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琵琶對手指的動作要求很高,因為怕姜含笑手指凍到,所以江上清之前就打開了練習室的暖風,風力不小,呼呼地吹了過來。聲音填滿了整間訓練室,更顯得幾個人之間氣氛凝滯。
“請大家離作品近一點,離生活遠一點。”
江上清開玩笑似的,這么說了一句,把冷冰冰的氣氛融化了不少,“好啦,我的私生活不是很重要,你們不用那么關注我對父母其實沒有什么印象,這對我來說不算什么。”
這話是在安慰姜含笑,意思是她不小心觸到的雷區其實不算什么,不用尷尬。
但姜含笑剛剛是被葉姚擺了一道,對她的氣實在難消。
她把頭轉到一邊去,翻了個白眼,自顧自彈琵琶玩兒去了。
——她脾氣好大!這脾氣遲早要給她招禍的吧。
葉姚看著姜含笑轉過頭,連江上清都不理了的樣子,壓下心中的駭浪。
得罪江上清,應該也是早晚的事。她就不信,江上清被師妹這么落面子還能不生氣。
然而葉姚坐立難安地等了半天也沒能等到江上清露出惱火的神色,甚至連一點點失態都沒有。她沒辦法,心說失算,只能遺憾地起身,打算等下次再找機會。
“葉姚,如果你有需要我幫忙的,可以直接說出來。”
她要出門時,身后傳來江上清的聲音。
她轉身,看見江上清正半蹲在旁邊,指點姜含笑的指法。就算被正在氣頭上的姜含笑忽視也沒有惱火,反而很有耐心地一點點糾正。
他這個時候才抬頭,看向葉姚,臉仍然看起來很幼態,像是個十幾歲的男高中生一樣,漂亮得動人。
但他眼神里卻有種從容的神光,像是能洞悉葉姚一切的小心思一樣,“直接告訴我就好了。不用委婉。”
葉姚忘記了自己是怎么回答的,連跑帶走地出了練習室。
靠在墻上,她想起秦教授說的話,他說“美人計很容易的,你看連姜含笑那么不解風情的都成功了,你不是更容易嗎?”。
他是不是忘了江上清在娛樂圈混了多少年?怎么可能像他說的那么容易!
她也是被江上清的外貌迷惑了,才會真的以為江上清很好騙,很輕松就能炒上cp,讓她也像姜含笑那樣一夜爆紅,春風得意。
葉姚揉了揉額頭,她之前的策略實在是太傻了現在看來,還是得從長計議,細致謀劃。
然而最近幾天,“一夜爆紅”的姜含笑的心情可著實算不上“春風得意”。
《花好月圓》的調子圓融嫵媚,吳儂軟語溫溫柔柔,就算略有改編和加入新曲,按理來說,唱一遍也應該讓人骨頭都酥了的。然而現實是,她正在跑步機上,一邊跑得要死要活,一邊上氣不接下氣地唱,“春意濃,春心暖,無力柳葉垂!”
“有好很多。”江上清溫柔點頭,但笑著說出來的話卻和他的天使一樣的外表毫不符合,“再來三遍吧?如果你的發音沒有出錯的話,我們就休息一會兒,好不好?”
姜含笑:qaq
江上清其實確實是個非常好的老師,不光在聲樂技巧上非常有經驗,而且從來不會發火,就連冷臉威脅的時候都沒有,永遠很有耐心,指出她的缺點,幫她一點點改正。
然而當聲樂老師說唱三遍的時候,他會要她唱十遍;教練要她一邊唱歌一邊跑十公里時,他會要她跑十五公里
簡直是天使性格,魔鬼一樣的意志!
可是偏偏他又并不兇。
現在就是典型的例子,江上清也剛健身完,外面套了件白色運動外套,黑色鴨舌帽壓低,靠著跑步機的把手站,抱著胳膊笑盈盈地看她,“今天訓練完,我做腌篤鮮來吃,好不好?”
姜含笑立刻投降:“好哎!”
——然后把唱到一半的歌也忘了。
“——眼兒相望,心相印。”江上清看了眼教練,輕聲提示她。
這是放水了。
于是姜含笑撒著歡兒地,一邊跑一邊唱,“眼兒相望心相印,儂為郎陶醉——”
自從第一次嘗過江上清的廚藝之后,她心中的廚神稱號就徹底永久頒布給了江上清。他簡直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第一代言人,活生生的賢妻良母。
馬上就能吃到腌篤鮮了,姜含笑,堅持住——!
最近,葉姚感覺有點不對勁。
為什么她好像感覺,江上清和姜含笑最近總是在同進同出?
