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二人道入了府, 江隨舟的步輦已然停在了道邊,只江隨舟回來。
看見那步輦和迎面迎上來的孟潛山,江隨舟想了想, 接著搖頭道:“不必了, 我同婁小姐同行。”
雖說他平日里身體虛弱,府中面積大,向來是坐著到各處去的,但此兒只有抬步輦,總不好他自己坐在輦上,讓客人跟在旁邊。
孟潛山連忙應下,揮讓小廝們先將步輦抬遠了。
在王府中極為尋常, 反倒是婁婉君對靖王般前呼后擁的架勢頗感興趣,笑著同他攀談了起來。
即便江隨舟仍需持著那番清冷矜傲的模樣,都有些招架不住, 沒會兒, 便與她交談了起來。
他不得不承認,婁婉君的身上有種極鮮活的吸引力, 是多年在沙場和軍營中生活的經歷帶給她的。
二人著說著話,漸漸便到了安隱堂院外。王府面積大極了, 江隨舟許久沒過么遠的路, 到院門前,腳下已然有些打飄了。
婁婉君敏銳地覺察到了。
“靖王殿下身體也太孱弱了點。”她說。
江隨舟低了低頭,道:“姑娘見笑了。本王病氣是胎里帶的,么些年, 直未曾見好。”
婁婉君直搖頭。
果真,人要真是十全十美起來,連老天都要嫉妒他。
說著話, 二人便到了院里。江隨舟抬,往霍咎的住處示意道:“就是那兒了。姑娘自便,本王先回房歇息了。”
他們二人見面,合該有話要私下說,自己也得有些眼色。
婁婉君卻詫異道:“你們兩個沒有住在起啊?”
江隨舟點頭。
便見婁婉君不知為何嘆了口氣,接著道:“好吧,那就多謝王爺了。我沒什么話說,去去就,王爺不必擔。”
江隨舟聞言沖她點了點頭。于禮節,又因著回到自己的院子不必太顧忌,他點頭,還朝著婁婉君笑了笑。
婁婉君滿意足地朝他拱,便領著身后的小廝,往霍咎的房中去了。
江隨舟看著她的背影,沉默了片刻,繼而像是要逃避什么般,言不發地轉頭回了主屋。
房門靜靜地闔上了。
——
婁婉君打小就不大喜歡霍咎。
從小,她父親調到哪兒,她就跟到哪兒,恰好是她記事那段間,她父親帶著她去了陽關。
她母親是難產的,不管是她爹還是周圍的長輩,對她都多憐愛些。而邊關長大的那些熊小子,都是沒見過小姑娘的,平日里玩起來,也都讓著她。
唯獨霍咎是個例外。
邊關那群熊小子里,唯獨他格最差,人又最不聽管教,即便霍伯父那種身強體健的人,有候都要被他氣得捂臟。
但他偏偏長得高,打架騎馬都厲害,即便傲得下巴朝天、目中人、誰都不愛搭理,那群小孩兒也還是愛貼他的冷臉,唯他馬首是瞻,活像個占山為王的土霸王。
而他霍咎,天生不愛帶小姑娘玩。
也就是那段間,婁婉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排擠,還是讓人有苦說不的冷暴力——霍咎雖不嘲笑她,卻也不搭理她,揮,帶著群野小子呼啦啦地就跑到野外去了,□□上樹,騎馬打獵,沒樣是婁婉君跟得上的。
她那會兒小,氣得直哭,也幸好霍咎還有個格安靜的哥哥霍玉衍,愿意留下來她起玩。
“咎不過是子傲些,他沒有惡意的。”霍玉衍總般慢條斯理地勸說她。“你不要同他計較。”
但婁婉君不聽個。長大些,習了武,她就找著要去跟霍咎較雌雄,就為了有朝日把霍咎揍服了,自己當大哥,孤立霍咎。
結果,姓霍的那又冷又傲的子,還看不起她是小姑娘。即便她個個把霍咎下的小弟都揍服了,霍咎也不稀罕和她動。
他們二人就般,由婁婉君單方面地水火不容了十來年,直到現在,婁婉君再想起來,都恨得牙癢癢。
她父親還讓她嫁給霍咎?
還不殺了她痛快。
婁婉君大步到了霍咎的門前,也不敲門,抬腿,門便應聲而開了。
她轉身接過小廝里的禮品,揚了揚下巴,道:“門外著。”便徑自進了房,又將門踢上了。
五間的大房子,寬敞極了,內飾奢華,家具擺設也是的好,看就知道,霍咎家伙在兒吃香喝辣的,根本不人關。
她抱著東西,四下打量了番,便聽見了碌碌的輪椅聲。
她循聲看去,就見輪椅上坐著個高大的年輕男人,雙腿尤其長,擱在輪椅上頗有幾分紆尊降貴的委屈。
那人眉目凌厲,側眉峰赫然被傷疤切斷,眉下的眼睛鷹似隼,赫然就是霍咎。
婁婉君噗嗤笑了聲。
“喲,殘廢?”她笑著上前,將里的禮品往旁邊桌上放,抬腿就在霍咎的輪椅上踹了下。
卻驟然有道陰影,山似的,將她籠罩住了。
竟是本該殘疾的霍咎站起來了。
高得很,渾身的氣場也極有壓迫感,逼得婁婉君不由自主地退了小步。
“你……”她有些結巴,盯著霍咎,片刻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裝的?”
