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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chapter080

    chapter080
    護士來通知姜含笑可以進去看父母的時候,姜含笑正在病房外的長椅上,縮在江上清懷里發怔。
    北京禁止燃放煙花,所以即便是除夕夜,窗外的黑夜也像幕布一樣靜悄悄遮住了城市里的生活,像在上演一出寂寥的啞劇。
    姜含笑頭腦發麻,對護士頷首,說謝謝。
    走之前,她猶豫一下,看向江上清,“我”
    “你先進去吧,我在門口等。”
    父母醒來,最先想見到的肯定只有自己的獨生女,江上清不至于連這個都想不到。他直接自己提出來了,很溫柔道:“他們想見我的話,我就在門口。”
    姜含笑有點臉紅,低頭說好。被江上清笑著摸了下頭。
    而就當她要走進去的時候,江上清卻又叫住了她:“等等。”
    在走廊里護士悄悄打量的目光里,江上清沒有多說,只輕聲囑咐一句話:“不要和你父母講治病費用是我付的。”
    姜含笑疑惑不已,問為什么。她不是那么死要面子的人,治療費本來就是江上清出的,何必算到她頭上。
    “”
    江上清莞爾,有一點為難,頓了片刻才說,“我不希望你父母感覺被恩所壓,那樣他們就沒辦法坦然考察我了,不是嗎?”
    “我以為你知道呢。”他很溫柔地說,“父母考察女兒未來的丈夫,本來就該以高一點的姿態來啊。”
    父母,考察女兒未來的丈夫?
    姜含笑眼睛連眨,因為離開江上清懷抱而流失的溫度似乎又重新回到體內,在皮膚上泛出幸福的泡泡。
    “那我就先認領你的功勞啦。”
    她低頭笑,然后沒笑幾秒,急著見到父母的心還是壓過了羞赧,在他側臉匆匆一碰,轉身小跑進病房,“我進去了!”
    江上清也笑著點頭揮手,但心里卻輕而長地一嘆。
    ——其實他不是不知道他接下來要面臨什么。
    相反,姜含笑顯然并沒有能提前猜到她父母的想法。
    在生死鬼門關走過一遭,她的父母也對著許久未見的女兒含淚擁抱,親了又親。
    這一切都很好很完美,姜含笑覺得自己已經再沒有什么所求。父母和男朋友都在身邊,她的大學學業也基本已經完成,并且正在演藝事業的大路上攀登。一切都很好,沒有任何缺憾。
    直到她對媽媽魏邦媛說:“我有男朋友了。”
    她這么說并不是在作死。魏邦媛是個很開明的家長,早就知道堵不如疏的道理,從沒有下過戀愛禁令,姜含笑之前不過是覺得其他青春期男生太蠢,才一直沒有談過。
    而如今她有了男朋友,她很確定魏邦媛不會生氣,反而會笑著恭喜她的。
    事實也確實如此,魏邦媛笑著說恭喜:“這是好事啊,我們笑笑終于長大了嗎?”
    “他是誰?”緊接著,魏邦媛很合理地溫柔詢問,“讀哪個專業的?他父母怎么樣呢?”
    姜含笑卡了個殼,“他父母不知道是誰,他沒有父母。”
    “原來是這樣。沒關系,家庭簡單也不錯。”
    魏邦媛一怔,倒沒說什么,很溫和地繼續聽姜含笑講,“沒關系的,只要你平平穩穩過一生,比什么都好。”
    而姜含笑這時候才覺出一點不對勁,嘴張了張,又閉上。
    和江上清在一起,她可以得到一切——愛情,幸福,溫柔的對待,還有名利地位,但只有平穩兩個字,恐怕從不能輕易和他扯上關系。
    但這是她心甘情愿的。所以她輕輕一頓,半晌才閉上眼睛,一股腦道:“他是學古典的,作曲系。”
    看著魏邦媛漸漸轉為懷疑的眼神,姜含笑艱難說:“他叫江上清媽媽,或許你認識?”
    心知不可能逃過去,所以姜含笑索性破罐子破摔,把一切都和盤托出。
    “我現在在娛樂圈里,他最開始是我師哥,我跟他拍過電影,然后紅了。”
    她說,“還有最近,我們也正在拍一部電影你們想看看預告片嗎?”