就像現在,明明江上清的戲份已經都拍完了,但還是坐在片場里,低頭默默寫了一會兒什么——應該是他自己的歌。
這不奇怪,江上清是個原創歌手,天天每時每刻都在記錄靈感,她已經見怪不怪了。奇怪的是他們倆在一起的狀態。
比如姜含笑,拍完戲之后就徑直走向了江上清,而江上清也心有靈犀一樣,合上了電腦,兩個人一起走了。
有點問題。
葉姚皺眉,姜含笑本來就只有十七歲,正是年華最好的時候,更別提那雙眼睛那么勾人,她要是有心的話,江上清說不準還真會栽進去。
秦教授不是說她就從江上清那里套出來詞過嗎?
葉姚表情嚴肅起來。能不能套到詞對于她葉姚來說根本不重要,但她想要江上清幫她紅起來,那他就必定不能有女朋友。
葉姚看著這兩個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這是什么?啊,有火腿,還有春筍”
與此同時,“很會勾人”的姜含笑正一心撲在砂鍋前,拿公筷一樣樣認,“這是叫咸肉嗎?”
“是啊,鮮不鮮?”
江上清接過來筷子,靠在島臺上,“湯最鮮嗯——?你不喝湯嗎?”
“湯能喝嗎?”
話說出口,姜含笑才反應過來,“——噢,這是南方菜。”
北方菜大多口味偏重,很少見有人喝菜里的湯。而腌篤鮮是經典的蘇州菜,在湯汁的鮮味上下了大功夫,不喝就可惜了。
江上清拿調羹喝了一勺,有點惆悵道,“這頓飯吃了,下一次不知道要到哪回了。”
姜含笑在一旁無奈搖頭。
江上清這話聽起來像是在感嘆時光,傷感人難聚齊,但其實她知道這是因為他們都在節食。
是的,就算是江上清那么標準的偶像身段,腰身那么秾纖合度的一把,到了古裝電影里,還是一樣要減重。
“古裝嘛,沒辦法,最多的妝造,最輕的體重。”
不像現代電影冬天都能露腿,古裝不論冬夏,統統要套很多層,再清瘦的人都顯得臃腫。所以寧缺要求所有演員在原有的基礎上都還要再瘦五斤。
而飾演太子的江上清就更悲慘了——他的角色太子,最后也淪落成昔日他最看不起的戲子,受人唾棄。在這樣的境地里,他日復一日地消瘦下去,在電影的最后一刻才死去。
而這就要求作為扮演者的江上清減重超過十斤——對于基數本來就很小的明星群體來說堪稱恐怖。
“我也不能吃了——雖然真的很香很香。”
姜含笑無奈放下碗,嘆口氣,掐了一下自己的臉,為了不讓自己太饞,趕緊轉移話題,“我發現你們南方人做菜好喜歡用筍哎。”
“蘇州菜喜歡用筍。”
江上清一邊收拾盤子一邊給她講,袖子挽起來一半,腕骨那里有一處凹陷,光影像是也被他的溫柔收服了一樣,柔順地伏在凹陷里,“在蘇州,每年春節之前,冬筍的價格比肉還要貴,是不是很不敢想象?筍對那邊的人來講,就是這么重要。”
蘇州,春節?
姜含笑猶豫了一會兒,“你是在蘇州生活過?”
江上清并沒介意,“是啊。我大概八歲之前都在蘇州的一家孤兒院生活,后來孤兒院遷址,在川渝那邊又換了幾次地方然后十四歲被公司找上門來。”
“之后你也知道了,我出道了,也就沒再住在孤兒院了。”江上清說得很自然,就像一個普通人在平平靜靜地說自己的生平一樣,“你呢?”
姜含笑愣一下,“我怎么了?”
“你小時候呢?”
“我?我就是很普通的經歷。”
不同于江上清這凋零輾轉的身世,姜含笑有一個很幸福美滿的家,是父母的獨生女兒,掌上明珠。如果沒有意外,她本該一直這么幸福下去,根本不會進娛樂圈。
“我就是北京人,六歲上小學,十歲進少年班,十五歲考進s大,十七歲休學一年”
姜含笑聳了一下肩,“但恐怕一年之內也掙不夠錢,可能還要繼續休學吧。”
江上清笑:“這是很普通嗎?”