霍咎瞥了她眼,抬腿到了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有事?”
他點也沒有與婁婉君久別重逢的親近,反倒跟七八年前樣,那副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傲勁兒,還是那么討打,讓□□頭癢癢。
婁婉君瞪他眼,在他對面坐了下來,道:“不過是來看看你了沒。愣著干什么,不去倒茶?”
后半句,是對站在旁邊的魏楷說的。
魏楷哆嗦,連忙應聲上前,給位姑奶奶倒了杯茶。
他屬不敢招惹位姑娘,甚至對她的恐懼,已經要刻在骨子里了。
沒辦法,位姑娘打小兒跟將軍不對付,又揍不著將軍,只好揍他們群小嘍啰。雖說他們也不是吃素的,但位姑娘屬厲害,他們每次都打不過,還每次都被揍得鼻青臉腫。
在不敢回想。
婁婉君喝了口茶,正打算略坐坐就,卻聽霍咎說話了。
“你剛才怎么跟靖王起來的?”
語氣中竟有兩分興師問罪的味道。
婁婉君抬頭,才覺察到今天霍咎的不對勁。
個人,目下塵,誰也不放在眼里,招他笑笑難,讓他皺眉頭卻更難。但是,打從今日她進門,霍咎的眉頭就沒松開過,看向她的目光,也極其不善。
她才后知后覺,發現自己不知道哪兒招惹到他了。
倒是稀奇。
婁婉君笑了聲,滿不在乎道:“怎么不能起來?我倆門口碰見的,聊聊天怎么了?”
只見霍咎眉頭擰得更深了。
“他沒坐輦?”他問道。
婁婉君道:“沒啊。哦,進門是停了抬,他沒坐,跟我起來的。”
話說完,她只覺霍咎的目光又冷了幾分。
嘿?
倒讓婁婉君覺得稀奇了。
么個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家伙,怎么今兒個開始計較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了?
婁婉君便接著說起來,字字句句都是里話。
“別說,靖王雖然風評差點兒,人確不錯,可見朝中文官以訛傳訛,他們才不是好東西。”她說。“么些年,我還沒見過種長得又漂亮、格又好的男子呢,當真稀奇,你說是不是?”
她眼看著霍咎的臉都黑了。
他片刻沒說話,旁邊的魏楷也是噤若寒蟬。
半晌之后,霍咎從牙縫里擠了幾個字。
“以后沒事別來靖王府,離他遠點。”他說。“有事也別來。”
——
婁婉君悟了個道理。
總聽人說隨緣的,有些事還真不能強求,到了機,自然它就來了,像從天而降的份驚喜。
比說,么多年,她就是想收拾霍咎頓,可就沒機會,今天,倒是忽然把他惹得暴怒、且有苦說不了。
婁婉君只覺神清氣爽,欣賞了番霍咎強忍怒火的模樣,拍拍衣擺,揚長而去。
只留下霍咎,冷著臉坐在原處。
果真,輕敵與自滿乃是兵家大忌。
他光因著江隨舟不是斷袖、府中那兩個花枝招展的男人沒什么威脅而高興,竟忘了還有種半路殺的程咬金。
他看見江隨舟對婁婉君笑了,也看見婁婉君看向江隨舟的眼神,又亮又賊,活像只要把肉叼回窩里的狼。
霍咎的牙根都有些發癢。
但他偏偏又不敢說。江隨舟那膽子,比草原上的野兔也大不了多少,嚇就要跑,更何況自己對他還有非分之想,多少有點虛。
霍咎像只籠中的困獸,氣得在房中打了圈的轉,直到晚上,江隨舟來了。
自然,是有事要說。
龐紹些日在朝中頻頻有所異動,江隨舟也找到了些許蛛絲馬跡。些痕跡拼湊番,便會有可能覺察到龐紹的動向。
但是江隨舟天晚上,其是有點虛的。
他拿的些消息,都是關緊要的,他早與徐渡查驗了番,不過是些尋常的貪污受賄罷了,都跟婁鉞沒關系。
但是……
他卻整天都坐立難安的,總想找個由頭來,見見霍咎,看看他對婁婉君今是怎樣的態度。
所以,他帶著些東西來了。
他煞有介事地與霍咎面對面地坐著,將中的消息和線報條條列了來。末了,他狀似慢條斯理地道:“只是我對婁將軍了解不多,不知道龐紹些舉動,究竟與他有什么關系,你且看看。”
卻聽霍咎半天不說話。
他不解地抬頭看去,就見霍咎坐在那兒,似皺著眉頭。
“霍咎?”江隨舟疑惑地喚了他聲。
卻見霍咎皺著眉,開口道:“你還挺上的。”
“嗯?”
下刻,霍咎抬起眼,看向了他。
“今天婁婉君來,你們路上說什么了沒?”
他神情嚴肅,像是真的在和江隨舟計較點小事般。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想聽江隨舟告訴他,今天為什么要對婁婉君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