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間回去后, 被博鎮訓了一頓。
    博鎮最近訓他的次數加起來比之前幾年訓得還要多。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博鎮一大早再次趕來片場，腳邊還放著一個小型行李箱，“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哪兒？你在劇組！這部電影這么大的班底，沒拍就已經有很多人在關注了！你拉開窗簾看看, 你看看, 多少媒體在外面守著你們？！你竟然還敢大半夜跑去跟程總見面……”
    博鎮越說越難受，他接下來半個月估計都睡不到一個好覺了, 就怕哪天接到媒體的電話, 問他要不要花錢攔料。
    “沒事，我翻窗戶出去的。”江云間咳了聲，說。
    博鎮心臟更受不了了：“……你要是堂堂正正走出去, 被拍到我還能洗你們是感天動地兄弟情，你翻窗被拍，我還能怎么洗？”
    江云間好歹也在鏡頭下活了多年, 心知昨晚他肯定沒被拍到。但他也不好再跟博鎮爭這些, 只是點頭應：“我知道錯了。”
    “下次還敢，是吧？”博鎮說。
    江云間沉默了下：“嗯。”
    “……”
    因為這事, 博鎮決定在劇組多留幾天，他勸不動江云間，但他攔得住, 他就不信了, 他和助理兩個人扛不動江云間。
    不過顯然是博鎮多慮了，接下來一整周，江云間都沒有要離開片場的意思。
    江云間對待拍戲比任何人都認真, 出道以來從不軋戲，拍攝中途連雜志、采訪都不接，他一進劇組基本就是消失狀態，這也是博鎮之前把他放心放在這兒的原因。
    “明天早上有兩場戲份，拍完后放半天假，想好干什么沒？”晚飯途中，博鎮問。
    “江哥，博哥。”助理先開口了，他很不好意思，“我明天下午能回城里一趟嗎？我媽明天過生日……”
    江云間想也沒想：“你今晚就回去吧，我這也沒什么事，后天再回來。”
    助理愣了愣：“啊，不太好吧。”
    “沒事，他放你假，你去就是了。”博鎮道，“我一會給你轉點錢，你隨便去買個絲巾圍巾啥的送阿姨，就說公司送她的。”
    兩人就禮物的話題聊起來，江云間沒再參與，他放下筷子，兩手伸到桌底下玩手機。
    【江云間：程總，我明天中午開始放假。】
    發完江云間就覺得有些害臊，他這會不會顯得太欲求不滿了，是不是該說得委婉點？
    他往上劃了劃，發現他們的聊天記錄全都不純潔，不是他跟程鵬說自己有時間，就是程鵬讓他上樓的時候買兩套。偏偏兩人打字習慣都很簡潔，通篇逗號句號的，一點兒不像是說那事的樣子。
    他想了想，抬手指想撤回，系統提示超了兩分鐘沒法撤，他猶豫了會兒，發了個表情包過去。
    “小間，小間！”
    江云間倏然抬頭：“怎么了？”
    “跟你說了大半天話呢，你都沒聽啊。”博鎮道，“我讓你多吃點，別再瘦了，過半月還要拍廣告片呢。”
    江云間嗯了聲，敷衍地往自己嘴里塞了個肉丸子，又停了筷。
    “……”博鎮沒眼看，他嘖了聲，“算了，我還有件正事跟你說。”
    江云間點頭：“你說。”
    博鎮猶猶豫豫，還是說了：“那什么，前兩天于落的經紀人來找我。”于落是目前正在跟江云間拍攝電影的女主角。
    江云間問：“說什么了？”
    “還不是那檔事兒。”博鎮說，“她想讓你倆炒炒。”
    江云間蹙眉，干脆道：“不炒。我從來不炒那個，你不是不知道。”
    博鎮當然知道，別說江云間，就是他自己也不喜歡給江云間炒緋聞，炒著容易辟謠難，保不齊就得落個渣男的名號，而且不到最后都不知道女方會作什么妖。江云間本身發展就好，實在沒必要多此一舉。
    博鎮壓低聲音：“現在情況特殊。你現在和程總……如果哪天不小心被人拍了，那我們完全可以拿于落當擋箭牌。而且于落現在的形象也挺好的，不會被罵得太厲害，到時候你跟程總結束了，要澄清于落這邊也很簡單。”
    江云間聽得心底一悶，片刻才說：“我不炒，你去回絕掉吧。”
    博鎮想了整整一周，自認完美無缺的計劃就這么被否了。
    “你真的是……”回去路上，博鎮越想越不痛快，“算我求求你，你給自己留條后路都不行啊？非跟個傻子一樣往上撞，萬一真出了事，你這些年的努力就全白費了你知不知道？還是你在擔心程總那邊會有意見？你放心，程總看起來挺好說話的，只要你點頭，我去跟他談，他一定不會介意。”