十五歲上大學,全國一共也沒有多少吧。
“——其實你這么聰明,不應該來娛樂圈的。”
這么說了一句話,江上清放下手里的東西,轉過身來,干凈的雙眼和姜含笑對視,“你現在的貸款利息并不低,要還上并不容易,對嗎?我可以借給你。”
姜含笑愣住,頓了一頓,抬起頭,和他對視。
他今天穿了條寬松的水洗藍牛仔褲,白t恤,一件沒系拉鏈的灰連帽衛衣當外套。他的長相是非常經典的秀氣長相,很漂亮,也很顯小。
而就是長著這么一副清秀少年模樣的人,現在在問她,需不需要幫她還貸款,言語之間甚至都沒問具體金額是多少,毫無壓力的樣子。
上一個表露出這個意思的還是申督。而他想要占有姜含笑的心思早已經表露無疑。
那么,江上清呢?
當事人江上清坦蕩蕩地回視她,并不著急為自己辯解。
真要決定下來,其實也很快。
喝完湯的時候,姜含笑已經說“好”,低頭在寫欠條了。
“師哥,謝謝——我會按時還給你的。”
“小事而已。一千夠嗎?”
“——咳咳咳。”姜含笑嗆了一下,“等等,師哥,我家之前賣過房子,五百萬就足夠了——而且,你有這么多現金嗎?”
而且,他怎么連眼睛都沒眨一下的樣子?他的身家,未免有點太可怕了吧?
“周轉一下就可以。之前是因為不能立刻調用,才把表給你的。”
三言兩語就把這事敲定了,江上清走回去開電腦,“三天之內,我會轉到你賬上。”
姜含笑嘆了口氣。和朋友借錢,這事放在誰身上都不是件容易事,借出錢的人容易頤指氣使,借到錢的人容易自降身段。長此以往,兩個人的關系很容易在這種不平衡下破裂,朋友難再做。
好在姜含笑心很大,而且知道江上清是什么樣的人,只是正常和他講話,“以后等我紅了就還你。”
“不著急。”江上清按了幾下鍵盤,抬臉,微微笑一笑,“我不太缺錢,你放寬心。不著急的。”
姜含笑:
他怎么回事,好招人恨的發言!
“不能不著急,萬一你要我賣身腎怎么辦。”
差點在他面前說出“賣身”兩個字,姜含笑驚險地把話圓回來,出了一身冷汗,“為了我的腎,我也得努力賺錢啊。”
“這倒也不用。”
江上清哭笑不得,又靜了一會兒,“不過我還真的有事情想問你。”
姜含笑意外:“什么?”
“你來。”
江上清招了下手,說是“你來”,自己卻也帶著轉椅向她那邊移。
“你介意被剪進vlog里嗎?”他把電腦轉了個方向,到她視線的角度給她看,“這是我最近要發的vlog,有幾個鏡頭有拍到你,想要把你剪進去。”
還以為是什么事呢,白緊張了。
姜含笑不敢說其實她還真的考慮了一下,如果江上清真的要她以身相許,她應該怎么回答。只能很快點頭,“這算什么,你隨便剪。”
不過他又會唱歌,又會做飯,現在居然連vlog都會剪。放到當今婚戀市場上,絕對是理想男友。
姜含笑一條腿搭在椅子上,湊過去,好奇地看他的屏幕。
“按半紅不紅的咖位來算呢,出場費大約就是十萬。”
江上清注意到她的動作,把電腦轉給她,讓她看得更清楚一些,一邊笑著算,“所以給你抵掉十萬的債。現在,你還差四百九十萬。”
“”
姜含笑愣了一會兒,心口猛地一動。看向江上清的側臉。
他長了一張很美的臉,眼睛非常特別,像一扇花瓣一樣,那么柔地上揚。而現在,他半是低著頭,拿什么“半紅不紅”的話來糊弄她——哪個半紅不紅的明星能露個臉就拿十萬?
何況在他的vlog里露臉,本來應該是她倒貼錢才對吧。
姜含笑默默坐到他身邊,聽見電腦里自動播放之前他們在練習室放著,要改編進曲子里的《西湖春》。柔潤的女聲仿佛不會疲倦一樣,柔情蜜意地唱,“儂把舵來郎搖槳,劃破西湖水”
外面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又在下小雪了。茫茫的雪粒撲在窗戶上,一片白茫茫的印記。
到時候再看吧。她沒有那么得寸進尺,要他幫忙,還要這么占人便宜。
不過,她沒想到的是,這個“再看”就是第二天。第二天,江上清就把vlog上傳了上去。
同樣,她也沒想到,江上清的vlog不光發在了微博,還在上傳上了他有無數海外粉絲的youtube賬號,登上了youtube的熱門前幾。
而姜含笑自己——
吳亞連夜從外地趕來,還是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熱搜第二的位置。一個詞條。
新一代玉女掌門人姜含笑
江上清的vlog里,究竟是剪了些什么化腐朽為神奇,化炸藥桶為玉女的鏡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