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28
他柔軟的頭發在寒風里散亂吹拂。
姜含笑輕輕哼了一聲,“反正我沒有安全感。”
江上清很好說話,沒有再反駁什么。
又并肩走了一段時間,江上清說很晚了,送她回屋吧。
“師哥,剛剛都是你在問我,問了那么多問題,我還一個都沒來得及問回去誒。”
姜含笑大失所望,她聽過太多江上清的八卦,又是什么“上元節”cp,又是gay圈,又是公司矛盾的。剛剛還在糾結問哪個好,這下好了吧,一個都問不成了。
江上清聽笑了,反而轉過身來,說好吧。
“你可以現在問。我回答你?!?br/>
他看著她,“你最想問的是什么?隨便挑一個都可以。”
姜含笑頓一下。
“你待會兒回房間要做什么?”
江上清終于露出了一點驚訝。眼尾不自覺地跟著輕微地上揚了一下,兩片花瓣活了過來。
在剛剛的問題后,江上清確實說是來了靈感要寫歌,但姜含笑也著實沒想到她在凌晨三四點鐘的時候還能見到他站在幾間屋子之間的一排洗漱臺旁邊,伸手敲一座屋子的門。
——別誤會,不是敲她的門。她只是出來正好看到而已。
“這么晚還不睡嗎?”
聽到聲響,江上清倒先驚訝看她了。
“這應該我問你才對吧。我只是半夜醒了而已,但是你”
姜含笑看了眼他的衣服,根本沒有換睡衣,扣子系到最頂端,明顯還沒睡覺的樣子。
再抬頭一看,正是魏特萊的房間。
——等等,他們倆,深更半夜的,干嘛呢?
江上清的理解倒是終于走偏了一回,還在琢磨她的反常:“緊張?明天要重新錄制,所以睡不著覺?”
他都這么問了,姜含笑只能就坡下驢,帶一點小心機地,含含糊糊地答應了:“嗯,任務要求的蘑菇沒找全,萬一明天大家全都跑去海邊了怎么辦。緊張。”
幾個人都是獨立的小屋,外面是露天空地,連擋風的樹木都沒有。冬日的風盤旋著吹,冷得人發抖。
江上清伸過手臂,幫她把帽子扣上。
不算多親密的動作。他的手甚至都沒有太靠近她的側臉,只有他身上的香氣一瞬間在她鼻息間閃了一下。
“沒關系,明天我會等你一起?!?br/>
姜含笑還沒回答。
魏特萊這時醉醺醺地打開門,“誰啊”
“”他看到江上清幫姜含笑扣帽子的動作,不可思議,“不是,你們兩個這關系你要秀,什么時候秀不行,非得大半夜的到人門口來,還有沒有人性!”
“找你有正事?!?br/>
江上清和姜含笑講了晚安,讓她先回去,然后轉過臉,“好啦,拜托,敬業一點。讓一讓——demo已經快做好了?!?br/>
原來是討論寫歌的事。
姜含笑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松了口氣,放心走開回到房間,回頭時,被站在門口的江上清捉到了一次。他失笑,朝她輕輕搖搖手,示意她別凍到了,快回去。姜含笑這才很快轉身,跑回屋子,鉆進被窩,徹底陷入了沉沉睡眠。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是意料之外的早,天剛蒙蒙亮,太陽只在烏云外露出一線微光,并沒有透出金色來。
風特別大。窗外狂風肆虐,積雪被吹得呼呼拍窗作響,白沙一樣積滿了窗戶前的一小片石臺上。
姜含笑瞇著眼睛,撈起手機。
才五點多。
忍著屏幕刺激的光,她迅速調低了屏幕亮度,然后才給江上清發了條消息。
-為什么要含笑:師哥,你醒了嗎?
-為什么要含笑:什么時候我方便過去啊
兩三分鐘之后,手機震了一下。
-s:現在就可以
-s:隨時可以過來,不著急的
他起床好早啊。
姜含笑揉了下眼睛,躺在床上放空了一會兒。
最終,她還是扛不住自己內心的想法,飛速一翻身,起床,踩上拖鞋,下床洗漱。
她現在就想見到江上清。
到的時候,江上清的屋子里卻,東西卻擺得亂七八糟的,完全不符合姜含笑對他的設想。
不應該啊,他身上很香,衣服和鞋也全都干凈得像是全新的一樣,姜含笑本來都覺得他是輕度潔癖人群了,怎么屋子反而?
走近一點,姜含笑才發現另一個人。
魏特萊正坐在江上清旁邊,叼了根煙,連著耳機。
而江上清本人正站著,斜倚在桌緣,還穿著昨天晚上的衣服,一件稍微大了一點的白夾克,因為有點寬松,所以在他雙手抱臂的時候顯出一點余裕來,再配上他疲倦蒼白的眉眼,更有種沉默而風雪大作的美。
他手邊的譜子到處都是,音樂開得震天響。他握筆很靠上,筆在雪白的手指之間露出半根。他正低頭在改動什么。
姜含笑看得皺眉:“你們昨天晚上沒睡覺啊?”
