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002婚禮·下
    空蕩的走廊里鋪開滿地波斯卷毯，厚而軟，把所有聲音都吸收，沒有一個人經過。
    拉鏈被輕而快地拉開，頭紗委頓在地上，堆積成一朵雪白的玫瑰。然后是整件婚紗。
    浴室里水聲響了五分鐘之后停掉，姜含笑的臉從門邊探出來。
    然后她伸手，把江上清拉進了浴室里。
    熱水舒緩著一天婚禮下來之后酸痛的肌肉，浴室里霧氣蒙蒙，香氣彌漫。
    泡泡從浴缸里漫出來，而江上清漂亮的手從水下冒出一點骨節，泛著粉色。
    浴室里像是被水淹過一樣，沒過多久，連門外都漫出水來，房間里尖叫聲和笑聲不斷。
    出浴室的時候，姜含笑笑著伸出手臂，把落地鏡上的霧氣抹掉，看了一會兒鏡子里她自己的樣子。
    她縮在江上清的腿上，看著江上清的臉，半晌，咬一咬嘴唇。
    她把身上裹著的浴巾解開了。
    到關鍵時刻時，姜含笑終于因為痛楚而從那種亢奮迷醉的狀態中脫離。
    不少思想過時的人總把女孩子這樣的行為叫做“失身”，姜含笑從來對這種話不屑一顧。可是到如今這一時刻，她才驚覺同樣的恐慌竟也降臨在了她的身上。
    第一次的時候江上清很溫柔，所以就算痛也沒太難受，沒有多久，又是一次。而到了后面，她的眼淚漸漸開始有點控制不住。
    直到江上清抬起頭迎面撞上她眼淚汪汪的樣子，他才意識到不對。
    “怎么了？痛嗎？”
    江上清頭腦一凜，立刻從沉迷的狀態中驚醒出來，溫柔下來，輕輕幫她擦眼淚。
    姜含笑凝視著他漂亮的臉，哽咽，說不出話來。
    說這種情緒是失身于人的恐懼，其實并不太準確。姜含笑的難過，更像對即將邁入新生活的恐懼。
    婚姻，這個詞語聽起來如此莊重嚴肅。他們會變成柴米油鹽嗎？會開始平淡無味嗎？他還會在每次她無理取鬧的時候都不厭其煩地哄回來嗎？
    她不知道。
    “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嗎？”
    姜含笑問他。
    “會。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江上清向她保證。他的手輕輕放在她額頭上。
    “在害怕嗎？”
    “婚…婚前恐懼癥。”
    姜含笑還在哽咽，但是那種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瞬間就又在淡去。
    或者說那種恐懼的心情其實還存在，只不過，又被新的感覺涌上來，擠了下去。
    “你怎么不動…了。”
    姜含笑揚起頭，腰拱起來，咬著嘴唇瞪了他一眼，“我難受，你不要不動，好不好？”
    江上清摸了摸她的臉，無聲又俯身下去。
    這一場情緒的宣泄沒在姜含笑心里留下多少印象，但大概著實是嚇了江上清一跳。
    在那之后，江上清沒再動過她，反而以更溫柔的語氣和她講話。洗澡是抱在懷里洗的，衣服是坐在腿上穿的，就連宵夜都直接喂到嘴里。然后一遍遍和她保證，我永遠愛你。
    就連姜含笑往他衣服里摸，他也沒再有動作，只是笑著，把她的手從他衣服里拿出來。
    “睡吧，我不鬧你了。明天身上難受。”
    他躺在床的外側，隔著被子輕輕拍她，像在哄小孩子睡覺一樣，“寶貝，不痛了。”
    在他輕柔的拍撫里，姜含笑就算不想睡覺也扛不住困意如山涌來，很快陷入昏沉的睡眠里。
    直到半夜，她在洗手間里傳出的輕微流水聲醒過來。
    沒有特別久，江上清無聲從洗手間里出來，剛好和姜含笑對上了眼神。
    四目相對，江上清無奈笑了笑。他走到床邊坐下。
    “沒關系，你睡。”
    他輕柔說，“吵醒你了？”
    月光照在地板上，姜含笑翻個身，勾著他的脖子往他懷里鉆，“你是不是忍得很難受。”
    “有一點。我也沒想到，我還以為我很能忍耐呢。”
    江上清倒是很坦誠，親親她額頭，帶來一陣濕漉漉的香氣，“想得睡不著覺，不過沒…”
    心里猛然涌起一陣柔和，好像眼淚在融化，冰解凍成春水。
    姜含笑伸出手臂，把江上清的脖頸拉下來，把他的“沒關系”堵回雙唇中。
    “你沒關系什么？我也想要。”
    姜含笑說，一雙明艷的眼睛瞧著江上清，眨了眨，“你給不給嘛。”
    凌晨五點的時候，海面上飄起了雨絲。
