量多了。”江上清看出來寧缺的意圖,“您是導演,解釋起來當然更有說服力。”
寧缺說也是,行吧,他就去跑一趟。
江上清在燈光下面笑,伸手盛湯。
因為只是在民宿里,并沒有外出,所以他半是居家的狀態,手上什么也沒有。戒指也沒有,手表也沒戴,手指干干凈凈的,在燈光下白得快要反光。
只有一個——他手腕上還戴著一串潘多拉的手鐲。正是姜含笑保管在他那里的那條,按要求應該戴滿二十四小時。
其實大冒險沒必要那么當真的,姜含笑想說。這個大冒險本來就大概率是申督故意選的,沒必要真的遵守。
但江上清也不一定就是真的當真了,說不定他只是忘記摘掉,所以才留到了現在。
姜含笑心里進退兩難,所以想了想也沒再說什么,只能閉口不言。
不過他戴這個確實很好看。
最后她到底還是瞧過去了一眼,看著他潔白優美的手腕,這么想道。
大家對于暴雨的預測其實有些多慮。大概凌晨的時候,雨勢已經小了很多。到了七點半,只有一點毛毛雨在下了。
看到這樣的天氣,寧缺一掃昨天的陰郁,神清氣爽:“好了,咱們出發!拍攝去!”
和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幾個演員,基本上都愁眉苦臉的:“知道了”
也不怪他們發愁,今天去長江邊上,拍的是一場沖突很激烈的戲,在江邊吹幾個小時的風估計是免不了了。而在這其中,姜含笑又是最慘的一個,她在這里的戲份和江上清一樣多。
之前在橫店拍的部分是太子和他妹妹仁樂公主,這兩個人都還不太大時候的事情。那個時候太子在慢慢誘導仁樂公主,把她送進了幾家想要籠絡的世家房里,告訴她這就是“為國家效力”。
然而仁樂公主雖然從小就被太子誘導,但太子也是有敵對的政黨的。這些政黨半是出于私心,也半是因為憐憫,把真相告訴了仁樂公主。
發現自己從小到大一直堅信的“獻出自己的身體就是為國效力”這條真理崩塌后,可想而知,仁樂公主幾近絕望,她和太子徹底決裂,連夜逃出了皇宮。但她一個沒有實權的公主,哪里能從堂堂皇太子的手里逃脫。很快就被太子捉了回去,繼續利用。
這也就是今天這場戲要拍攝的內容。先是敵對政黨和太子的博弈,然后太子追捕到江邊,把仁樂公主再一次綁了回去,繼續罪惡的折磨,直到她死去。
——說實話,她一直就沒明白寧缺為什么要喊江上清來演太子這么一個不折不扣的大反派。
要說是因為劇情設定人物長得秀美漂亮,但其實符合這個要求的明星也不是只有江上清一個人。為什么偏偏要找形象和真實性格都和“反派”不沾邊兒的他來演這個?
直到到了江邊的拍攝現場,姜含笑也沒想明白——她也沒心思再去想明白了,這場戲沖突相當強烈,需要醞釀情緒,提前入戲。
雨勢減弱,在江邊,雨絲無邊際地亂飛,細細打在人臉上。倒沒什么感覺,只是沒多久,手里的紙質劇本就有點潮了。
三峽邊,江水、天際,連著兩岸的高山,全部都是碧綠碧綠的,仿佛墜落進綠色的世界。姜含笑的衣擺被江風吹得獵獵作響,她把劇本折起來,看了一眼現在在拍的進度。
正在中場休息。
江上清和幾個飾演敵對政黨演員的對戲剛剛結束,他也不是專業演員,所以也需要提前入戲,醞釀感情。周圍的工作人員不敢打擾他,所以沒人上前和他說話。
即便在中場休息時,江上清整個人的狀態也都游離在戲里和戲外之間,神色冷清清的。
他套了件很長的黑色羽絨服,手揣在衣服兜里,但人仍然是瘦而挺拔的一條。他半垂著頭,望著滾滾江面。
因為是外景,所以粉絲探班是當然的。
江上清的粉絲圍在拍攝地點之外喊他的名字,喊聲震天響。引得路人紛紛議論,口耳相傳“是那個江上清在拍戲”之后,就有越來越多的人圍了過來,把進出口都堵塞了。
江上清在微雨里回頭,輕輕招了招手,比一個噤聲的手勢。這時周圍的聲音才小下去。只有激動的粉絲趴在圍欄上,拼命朝他揮手。
而他已經開始拍下一場戲了。
這場戲拍得非常艱難。一則姜含笑和江上清兩個人都不是演員,并不專業;二則兩個人的角色也都和本人性格完全不同,很難入戲;而三則嘛
三則,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這場戲是在竹排上拍的。在暴雨之后,潮水洶涌滾動的江面上拍的。
“ng!”
寧缺雖然喊了ng,但神情并不意外,只是有點無奈,“含笑,再放松一點,如果你掉進去,我們會及時把你撈出來的,不會讓你淹死的。”
姜含笑一邊心驚膽戰地在竹排上維持平衡,一邊瞪大了眼睛:“您這是人說的話嗎?”
“咳咳。”寧缺自知理虧,說話也沒什么底氣,“這不是雨停得比較突然,咱們沒時間準備保護裝置嗎?你放心,救生員就在旁邊,這個絕對沒問題!”
江水這么深這么急,救生員有那么大能耐嗎?
懶得和他再廢話。姜含笑穿著一身象牙白的齊胸襦裙,戰戰兢兢地跪坐在竹排上,看著江潮不斷把小竹排推來推去,推來推去,系在木樁上的繩子搖搖欲墜——這落難的公主確實夠慘,一個不小心,繩子一松,她就得沒命了吧?
“含笑——!”
江水滔滔,嘩啦啦的聲音把人的說話聲蓋得很嚴,必須得大聲喊才能聽見。
江上清隔著呼嘯的風喊姜含笑的名字。
姜含笑以為他在催促她,點頭,比了個“ok”。
江上清失笑了一瞬間,然后臉色又立刻嚴肅起來,手臂向她伸過來。
——然后連手臂都沒彎,就那么輕松把她整個人從竹排上抱了起來。
“待在江面上實在太危險了,我們盡快拍完。”
他沒再笑了,臉色很凝重,輕聲說,“我不會讓你掉下去的,含笑,放心。”
與其說姜含笑是被江水嚇到,倒不如說她是被江上清的力量嚇到了。
他剛剛是直接把她從離了一臂遠的地方直接抱起來了嗎?離得遠,力臂那么長,使的力也相應地要很大才行——但他怎么神色那么輕松?
再看看江上清的腰。
太子的服飾品級很高,大帶在上,革帶緊鄰在下,大約一掌多寬的腰帶束著他的腰,又細又韌,像把楊柳一樣,相當賞心悅目。
而就是有這么細的腰的一個人,居然能面不改色,輕輕松松把她舉起來?
姜含笑愣了半天,才意識到江上清正等著她回答,立刻回神,“——好,我一定盡力。”
另一邊,糕糕正和江上清的助理方奕說話。
“你不覺得姜姜的反應慢半拍嗎?”她半開玩笑,“不會淋雨淋發燒了吧。”
“!”方奕差點絆一跤,“拜托,你少說幾句吧!你講話向來是好的不靈壞的靈,別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