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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番外一小魚

    俞風城在醫院醒來的瞬間,他就從自己身體的僵硬程度判斷出他至少昏迷了五天以上。</br>  記憶翻江倒海般涌入大腦,那一片雪白的昆侖山上發生的一幕幕,仿佛前一秒還在上演,霍喬隨時會咽氣的樣子,白新羽血流了一地的樣子,如噩夢般交替著、糾纏著,讓他幾乎無法呼吸。</br>  他小舅還活著嗎?他只記得他把霍喬背到醫院的時候,霍喬因為肺水腫,已經徹底休克了。新羽呢?新羽怎么樣了?他回想著白新羽最后那一眼,倆人四目相接時那最后的一眼,那雙眼睛里充滿了絕望和痛苦,讓他這輩子第一次知道,什么叫肝腸寸斷。</br>  他握緊了拳頭,用力捶了一下床。</br>  聲音引起了護士的注意,護士跑了過來,喜道:“你醒了啊。”</br>  俞風城以極其嘶啞的聲音說:“他……他們……”他喉嚨疼得幾乎無法發音。</br>  護士知道他想問什么,馬上道:“你放心,送來醫院的你的每一個戰友都活著,除了你們隊長還在昏迷,其他人都醒了,沒有致殘創傷。”</br>  俞風城深吸一口氣,眼眶一酸,視線瞬間就模糊了。</br>  都活著……都活著……</br>  “哎,你現在還不能起來,你知不知道自己跑的差點兒器官衰竭了,還好你年輕。”</br>  這時,病房門開了,陳靖走了進來,“風城,你醒了?”</br>  “班長……”</br>  陳靖馬上走過去按住了他的肩膀,以命令的口吻道:“副隊情況很穩定,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你現在的任務是休息。”</br>  俞風城放下了一顆心頭大石,他啞聲道:“新羽……呢?”</br>  “新羽……”陳靖神色有一絲黯然,他對護士道:“同志,我跟他單獨說兩句行嗎?”</br>  俞風城臉色一變,本該無力的手一下子握緊了陳靖的手腕,把陳靖的腕骨握得生痛,“他怎么了?”白新羽蒼白的臉和通紅的眼睛再次出現在他眼前,他感覺心臟被生生揪住了。</br>  “你別緊張,新羽已經醒了。”陳靖垂下眼簾,掩蓋住眼中的痛心,“他肩膀受傷,就算痊愈后也會影響射擊。而且他家人都來了,執意要讓他退伍,新羽傷好之后,就要回北京了。”</br>  俞風城深吸一口氣,閉著眼睛跌回了床上。肩膀受傷……那為自己生生挨下的一枚子彈,穿透了白新羽的肩膀,也擊碎了他想成為狙擊手的夢想,從他身體里流出的血,染透了昆侖山的血,那么紅那么紅。</br>  俞風城知道,自己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當時的紅,因為他撇下了正在流血的白新羽,撇下了那個為自己受傷,抓著他的手不想松開的白新羽。他用手捂住了眼睛,心臟痛得幾乎無法呼吸。他這輩子碰到的最艱難的選擇,卻逼著他必須在眨眼間就做出決定,他的選擇無關對錯,他只知道他傷了白新羽。</br>  陳靖嘆道:“風城,其實……我知道你和新羽的關系。”</br>  俞風城低沉地“嗯”了一聲,其實他不在乎任何人知道,包括他小舅。</br>  “我也安慰不了你什么,我只希望你們所有人,都快點好起來。”</br>  俞風城喃喃道:“他肯定恨我。”</br>  陳靖抿了抿嘴,無言以對。</br>  俞風城轉過了身去,不想再說話了,陳靖只能默默離開。</br>  在床上躺了兩天,俞風城可以下床活動了。但他像丟了魂一樣,雙目空洞,坐在床上一動不動,也不說話。</br>  幾個戰友來看過他兩次,都被他的狀態嚇著了。</br>  有一天半夜,俞風城實在忍不住了,走出了自己的病房,他知道白新羽的病房在哪兒,離他不過二三十米的距離,可那幾步路簡直像是全世界最泥濘的深沼,他每走一步,都需要十二分的力氣。</br>  好不容易走到白新羽的病房外,他靠在門上,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從窗戶看進去,可里面一片漆黑,他勉強能從夜燈昏暗的光線里看到床上躺著的人影。他心臟狂跳起來,他多想就這么推開門進去,看看白新羽究竟如何了,可他不敢,他害怕看到白新羽的眼睛,他不知道那雙眼睛里會出現怎樣的情緒,憤怒?怨恨?冷漠?又是生平第一次,他害怕一個人對他的態度,怕到心慌意亂。</br>  最終,他還是什么都沒做,默默回了房間。</br>  也許是昏迷時睡了太久,也許是昆侖山上的一幕幕反復在他腦海里上演,他已經連續好幾天無法正常入睡。</br>  他想著他和白新羽的點滴,從他們相遇開始,一直到現在。</br>  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原本對白新羽抱著的玩玩兒的心態,已經發生了他無法控制的變化?