    “別哭啦,外面風這么冷,被風吹得多痛,是不是?”
    江上清停下腳步,笑著低頭,幫姜含笑擦干眼淚。他的指緣輕輕停留在她的兩頰,帶來溫存的觸感。
    “我就是不明白他們為什么不喜歡你。你別急著糊弄我,我又不傻,我能看出來。”
    姜含笑輕輕抽噎一下,抬頭看向江上清,“大家都很喜歡你,為什么他們覺得不可以呢?你為什么之前就猜到了呢?——對,而且你還不告訴我原因!”
    江上清又心疼又嘆息,揩去她的眼淚。
    賈寶玉說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確實是這樣。她這樣動輒掉眼淚,讓他怎么忍心讓她為了他和家長爭執矛盾。
    “別怪你媽媽,她慎重是正常的。畢竟我在娛樂圈待太久,和他們理想的女婿并不一樣。”
    江上清輕輕說,“你好好和你父母相處,我們的事不著急的。伯父伯母剛剛沒有在你面前挑明,也是怕你傷心。”
    更重要的一點是,姜含笑的爸爸媽媽都很聰明,知道她正在濃烈的熱戀中,在這種時候,家人的反對只會更快加速感情,只會有反效果,所以他們寧愿維持表面和平,用“需要上清證明給我們看他的真心”這樣的借口把婚姻一竿子支到很遠,慢慢等著拖著,拖到他們感情轉淡的一天。
    “你看,連朱子心都蠢蠢欲動,我們不放心很正常。”
    那時候江上清在病房里和姜含笑父母獨處,魏邦媛看著窗外說是來看望她,實際上卻目光閃爍的朱子心,微微一冷笑,“我知道你很好,上清。我也知道你的選擇多的是。但是——我們笑笑也一樣。”
    “她的選擇也一樣多的是。”魏邦媛靜靜說,“我能猜到你們兩個應該是一類人,都是從小到大就被異性猛烈追求的那一類。但也正因為這樣,你們才不適合在一起。她大可以選擇更專一,更一心一意對待她的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空氣里很安靜。魏邦媛翻翻手機,在瀏覽器一搜索就能看到無數條兩個人各自的緋聞。
    “如果你給過明確的信號,我不相信朱子心還會這么纏著你。”
    魏邦媛說,“見微知著,管中窺豹,很簡單的原因。”
    “——我明白了。”
    講實話,其實魏邦媛說的并不完全對。她畢竟還是大半輩子都待在校園里,沒有必要接觸更爾虞我詐的名利場,也不必時時刻刻保持警惕,避免被人揪住錯處不放。
    可江上清不一樣,他從十四歲起就活在周圍都是攝像機的真空世界里。他習慣了長袖善舞,朋友眾多。但他還是忘記了,姜含笑并不是這樣的。
    “我會證明給您看。”
    江上清嚴肅保證,漂亮的臉龐因為秀麗,所以即便不笑也無端端顯出一股溫柔多情的意味來,而這大約也是他現在終于感到任重而道遠的原因。
    “不會要很久,我保證。”
    走在清冷的大街上,如此熟悉的感覺涌回來。
    那時候姜含笑獨自一人,因為收到江上清的拜年郵件而感覺到不再孤獨;可現在,明明江上清就在她身邊,姜含笑仍然感覺到寂寞的茫然的情緒撲上來,將她吞沒。
    她突然意識到,她的男朋友在北京已停留幾個月了。而他之前就算在北京一周,明明也會感覺不舒服的。他并不適應北方的氣候。
    姜含笑抬起頭細細看他,逡巡過他的五官。果然如此。
    她忽略了這些細節太久了。他的唇色本來那么殷紅,如今細看才發現其實已經有些發干,唇色漸漸淡了。
    他戴了副框架眼鏡遮住疲態,黑色羊羔毛外套拉鏈在領口拉了一半,擋住了一半雪白的臉。大約是水蒸氣遇冷液化的原因,鏡片上凝滿水霧和細小的水珠。
    似乎感覺到她的難過,江上清握緊了她的手,向酒店的方向走去。
    巧得很,路上又經過熟悉的音像店。老板似乎沒有受到外界紛紛擾擾新聞的干擾,仍然是江上清的鐵血忠實粉絲,及時放上了江上清剛好時隔整整一年,最新發出的專輯《jiang》,第一首主打歌《潮濕》裹著流水的音色,竹笛像是越過波濤洶涌的江面,乘著風,潮濕吹拂到對岸。
    整首歌都是粵語——江上清打出道沒多久就開始各地營業巡演,所以一直粵語講很好,到唱歌里也是一樣。
    “
    潮濕整年/我的身體漂浮逃竄/像江面渦漩
    在風里頭暈目眩/究竟是誰在作案/迎頭boxing
    心像creamcheese融化/對它說聲多謝
    你是給我的恩賜/我的世界已積水狼藉
    ”
    “你給我寫的嗎?”