“我睡了,你師哥沒睡?!?br/>
魏特萊瞧了一眼她的表情,看出來了,這姑娘說的是“你們”,實際上主要是想知道江上清,對他不過捎帶腳而已,就翻了個白眼,“快關心一下吧,他老毛病可是又犯了。”
姜含笑無暇顧及魏特萊話語里一股莫名的酸氣,嚇了一跳,看向江上清,“你嗓子又不好了?”
“你知道的還挺多,連他嗓子的事都知道。”
魏特萊懷疑的目光。
“有一點點頭痛而已。”
這是江上清的回答。他笑了下,招手讓她來坐,“沒什么,偏頭痛,容易反復——你坐?!?br/>
姜含笑看了眼桌子上的筆記本電腦、耳機、midi鍵盤,還有一堆廢譜子,然后是藥瓶。一些止痛丸、布洛芬,還有看不出來的幾個帶滾珠的瓶子。
她抬眼看他,“你生著病,還連夜寫歌嗎?”
魏特萊駭笑:“不可思議吧?要不然他怎么總寫苦情歌呢,你看他這病肯定難寫什么我愛你你愛我的網紅神曲啊?!?br/>
“當初阿清演了那個狗血偶像劇的男二號之后,他給劇寫的歌也火了,那叫一個悲愴凄涼,蕩氣回腸,到現在都還是神曲?!?br/>
江上清知道他想說什么,就替他說了,“是備胎神曲吧。哥,你真的要提嗎?”
姜含笑清了下嗓子。
魏特萊也清了下嗓子,訕訕笑,轉移話題,“哎,說你的歌是備胎神曲,又不是說你本人你怎么可能會被人利用呢?看看,瞧這張臉,也沒人敢吶?!?br/>
姜含笑看向另一邊。
江上清也沒在這個話題上再多糾結,“好啦,差不多改好了。這次出來收獲蠻大的,一晚上寫好了兩首,正好一首是給你的?!?br/>
魏特萊嗯一聲。談到音樂,他也沒再插科打諢,翻了翻譜子,“一首苦情歌,一首電子迷幻哦,看來這回給我的是電子迷幻?這種風格有點難”
他自動把苦情歌劃給了被那群粉絲稱為“玻璃月光”的江上清——這個稱號是說,江上清看起來像月光一樣美好,還是不少人心中的的白月光,但創作出來的作品全是玻璃渣子,唱得人心肝肺都痛,苦情到了極致。
可惜“玻璃月光”本人似乎卻并不這么想。
“苦情歌是給你的?!?br/>
江上清拿筆畫了一下,沒有抬頭,“你唱這個合適,是沒試過的風格。正好消一消你最近的負面傳聞?!?br/>
姜含笑猜他的意思:“像是浪子回頭?這樣最打動人?”
江上清笑著默認了。
魏特萊表達震驚之后倒也沒拒絕,反而若有所思了片刻,恍然點了點頭,去自己填詞去了。
只剩姜含笑和江上清兩個人在房間里,看他拔掉了耳機,鼠標點了點,彈出cubase的界面,過了片刻,曲子的聲音流出來。
確實是電子迷幻,節拍一拍一拍地襲來。屋子里有鼠標的聲音,姜含笑被江上清精致到幾乎和漫畫一樣的側臉吸引住,出神了幾秒。
江上清今天的狀態其實不是很對,臉色雖然平時也白,但關節和指尖卻是粉色的,有種不動聲色的優雅,然而今天,他整個人都是蒼白的,人也少笑了很多。
就好像他的笑也被這場肆虐的風雪卷走了一樣。
她的盯視很快就被江上清感覺到了,回視回來。
他輕聲問,怎么啦。
姜含笑一瞬間無措了些,回視他,“我在想,這首歌還沒有填詞啊。”
“魏老師的那首苦情歌,你已經給他填了一半了?!?br/>
她沉默片刻,避開他的眼神,輕松說,“什么‘情潮海浪太危險,岸邊行尸一具’,他的粉絲估計要心疼瘋了怎么你自己反倒沒填詞?!?br/>
江上清笑了笑,剛要說話,就有一陣比往常更強烈的頭痛襲來。
病痛綿綿不絕,眼前針刺似的。江上清雖然站著,但其實偏頭痛從凌晨開始發作,一直痛到現在,意志早就被磨得所剩無幾。
偏頭痛發作時,最忌外界的聲響,但姜含笑又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看著他突然緊皺眉頭,閉著眼,脖頸變得汗津津的樣子,她驚慌無措,不斷和他確認他的清醒程度:“師哥,師哥?師哥,你怎么了?。磕阄乙灰熬茸o車?你還好嗎?”
