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無咎清楚, 有些話一旦當時不說,此后就很難再說出口;有些謊如果默認了,那此后再想要反悔, 也很困難。
比如李長寧的事。
一開始, 李長寧騙江隨舟說他的腿治不好,魏楷也裝作是李長寧的徒弟,非他的下屬。他那時候默認了這些話,那若再告訴江隨舟自己能夠站起身,算是默認了之前的欺騙。
許是什么騙人的驗,不曉得怎么應對,也許是他不知怎的有種莫名的心虛, 不敢讓江隨舟知道他欺瞞背后的心思。
總之,他那股強烈的、想要與江隨舟分享的心思,被他費勁壓了去, 如咽了一根魚骨頭, 卡在喉嚨里,直扎得人難受。
他這股難受, 自是江隨舟無從得知的。
他在徐渡那兒,正跟徐渡坐在一處喝茶。
前些日子, 他與霍無咎商議這件事的時候, 了霍無咎的見?;魺o咎也贊他那鋌走險的辦法,于是他按著自己的計劃布置了起來。
他歸攏了原主所有的人脈,找了個埋在刑的,暗中同他聯絡。那人知道齊旻要被害時, 頗為愿幫忙,于是那人就了今日能在朝堂上救齊旻性命的人。
江隨舟讓他在后主震怒時開口,讓他暫且留住齊旻的性命, 擺出一副義憤填膺的模,說要斬草除根,揪出齊旻背后那些里通外國的人。
龐紹和趙敦庭的計劃頗為隱秘,即是他們陣營的人,也不會有幾人知道。只要這官員提出了這個見,那么這些人必然響應,畢竟即抓出來的,那也是與龐黨作對的官員,對他們只有好處,有壞處。
這的話,齊旻的命算暫且保住了。
接下來,是另一個人登臺唱戲了。
——
朝堂之上一時間吵得沸沸揚揚。
許多朝臣都同一那位刑官員的提議,一時間滿朝文武跪了大半,都是請愿讓齊旻多活幾日,從他身上挖出多的信息再讓他死。
這陣仗很大,后主尤其是個主見的,見著烏泱泱跪了一的朝臣,他立馬下令,要徹查與齊旻有關的所有官員。
一時間,朝中群臣莫敢不從。
就在這時,有個官員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皇上所言極是!齊旻該查,朝中其他與北梁聯絡的,全都罪該萬死!”那官員道?!爸皇?,臣有一擔憂,還請圣上臣一言!”
眾臣看去,見跪倒在的,正是齊旻手下的一個六品官。
這官員前幾年才中的舉,打從入朝為官起一直在齊旻的手下辦事,與齊旻關系不算極親近,幾乎算是同黨。
一時間,朝中眾人鴉雀無聲,都等著他說接下來的話。
后主聞言道:“只管說?!?br/>
這官員抬眼,在朝中環視一周,叩頭道:“齊旻府中查出信件,全是著措手不及,被抓了個正著。若現在陛下大張旗鼓去抓,想必定然有人會有所防備,銷毀罪證,到了那時,恐怕即有奸細,也難再查出?!?br/>
后主一,有。
他連連頭:“那么,愛卿以為如何呢?”
見那官員咬了咬牙,抬頭說道:“齊旻在朝中,有幾個親近的同僚、門生。即臣不說,皇上應該也清楚。不如就現在,請皇上派御林軍去這幾人家中搜查,群臣皆留在殿內,待到搜查結束,再放出去?!?br/>
一時間,周遭臣子大驚。
這是個什么法子?把所有朝臣當犯人一般拘在原,再派兵去抄家?
簡直荒唐至極!
但是眾人都能看出,是這小子兵行險招,知道齊旻必然要倒臺,自己又與齊旻脫不開關系,這才提前將齊旻極其同黨賣了,反客為主,在后主面前討好。
一時間,與齊旻有所關聯的朝臣無不露出幾分擔憂,還有不少人對這人怒目視,當他背信棄義。
龐紹臉上露出了幾分欣喜。
他知道齊旻的人,也不一定干凈,即抄不出所謂的通敵證據,也能查出些把柄。他弄倒了齊旻,正好借此機會,將他的勢力連根拔起,也好斬草除根,省得那些人還想著給齊旻報仇。
這么想著,他一步上前,道:“臣亦以為然。通敵之罪不可小覷,陛下不如照此法一試。”
后主到那人言,本就動了心,見龐紹也這么說,道:“那照愛卿所說的去做?!?br/>
立馬,龐紹流利報出了好幾個官員的姓名,都是總與他作對,抓不住把柄的。
待他說完,那個先前提議的官員又道:“皇上,趙敦庭趙大人雖說是檢舉齊旻的人,但他身為齊旻門生,與齊旻向來交好,也不能將他漏了去?!?br/>
龐紹聞言,淡淡看了那人一眼。
見那人正抬頭看著后主,等后主發話。
龐紹在心里冷笑了一聲。
還真是個急功近利到腦子的人。自己都發過了話,他還要插嘴,想來是想立功想得發瘋,反倒失了分寸。
不過,反正他與趙敦庭的來往有留下半痕跡,唯一一物證也是栽贓齊旻的那幾封信,早就送到齊旻府里去了。即要查,趙敦庭也不怕查,跟著一并查了,反能給他洗脫栽贓的嫌疑。
這么想著,龐紹冷冷看了那官員一眼,道。
“臣一時粗心,倒把趙大人忘了。”他說。“既是師徒之誼,那一并查一查吧?!?br/>
——
朝中鬧得厲害,送到王府里的消息也很快。
江隨舟眼看著局勢一一往他布置的方向走去,懸著的心也漸漸放了下來。
天色垂暮時,最重要的消息送了來。
趙敦庭的府中搜出了書信。
竟是龐紹的,接連幾封信,以龐紹手下侍從的口吻,交代趙敦庭怎么一步一步陷害齊旻,又讓他如何以探病的借口將龐紹準備好的書信送到齊旻的書房里。
書信放在房中極其隱秘的暗格里,事無巨細,一步一步的,都能跟這些時日發生的事對得上號。
趙敦庭看到那書信滿臉詫異,直喊冤枉,但鐵證如山,他無話可辯駁,被當場關了大獄,將齊旻換了出來。
龐紹試圖與后主解釋,后主一句都不,頭一遭發怒,讓人將龐紹拖出了宮去。
江隨舟知道,為與通敵無關,所以龐紹雖說陷害朝臣,不會真的接受什么質上的懲罰。
但是,他與后主之間的裂痕,會愈加嚴重,直到無可彌合的程度。
這對龐紹來說,是比受罰嚴重的損失。
江隨舟松了一口氣,吩咐徐渡收尾,離開了他的住處,回了安隱堂。
路過花園時,他讓步輦一轉方向,竟去王府的酒窖之中,取了兩壇好酒,徑自抱走了。
這么大的好事,怎能不喝酒慶祝?
待回到安隱堂時,四下已掌了燈。他抱著酒壇下了步輦,正徑直往正房中走,腳步頓住了。
他站在院子正中,往北邊望去,見霍無咎房中的燈火透過窗紗,微微跳躍著。
江隨舟心下微微動了起來。
這種高興的酒,怎么能自己喝呢?
這么想著,他腳下一轉,朝著那片亮光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