也許是從白新羽第一次指著他鼻子說要贏過他開始,也許是倆人在大年夜,手牽著手,看著滿天煙火開始,甚至可能是更早的時候,白新羽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就已經超過了他的想象。</br>  他曾經為自己對霍喬的感情糾結過、猶豫過,霍喬是他的偶像,他的目標,他童年定為標桿一樣的人,在他很小的時候,霍喬就在他心目中樹立了“真正的男人”的形象,所以他一路追隨霍喬的腳步。在他十五六,突然發現自己是同性戀的時候,他開始分不清自己對霍喬的崇拜和欣賞究竟是什么,他那個時候只知道,世界上除了父母,再沒有人比他小舅重要。</br>  可是白新羽出現了……明明一開始不該是這樣的,他不該陷得太深、不該把白新羽帶進雪豹大隊,不該因為嫉妒,做了好幾件蠢事,可這么多不該,都沒阻止他和白新羽走到今天這一步。</br>  他清楚記得白新羽質問他是不是喜歡霍喬的時候,他心里的慌張和憤怒,慌張是因為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憤怒則是因為……也許當時在內心很深處,他覺得白新羽誤會了他。</br>  直到在昆侖山上,他直視著白新羽依賴的目光,卻硬生生掰開他的手,體會到心在流血、身體在崩落的感覺時,他才肯定,霍喬和白新羽是完全不同的。也就是在那一刻,他意識到自己愿意拿命換白新羽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br>  他知道有一天他會有舅媽,他只希望那個女人足夠好,配得上他小舅;可他無法想象白新羽跟別人好,他真的什么都干得出來。他從不曾想過和霍喬發生什么,那是他舅舅,往深了想他會覺得別扭,甚至有違倫常地惡心,但白新羽……他現在只想緊緊抱著他,永遠不放手。</br>  他無數次希望能回到白新羽質問他的那一天,他一定會痛快地告訴白新羽:我喜歡的是你,從頭到尾,只有你。</br>  霍喬醒來后,他和白新羽在霍喬的病房里,見了自昆侖山后的第一面。當白新羽推門進來的時候,他克制不住地顫抖,倆人四目相接,他絲毫不意外地在白新羽眼中看到了冰霜,明明早知如此,他還是仿佛聽到了身體內部傳來的破碎的聲音。</br>  在他強硬爭取到和白新羽獨處的機會時,他其實不知道該說什么,任何語言在白新羽受傷的肩膀面前,都蒼白而搖搖欲墜。真的,他能說什么呢?說當時只有他體力尚可,而霍喬馬上要死了?他相信白新羽同樣了解當時的情況,只是……只是他拋下了白新羽,無論因為任何理由,他拋下了白新羽。</br>  在白新羽心里,他們之間無論之前有多少感情,在昆侖山上都死了,可對他來說,卻越燃越炙。</br>  他眼睜睜地看著白新羽回了北京,而他和其他人則返回了烏魯木齊繼續療養。</br>  那段日子,說是他人生中最灰暗的時光也不為過。</br>  曾經他和白新羽同住的宿舍,如今空蕩蕩地只剩下他一個人。白新羽走得很匆忙,留下的東西不少,他盡量把那些東西歸在它們從前的位置,這樣午夜夢回,他會恍惚間覺得白新羽還睡在自己身邊,只是,身邊空蕩蕩的位置會把他的心也瞬間掏空。</br>  他反復想著倆人的點滴,想著白新羽笑的樣子,哭的樣子,生氣的樣子,情迷的樣子,白新羽的每一個表情他都記得清清楚楚,那個有時候窮嘚瑟、有時候會撒嬌的男人,占據了他全部的心神,可他甚至不敢輕易去打一個電話,僅僅是害怕聽到拒絕的聲音。</br>  他知道燕少榛要調回北京了,他嫉妒得牙疼。</br>  白新羽也許看不出來,可他知道,他知道燕少榛看著白新羽的眼神有多么不同尋常,那令他怒火中燒,因為他熟悉那眼神,那是渴求的、希翼的、想占有的,他知道自己就是那么看著白新羽的。</br>  他再也受不了這種折磨,鼓起勇氣給白新羽打了電話,他盡量裝得很冷靜,盡管白新羽說得每一句話,都好像一把把刀子,捅進他心底,可他還是要冷靜,因為如果他保持不住這份冷靜,他會瞬間丟盔棄甲,在白新羽面前露出自己最軟弱、難看的一面,那不是白新羽喜歡的那個俞風城,他不允許那樣的人出現在白新羽面前。</br>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個他全家出動都沒能說服他做的決定——提前一年離開雪豹大隊,回北京讀軍校。</br>  他喜歡白新羽,絕不可能就此放手,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想喜歡白新羽那樣喜歡別人,因為那個男人從闖入他視線的那天起,就開始一點點蠶食他的心,到如今,這顆他身體最重要的器官,已經容不下別人。</br>  他要白新羽,無論如何,都要重新將那個男人納入自己懷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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