她的聲音不斷從耳邊傳來,也不斷地敲擊著江上清在頭痛病折磨下本就脆弱的神經。對于他來說,這本來就是一種二次折磨。這是姜含笑后來才想起來的事。
可是,讓她始終沒有理解的是——江上清卻并沒有著急或暴躁,也沒有半分斥責她。
就好像他并沒有經受頭痛的折磨一樣,他還是那么溫和,只是很輕地說,含笑,沒關系,是偏頭痛而已啊。
“偏頭痛?!”
姜含笑驚訝,說出口時才想起來這病的特點,外界一點喧嘩對于病人來說都是折磨,趕緊放輕聲音,“對不起,我這么說話,你覺得吵嗎?”
說這句話的時候,因為江上清正閉著眼睛,所以她沒再克制自己的眼神,一直定在了江上清的臉上。
他真的長了張很精致漂亮的臉,現在因為受病痛折磨而變得汗津津,就像玉石蒙上霧氣,一種冰冷脆弱的美感。
她逐漸前靠,仗著江上清沒有睜眼,不自覺地靠近到連呼吸都可以感受到的位置。
察覺到這一點時,她才發現自己已經伸出了手,忍不住想要碰一碰他那張不像真人的臉。
窗外風雪茫茫,空氣里填滿某種濕漉漉的霧氣,姜含笑看了眼外面,雪稀稀拉拉地飄著,倒不大,卻把整座山都掩住了,只看得見幾步之外的景色,窗里看不見窗外。
而窗外也看不見窗里。
江上清睜眼時,看到的就是近在咫尺的師妹姜含笑。
兩對漂亮的黑色瞳孔相對,如出一轍的訝然。
姜含笑在驚訝之下剛要后退,卻看見江上清終于露出一點疲倦又溫柔的笑。就是這個笑一瞬間攫住姜含笑,讓她靜在了原地。
“我聽不清楚,頭也很痛?!?br/>
江上清很溫柔地說,雙眼像對黑色的寶石,視線落在姜含笑身上,“你過來我身邊,好嗎?”
姜含笑小小聲說好,往前湊一點,到了離他大約半臂距離的位置,氣聲說話,“這樣能聽清嗎。”
江上清笑了下,閉一閉眼。
在和她正常交流的同時,他的眉尖因為痛苦很輕微地痙攣了一瞬。
“這樣呢?”
姜含笑又靠近一點,已經離他的肩膀只有兩拳,看著他靠在墻壁上的樣子,心口在發空。
江上清仍然在流冷汗,鬢角淌下來一滴,沒入脖頸里。
他的臉白而光潔,像玉。
姜含笑又向前湊一湊,嘴唇終于貼著他的耳朵,“這樣?”
他身上的香味送入她鼻端,好像冰凍過的冷香,“冷”字壓倒“香”字。是太寒冷了。
而江上清終于輕聲說:“你這樣子,不累嗎?!?br/>
看著姜含笑探著脖子,上半身懸空到他耳邊說話的樣子,他輕輕托了一下姜含笑的下巴,一觸即離,很禮貌的碰法,但是——
“到我肩膀上來靠吧?!?br/>
他說,“這樣輕松一些?!?br/>
姜含笑頓住,感覺到血液猛地沖上臉頰。
血液到處亂竄,帶來沸騰般的感受。
而她卻沒有時間猶豫太久。
像是理智和靈魂都出走了一樣,她沒再顧及什么過去大家給他們冠上的什么“師兄妹”名頭,反而果真把下巴慢慢、輕輕地放到了江上清肩上。
隔著衣服,他的肩傳來溫熱柔韌的感覺,肩線平展而美好。他們只有咫尺距離。
他那件白夾克表面傳來很好聞的氣息,很新,但又不因為新而顯得氣味尖銳。沒有新出廠的皮革味,只有幾個月前第一次見到他時,他身上那種讓人昏然欲醉的香氣。
姜含笑的心在砰砰亂跳,靠近他的耳朵,輕聲說:“——師哥?!?br/>
江上清輕輕“嗯”了一聲,像在回應小貓一樣。當她的手過來環住他的脖頸時,他也回抱住她的腰。
大雪完全遮住窗戶玻璃,只剩下雪片撲窗的沖擊聲,但卻看不見具體樣子。
而姜含笑在屋里心跳如雷。
她感覺到某種暗流涌動的感情。
她的手指繞在江上清身后,那一片手指透出臺燈的光,燈光一寸一寸地,烤熱了她的皮膚。
半晌,姜含笑終于偏過頭,和他對視。
在江上清那雙漂亮秀麗的眼睛里,她感到某種感情在蔓延,在擴散,在被擺上明面,坦蕩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