    冷意透過玻璃窗，無孔不入地鉆進來。姜含笑覺得格外冷，半睜開眼，迷迷蒙蒙地往被子里縮了縮。
    只是個輕微的動作而已，但不知為什么，江上清也隨之睜開了眼睛。
    他的臉近在咫尺，湊過來看了看姜含笑，然后一邊取暖似的很快摸了摸她的后背，一邊手臂抱得更緊了些，直到她的額頭碰到他胸膛。
    “你身上好暖和。”
    姜含笑扎進他懷里，忍不住深吸一口氣，聞他身上的味道。
    “你喜歡的話，我以后都抱著你睡。”
    江上清伸手幫她理頭發，捧住臉看了很久，笑了。
    狗仔至今還在瘋狂扒他們的婚房究竟是哪里，但他們只能猜到在北京，卻連在哪個區都毫無頭緒。可以想見，連狗仔們都找不到具體位置，那么等到蜜月旅行結束之后，他和姜含笑也能過上安靜的婚后生活了。
    姜含笑把臉埋在他懷里，也忍不住使勁在他衣襟處蹭臉，直蹭到頭發都凌亂起來。
    半晌，她說，“反正在海上也沒有記者，我們也一樣可以隨便出門呀——我們出去走走吧。”
    “現在嗎？”
    “就現在。”
    姜含笑肯定道，朝他張開雙臂，“你抱我走。”
    甲板上天色一片空蒙的水藍色，水天交界的地方被霧所掩埋模糊了，世界像塊藍寶石。陰雨連綿。
    姜含笑走路還不是很舒服，幾乎賴在江上清身上，坐在他手臂上，被他抱著走。
    這時候時間很早，海面上本來就起著晨霧，外面茫茫一片，甲板上空無一人。
    半晌，姜含笑注意到兩道身影。
    都是男孩子的打扮，潮牌衛衣，馬丁靴，很典型的愛豆私服。
    前面的是男生打扮，身高也不低，但骨架挺小，恍惚間看起來像個女孩，又像是海風中搖擺的百合一樣，身段合度，大步朝前走。
    而后面正在大步追的男生大約有187往上，身高腿長，幾步就追上，但還是不敢碰前面的人，只能一直圍著人打轉，像條大狗狗在狂搖尾巴一樣。
    前面那個叫南卿，而這個應該叫衛子揚。姜含笑支著下巴看他們。她認識這兩個人，一個男團的，都是最近很紅的愛豆，長相優越，在圈子里很被看好。
    “阿卿，阿卿，我真錯了嘛！”
    后面那個男生正追著前面的人打轉，一邊說一邊抗辯，“但是你看那誰看你的眼神，本來就是還有想法嘛！我和他battle一下怎么了！你就說怎么了！”
    “行，你真行。那你和他battle去好了，”
    被喊“阿卿”的人被氣到冷笑，“跟著我干什么？”
    “那可不行，小衛這么英俊威武，必須得保護你。”
    叫衛子揚的男生擺了個emoji墨鏡酷臉，結果抬頭一看，人都走遠了，“哎等等，別走啊！”
    “恐男了，離我遠點。”
    “哎呀，你不愛我了！之前還叫人家小甜甜，現在連看都不看我。”
    叫衛子揚的男生好歹也是個當紅男團成員，卻真是半點偶像包袱也沒，撒嬌打滾說來就來，還死不松手，看得姜含笑嘖嘖稱奇。
    “你不要小衛了嗎？你好狠的心！”
    “我要鬧了！”
    看隊友根本沒搭理他，他又哎了一聲，走在前面，眼睛卻偷偷往后面瞧，“我真要鬧了啊！”
    海風吹得有些大，男生的聲音被模糊了，半晌，前面叫“阿卿”的人終于忍無可忍：“衛子揚，你一天天沒完了是不是？”
    衛子揚瞬間安靜如雞，乖巧縮手，跟了上去。
    但他雖然被迫禁言，仍然圍在南卿旁邊打轉，一會兒拉拉衣角，一會兒沒話找話感慨日出漂亮，一路刷著存在感走遠了。
    姜含笑在餐廳的落地窗前爆笑。
    這標準的陽光狗狗式歡喜冤家cp，怪不得他倆能占領cp榜上前幾名，僅次于剛剛新婚的“請你笑笑”。
    不過笑到一半，她才想起來——這倆人，看打扮可都是男的。
    她悄悄看了眼江上清。
    江上清的舊心結，她從沒有忘記過。之前，他對這種感情惡心到連在鏡頭前都掩蓋不住情緒，而現在見到的可是真情侶，他能受得了嗎？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江上清卻沒露出什么特別的神色。
    “你不因為那個覺得惡心了嗎？”
    姜含笑實在沒忍住，問他。
    江上清朝她眨了眨眼。
    “很神奇，對不對？”他自己也覺得神奇，“之前總以為是很大的事，但是現在已經沒有什么感覺了。”
    從前他對這種事心理高度敏感，一碰到就會生理性作嘔，可如今看到，卻似乎只是看見一對普通情侶一樣，再不能引起他的半點負面情緒了。
    過往那些事，真恍如前世，已經全部化作飛灰。
    “我已經不在乎那些事情了。”
    江上清握住她的手，輕輕說，“我猜是因為有你了。笑笑，你救了我。”
