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督不出現，姜含笑都快忘了他的存在了。
    凌晨酒店的走廊并不黑，仍然把整條走廊上的燈都開著。燈光像水一樣，搖曳著漾滿了一條空間。
    空氣里一點點發冷，說不出究竟是因為初春仍然料峭，還是因為一些冷淡的人的關系。
    申督曾經想要在有金可撫做他的正牌女友的同時把姜含笑也一同收進他的“后宮”，只不過后來被姜含笑以一種暴力的方式拒絕之后，才消失了蹤影。
    姜含笑當初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如今也一樣不明白。
    但他倒是沒有報復什么，就連她當初憤怒之下防身的一拳也沒有再提起。
    姜含笑這時才想起來這事，疑惑地看了眼江上清。
    江上清手還停在她的腰上，也沒拿下來，反而在她背上摸了兩下，像在順毛。
    申督腳步停住了，眼神頓在江上清的手上，好像要看看他究竟會不會再別的地方移似的。
    ——話說回來，就算江上清想要往上移，和他又有什么關系？
    江上清坦然回視申督鋒利的目光，微笑點頭，并不開口說話。
    “上清？這么晚還不睡覺嗎。”
    周圍到底還有外人在，申督不愿意丟臉，終于開口，神色有點陰沉，但總算沒有說出什么不合適的話，“很晚了這是送師妹？”
    他的眼神帶著懷疑往姜含笑身上掃，不用看，姜含笑都知道他在懷疑什么。
    無非是懷疑姜含笑有沒有被別人“得手”。
    申督這類人似乎對自己的目標具有很強的占有欲。他沒有得到的，別人也不可以得到。
    所以他的眼神很明顯地表現出，他想要從她的衣服凌亂程度，還有神色是否曖昧里找出一些端倪，從而檢驗自己的猜想。
    看了一圈，大概沒判斷出來。所以他笑了笑。
    “現在還沒成年吧？”
    言辭之間，意思呼之欲出。
    姜含笑白眼。
    “但是已經擁有很多成年人都沒有的拳擊技能了。”
    她呵呵笑，“不知道誰會能有這個榮幸再領教一下。”
    旁邊的江上清不愧是交際花，圍觀了一會兒之后，云淡風輕打配合。
    “明天你不是就要過生日了嗎？成年的時候做一點有意義的事情，要不要去拳擊館玩？我可以陪練。”
    “你給我當人肉沙包啊？”
    “嗯，是啊。”
    “那還是不要了，對著這么一張臉，我可下不去手。”
    姜含笑說，“長得丑的我才能下手到時候就看是哪個丑人會撞上來當沙包咯。”
    申督沒多久就沉著臉離開了，倒是旁邊的副導演猶豫了一下，過來和姜含笑兩個人說了一聲。
    “今天晚上是出事了。”他的表情仍然心有余悸，“金老師流產，剛剛送去醫院搶救回來。人是保住了，但孩子沒留住，結果申總的媽媽知道了之后就直接和申總走了總之，你們知道就好。”
    他看了眼姜含笑，也知道她的事，“含笑，如果你不愿意那什么的話那可得小心了。”
    雖然說是去拳擊館，但其實那話只是說來氣一氣申督的。姜含笑要江上清帶她去的是舞蹈工作室，有不少愛豆都會去那里練舞，她也想去玩玩。
    “好玩嗎？還好。但是去那里除了練舞也沒什么別的可做。”
    從醫院出來，江上清等在地下停車場的車里，看見姜含笑出來才讓司機打了下雙閃，但人沒有開門露臉，只是等姜含笑進來之后才回答她的問題。
    “覺得無聊告訴我就好了，我們隨時可以走。”
    “應該還挺有意思的吧，我還沒跳過唱跳偶像的舞種呢。”
    明天就是姜含笑生日了，她是壽星，當然她最大。何況她這話還是沖著江上清說的，江上清當然說好。
    他幫她理了下頭發，“金老師和你說什么了嗎？”
    “沒有什么特別的，就是多看了我兩眼。”
    姜含笑心有余悸，頓了下，“你看到她的臉色了嗎？好憔悴，人看起來好虛弱。”
    金可撫躺在病床上的樣子真的很嚇人。她本來就是大齡孕婦，懷孕耗盡了心力，這一流產又是雪上加霜，整個人像是被抽干了精神氣一樣，哪還有精力再多說什么。
    而在這種情況下，申督居然還能若無其事轉身就走，甚至還有心思找下一個目標，就顯得格外冷血可怕起來。
    姜含笑想起來他昨天的樣子，“他是想要找下一個嗎？他的基因，有那么寶貴嗎？非要生個太子傳皇位不可？”
    “他想找我，是不是？”
    “你連十八都沒有，真虧他能想出來。”
    江上清皺眉，難得露出這種厭惡神色，“你想做什么就去吧，我會幫你善后的。放心。”
    姜含笑笑了。
    她喜歡江上清說“你去做吧”，而不是“我會替你做”。她有大腦和體魄，并不是只會被罩在羽翼下的依附者。她年輕、漂亮，但并不只是年輕漂亮，江上清和她一樣清楚這一點。