    姜含笑輕輕問他,“恩賜。你真的這樣覺得?為什么?”
    江上清好溫柔地說對的,“因為我好愛你,笑笑。”
    “可是你明明知道,你為我受了多少委屈。”
    姜含笑輕輕踢鞋尖,牽著江上清的手,感覺眼淚都要掉下來,“我讓你吃了好多苦。我覺得很對不起。”
    旁邊的音響反復放著江上清的歌,他用氣聲唱法,舍去了堅實的內芯,但氛圍卻更上一層樓,氣聲輕微,讓人聽到都心頭打顫。
    “我的世界已積水狼藉”
    “你給了我愛,我要感謝你才對。”
    江上清說。
    “沒有只是愛,卻不付出的道理呢。”
    他繼續補充,“何況伯母說的也有道理。我不是講過,我的背景也有不足的地方嗎?伯母覺得和我在一起你會委屈也很正常。”
    他低下來身子,輕輕幫她把頭發撩開理好,“連我的名字都是——”
    “你不要講了!”
    姜含笑打斷他,淚痕還沒有干,“你不要講了。”
    她知道江上清想說什么。他講過的,他的名字是文化水平不太高的登記人隨手從古詩“江上數峰青”里摘出了“江”“上”“青”三個字,結果還因為太不上心,連“青”都記成了“清”,并且知道了也沒有在意。
    他要以此說明他的成長背景,和她做對比,可她怎么忍心?
    所以她捂住他的臉,小聲重復:“你不要講了,不要講了。”
    “你愛我,那我幫你給名字起一個新的意義,好不好?”
    姜含笑抱住他的腰,小聲說,“惟江上清風與山間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這是蘇軾的《赤壁賦》里說的,你就是造物者的寶藏,你不是被取錯的古詩,你是賦里的一句。”
    “你就忘了之前的吧,好不好?”
    姜含笑看向江上清,半晌,沒辦法直視他的眼神,臉紅心跳埋回他懷里,“好不好?你忘了嗎,你忘了吧。”
    “——聽你的,我忘了,我全都忘掉。”
    許久,江上清終于閉上眼睛,認輸似的,輕聲道,“我是江上清風,以后都記住了。”
    “你要留下嗎?”
    送到酒店房間門口時,姜含笑圈住江上清的脖子,不想放他走。
    少女的肌膚緊緊貼在他的手臂,帶來柔滑的觸感,更不要說姜含笑現在全身都貼在他身上,臂彎處傳來格外軟綿綿的感覺。
    但江上清還是忍住了感覺,在她側臉輕輕親了一下,“不行呢。最少也要等到我能讓你父母認可的時候。”
    “可是到那時候,還有好久好久啊。”
    姜含笑不開心,踩了一下他的腳,沒有用力,只是宣泄情緒,“我不想等到那么久。”
    江上清只是笑。燈光在他漂亮的臉上流轉而過,像要滴下亮晶晶的花蜜一樣。
    而他突然低頭,在酒店房間的門口吻住她的下唇。空氣流失,呼吸錯亂。姜含笑的心在狂亂地跳動,以為她又一次摧毀了江上清的原則。
    可就在她握住江上清的衣襟時,江上清卻還是保持住清醒,輕輕按住了她的手。
    他的眼尾在黑色框架眼鏡后帶著一點多情的紅暈,里面似乎蘊含著很多意味,欲言又止。
    “再等一等,那一天很快的。”
    他說,“沒有你想象的那么慢。”
    傻姑娘。看著姜含笑雙頰緋紅,皺眉瞪他,那副很明顯等不及的樣子,江上清有一點無奈地想,再過幾天,就是as頒獎典禮的日子了啊。
    她是一點都沒有聯想到自己身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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