    姜含笑眨眨眼睛，半晌，看氣氛有些凝重起來，才瞪他一眼，轉過身，不說話了。
    這把江上清嚇了一跳，剛剛剩下的一點傷感瞬間拋到腦后，趕緊回想一番自己說了什么話惹到了她。
    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只好坐過去，虛心認錯討教。
    姜含笑在桌子下踢他一腳，氣鼓鼓。
    “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清楚嗎？之前還叫人家小甜甜，現在連想都不愿意想了。”
    她說，又瞪他一眼，“身上很痛誒，昨天就很痛！”
    她在學剛剛那邊的男生講話。江上清忍俊不禁，把她抱回懷里。
    “我幫你按一按。”他溫柔說，“盡管吩咐小江吧，大小姐。”
    “其實她是女孩子。”
    在餐廳里面逗留半天，快到中午的時候，江上清才想起來，這樣說。
    姜含笑一愣：“什么？”
    “urz男團的南卿，剛剛甲板上的人。”
    江上清說，“她是女扮男裝進圈的。所以她和衛子揚其實不算同性戀。”
    姜含笑震驚，久久沒合上嘴，“那你怎么認識他倆？”
    “之前的cp榜第一啊，我會看的。”
    江上清笑吟吟，支著下巴看姜含笑，“要不是我們婚禮，他們說不定要蟬聯很久呢。”
    “那不好說哦。”
    姜含笑朝他挑挑眉毛，“你之前的‘上元節’cp也被大家說是什么金童玉女呢。說不定哪天就文藝復興了。”
    這舊賬翻得猝不及防，江上清也是沒想到她還能翻到這里，嗆了一下。
    這時候還能怎么辦呢，只能立刻滑跪認錯：“我錯了，以后不會再有了。”
    “如果早知道還能有這一天，我當時絕不會放任不管的。”
    江上清不能說謊。有那么多cp，他本人怎么可能不知情。只是心理疾病才是真的一病如山倒，他都心死如灰了，哪里還會在意什么cp？
    “我以后絕對不會再有，我保證。”他朝她發誓。
    “你這個cp可不一般哦。”
    可惜舊賬一翻不得了，姜含笑又想起來不少細節，“你認識顧以婕吧？這個你可不能說不認識。”
    “認識。以婕是我朋友，所以炒cp我確實知道。當時也是想著能幫就幫，沒太在意這種事。”
    如果有后悔藥的話，江上清估計會一擲千金。話說回來，任誰能想到，前二十多年活得如此跌宕起伏的江上清也能有如今幸福步入婚姻的這一天呢？
    “不過我和她從沒有任何感情，這個我完全可以保證。”
    江上清說，“改天有機會，我們見一見。”
    姜含笑說哦。
    事情搞清楚了，但還是不想理他，所以跳下高腳椅，走人了。
    好在別扭根本沒持續多久。因為江上清脾氣太好，完全鬧不起來。
    ——直到姜含笑不小心之下，居然把江上清的手稿掀翻，弄到了水里。
    “我…”
    姜含笑瞳孔地震，手都心疼抖了，立刻蹲下去撿紙。
    而江上清也蹲到了她旁邊收拾，過了一會兒，卻拿肩膀碰了碰她。
    姜含笑疑惑回頭。
    “你再鬧一個看看？”
    出乎意料，他這么輕輕說道。
    記者經過，大驚。
    并且迅速掏出高清鏡頭，拍下了這段“新婚不和”的素材，很快發到網上。
    他師承內娛一位著名導演，這素材其實剪得很到位，把那位導演“話只留一半”的要命惡意剪輯手法學了個十成十，如果只看這一段，還真會有不少人會覺得江上清果然是在對姜含笑不耐煩，說不定婚姻也是名存實亡。
    然而，千算萬算，這位記者還是漏算了一步，那就是——這個時候，其實金可撫正在直播中。
    一邊和粉絲展示船艙布置，一邊跟大家聊天的金可撫倒真沒想過自己的無心直播，居然會把姜含笑和江上清的互動也拍了進去。
    那個時候，江上清正把姜含笑抱在懷里，說“你再鬧一個看看”，而當姜含笑炸毛后，他才意識到了自己講話的歧義，趕緊補充——
    “不是威脅，是真的讓你再鬧一個，寶貝。”
    他眼睛閃閃發亮，即便這時候都那么溫柔，“別聽他們亂講，我就喜歡你鬧。”
    “因為你鬧的時候特別可愛。”
    他都被逗笑了，說，“你再鬧一個看看，好不好？”
    當晚，請你笑笑你鬧我笑文學照進現實繼江上清姜含笑婚禮、游輪一吻和餐廳偶遇之后，再度在熱搜上沖上云霄。全網未眠。
    ——大家又一次嗑上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