    整個劇組都知道姜含笑和江上清一起去舞室了，但幸運的是，這群在路演之后天天到處找人出去嗨的人里卻沒有人說要跟著。
    一來，這是江上清和他師妹，這兩個人看起來關系很好，別人插進去只怕會沒有話說，沒必要硬要跟去；
    二來呢，則是因為劇組的平均年齡，大家都比這兩個人大了不少。姜含笑就不用說了，未成年一個，而江上清雖然出道很多年，但出道年紀也小，所以出道十幾年，現在都還沒過三十，也不大。
    所以，最后的結果就是這兩個人跑去舞室玩兒，而其他劇組的人在ktv組酒局，喝了個昏天黑地，早把這倆人拋到了腦后。
    姜含笑也確實和江上清玩得挺嗨的。
    江上清帶她來的是個大舞室，一個下午就遇見了不少當紅的愛豆來。基本上都要喊江上清“前輩”——雖然大部分都敵不過江上清的顯小長相，看起來，他們才是他的大前輩一樣。
    巧的是，環長的摯友厲群——也就是對姜含笑非常嚴厲的那位金牌制作人也在，他好像是來看他比較看好的一位藝人的，沒想到會遇上姜含笑和江上清。
    離得遠看不太清，只看到他和江上清說了幾句話，然后過了一會兒，江上清就搖了搖頭，沒再說話了。
    民族舞和街舞的發力方式差得很多。姜含笑在舞室待了半天才摸到一點感覺，勉強扳過去一點。
    江上清倒是對這個很熟悉，但他出道的時候定位就是主唱，興趣沒太點在舞蹈上，只是陪姜含笑玩而已，后來看她一個人也跳得挺開心的，就坐到旁邊當人體伴奏去了。
    江上清的嗓音一出來，整個舞室都沸騰起來。不少因為他太低調的打扮而沒發現他的人這才后知后覺。
    “是上清哥誒！”
    “媽呀，前輩！！”
    “我的媽，前輩在給我們當伴奏嗎！”
    這是才發現的人。
    “哎哎，你緊張什么，別踩我的腳！”
    “那你也別順拐啊，大哥別說二哥！”
    “有江上清給當伴奏，誰不緊張！！”
    這是過于激動的人。
    “我何德何能，居然讓大前輩給我跳舞伴奏！”
    “嗚嗚嗚人生圓滿，媽媽我追星成功遼！”
    這是愛豆里的粉絲。
    “我陪含笑玩一會，大家別管我們，繼續。”
    江上清失笑，拿著話筒說。
    舞室放的背景音樂是他在op時候的一支冠軍單曲，節奏快，朗朗上口，傳唱度很高，同時難度也很大，幾乎沒有什么氣口，肺活量一般的人真唱不下來，更別說當單曲循環的伴奏了。
    他當伴奏當得很自在，沒有上氣不接下氣，也沒有不耐煩，就那么輕輕松松，高高興興在旁邊給他師妹安心當伴奏。明明他身邊有不少人，可兩個人的氛圍里，就是透出一點微妙。
    幾個人聚在一起討論。
    “誒，你有沒有覺得，上清哥好像對這個師妹特別好？”
    “我記得他們公司的人好像說他對師弟師妹都挺好的吧？”
    “那也不是這種好法啊。誰能愿意給后輩當伴奏？”
    “別說后輩了，給金主爸爸都不愿意。”
    這個人也是主唱，贊同前面的說法，“攢飯局的時候，歌手最討厭別人說‘來一曲’，好多人都拒絕過呢。更別說像他這樣當伴奏了，一般情況根本不可能。”
    “那他，對姜含笑可真好啊。”
    幾個人都是有些名氣的明星，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所以面面相覷，不敢說自己的猜測，只能尷尬笑了笑，紛紛附和。
    “是啊，是啊。”
    “對對，上清哥真的對人很照顧！”
    在他們沒注意的一邊，厲群聽到了他們的討論。
    他的臉色一沉，看了眼江上清。
    江上清正微笑不語，看著姜含笑跳舞的樣子。
    甘心當伴奏，還有這種眼神，其實他的感情已經呼之欲出了，根本不可能是偽裝的，不是嗎？
    他是真的在進行一段戀情，心甘情愿的，真情實感的，而不是被人臆測、被人按頭強迫，也不會再嚴詞否定。因為他現在是真的在對一個人產生愛情。
    厲群心里很煩，閉上了眼睛，滿腔復雜感情。
    姜含笑的18歲生日過得很好，除了父母還沒有醒過來之外，只要是她提的愿望，都被滿足了。
    江上清送禮物很有天秤座的特點，難以抉擇之下，想送的全都送來了，林林總總得有幾十件，光是拆包裝就拆了半個小時。
    姜含笑的生日在四月十八號，還和江上清很慶幸地說過，幸好不是四月十九。但說了之后，兩個人都愣住了，最后對視了半天，都移開目光，沒再說話。
    江上清沒給她難堪，轉移開話題，問她要不要吃蛋糕上的草莓。所以話題也被帶開了。
    現在一想，她成年了，這種事好像倒也不是不能提，對吧？
    姜含笑拄著下巴，暗自對著手機發笑，被戴冷看到了，奇怪而又不失懷疑地警告她，“我知道你現在成年了，但是你別看太奇怪的東西啊，萬一被粉絲發現了可不得了”
    姜含笑嗆了一下，“沒有，我在我在看微博評論而已，沒有什么別的。”
    話說回來，其實她也沒撒謊，她剛剛確實在看評論。電影上映之后的評論。評論里全是對仁樂公主這個角色的心疼和惋惜，非常真情實感。
    “一流電影討論立意和劇情，二流電影討論明星陣容，三流電影里粉絲打架，至于更爛的…評論里全在爭番位，我們稱之為菜雞互啄。”
    姜含笑把手機撂在桌子上，抬起手，被新來的助理小玉套上一件外套，“比如說選秀節目。”
    “行了，閉嘴，你可少說兩句吧。”
    戴冷頭疼，翻了下合同，“哪兒來那么多事兒，這次又不是讓你去選秀，去給人家參加一期助陣的公演而已，合作個舞臺就完了。再說了，就算你真去選秀，一輪游就淘汰我都要燒高香拜謝佛祖，只怕剛進去就會人設崩塌，被人罵到退賽吧。”
    姜含笑：“…”
    自從電影上映之后，她的粉絲體量每天都在以驚人的速度飛漲。之前陰差陽錯被封為“玉女掌門人”的這個名號因為和電影里的公主形象特別貼合，所以這人設在姜含笑意識到之前已經越傳越開。
    現在的局面就是越發騎虎難下，一時半會兒，必須得堅持住。
    “你再多堅持一下，等以后接了別的電影角色，粉絲接受度會提高的，到時候你再慢慢轉型。慢慢來。”戴冷安慰她。
    然后，他忽然想起來什么似的，又補充，“…或者電視劇其實也是可以考慮的。”
    姜含笑瞅了他一眼，知道他為什么這么說。
    自打路演結束，四五月份的電影中，《石中火》是一騎絕塵的票房冠軍，這是毫無疑問的。而同一時期，在電視劇里，也出現了一匹黑馬，以極其劣質的布景卻很有新意的劇本闖出了一條大路。
    巧合的是，其中的主演是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叫黃則璐，也還連大學都沒有畢業。
    電影和電視劇沒有競爭，所以寧缺團隊并沒有關注。
    但戴冷和吳亞都提起了高度警惕——這個叫黃則璐的女孩子人設和姜含笑重合太多了，而且還是同時期的新星，不得不在意。
    再說了，每個年度的最佳新人獎可是只有一個，誰知道這個黃則璐會不會像她們那部劇一樣，成為一匹實力強勁的黑馬？
    “你冷靜一點，我都還沒紅呢，怎么就開始怕別人紅了？”
    姜含笑很鎮定，“先管好咱們自己吧，別人會不會紅，那是他們自己該擔心的事。別自亂陣腳。”
    戴冷看了眼姜含笑。
    確實腦子好使就是和一般的小明星不一樣，她比不少二十多歲的明星還要沉得住氣，再加上有“寧女郎”的名頭在，他就不信她紅不起來。
    ——只要她短期之內別崩人設。
    話題又繞回來。
    “邀請你的這個《冷冷環游世界》其實是個正宗的選秀節目，不過是因為有‘環游世界’這個新環節才叫這個名字的。”
    被迫重名的戴冷先生非常無奈，解釋了一下，繼續囑咐，“江上清就在這個節目里當導師，你去也挺有照應的，不錯。”
    姜含笑早知道了。只是最近她也忙得團團轉，江上清更是兩國之間來回倒，兩個人私下里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她甚至都還沒有和他提過她要去這個節目的事。
    “嗯，我要怎么助演？配合他們演場戲？”
    她自己根本沒看過選秀。
    “不是。選秀表演的都是舞臺，就是唱和跳。選秀的舞臺，意思就是選首歌，然后愛豆編排舞蹈，一邊跳舞一邊唱歌。”
    戴冷示意她下車，拉開門，“節目組請你來，就是因為他們第三次公演舞臺里，有一首歌是《花神》，再加上你最近熱度非常高，所以請你這個mv女主角來，和一個組合作舞臺。”
    姜含笑隱隱約約覺得有點怪，但沒想出哪里奇怪，只能先跟著進了大樓。
    節目辦的地方是在北方一個挺偏遠的封閉小城里，即便現在是四月份了，也仍然得穿厚外套，甚至晚上都得穿薄羽絨服。
    天色發灰，空氣里濕漉漉的，快要下雨了。走廊里的燈沒開全，光線讓人不是很看得清楚。
    小辦公室的門開了條縫，里面透出暖黃色燈光。光和暖風流水一樣淌出來。
    姜含笑沒多想，敲了敲門，聽到“請進”就進去了，正好撞上長桌主位上江上清的雙眼。
    江上清非常驚訝——或者說是震驚，還有一點點憤怒，他轉頭看向一個戴著眼鏡的小老頭，然后很鎮靜地說：“《花神》組請的助演是含笑？導演，我覺得這不是很合適。”
    “我要求換人。”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