    “跟他沒關系。”江云間打斷他，“是我自己不愿意。”
    博鎮剛要開口，江云間搶在他前頭，“博哥，其他什么事都好談，這件就算了，行嗎。”
    到了晚上，江云間才收到回復。
    【程鵬：嗯，好好休息。】
    江云間脫了外套，心里想了很多條不要臉和死纏爛打的回復。
    【江云間：好，您也是。】
    他把窗戶關上，入了冬，天氣越來越冷，估計再過幾天就要下雪了。
    江云間對初雪有特殊的感情，他洗了個澡出來，拿手機查了查今年下雪的時間，雖然不一定準，但至少心里有個數，不至于錯過了。
    看到預計下雪的日期，江云間微微一怔，緊跟著笑了出來。
    這個日期他能一直記著，就沒必要再往備忘錄上記了。
    他把手機鎖了屏，拿起劇本剛想再過一過明早的臺詞，門鈴聲響起。
    于落站在門外，手里還拎著兩份外賣。
    博鎮會開口讓他跟于落炒緋聞也不是隨口就來，于落這次雖然是第一回拍電影，但她在電視劇那一塊已經混得風生水起了，年紀比江云間大三歲，扎個雙馬尾就跟十七八歲小姑娘似的，走的又是富家嬌嬌女路線，觀眾緣確實不差。
    看到來人，江云間輕輕皺了皺眉。
    最近業內有段挺流行的話。不想上新聞，半夜別敲門。現在已經是晚上十一點，挺微妙的時間，快門一按，他明早就得出現在熱搜上。
    這個道理他不信于落不明白，但出于禮貌，他仍舊開了門。
    于落低頭，笑得很不好意思：“今天辛苦你陪我一直過那一鏡，特地買了點東西感謝你。沒打擾你吧？”
    “沒有。”江云間客氣道，“不過我不打算吃東西了，就不收了。”
    “別呀，你不收，我怎么好意思拜托你。”于落晃了晃手上的劇本，“能陪我對對劇本嗎？我擔心明天又過不去，挨吳導罵。”
    于落話里暗示明顯，沒哪個女演員會深夜獨自一人來找男演員對戲的。
    “不了。”江云間拒絕，“我馬上要休息。如果需要，明天我們可以早一點去片場，我陪你對。”
    ——
    程鵬把合作人送上飛機，稍稍松了口氣。
    這樁生意前前后后磨蹭了大半年，總算是拿下來了，還挺不容易，要不是想擴寬海外市場，他甚至都不想談了。
    回到車上，助理回頭道：“現在送您回家嗎？”
    程鵬剛要應，手機突然響了聲，岳文文給他分享了一條微博。
    內容倒沒什么，就是兩位人氣演員幾天前在深夜暢讀夜光劇本，被媒體拍下了。因為是偷拍，照片像素低得驚人，要不是江云間五官優越，還真不好認出來。
    沒得到回復，助理再次出聲：“程總？”
    程鵬沉默片刻，放下手機，突然問：“他的片場，離這遠不遠？”
    程鵬也說不上為什么要來這一趟，不是因為那個新聞，就純粹想見江云間一面。至于見到了要說什么做什么，他暫時還沒頭緒。
    他身為電影投資人之一，偶爾探個班也合情合理。到了片場，他把助理一個人留在車上，獨自下了車。
    導演助理認識他，見到他，忙拉開門把他請了進去。
    程鵬剛進棚子，就見江云間穿著一身簡單的紅衣破布，站在綠幕中，手握著一柄長劍，肆意張揚地看著面前的人。
    程鵬沒看過劇本，也不了解這是個什么電影。他只聽江云間念了兩句臺詞，就知道他飾演的是個什么樣的角色。江湖少年嘴邊掛著笑，一言一行中都帶著豪邁和不羈。把站在他對面的女主角壓得一絲存在感不剩。
    程鵬站在攝影機身后的人群里，江云間被燈光照得眼睛都疼，自然也看不見。這一鏡結束，他走到吳導面前，跟對方討論起下一鏡的改動。
    吳導聽完，詫異地笑了：“你是讓我改劇本？”
    江云間點頭：“是的。”
    吳導直白地說：“這幾年來，你是第一個敢開口讓我改劇本的。”
    “我只是覺得，這一場戲份有些多余，甚至累贅。”江云間并不畏懼，堅持道，“吳導，他是我的角色，我當然希望他能更好的呈現在大家面前。您不妨再看一看這兩鏡的交接，非常不自然，情節也略微尷尬。”
    吳導皺著眉頭，盯著劇本看了許久：“你想怎么改？”
    江云間道出自己的想法，字句間幾乎把這一塊的原劇情都改完了。
    吳導表情越來越差，周邊的工作人員也跟著緊張起來，江云間卻好似沒察覺，面色鎮定地繼續發表意見。
    程鵬聽完，不禁低頭失笑。
    這人到底有多少面孔，怎么他回回見著的都不像一個人。在他面前乖成什么樣了，到了片場，竟然都敢跟吳導叫板。
    爭執有了結果，江云間滿意地點頭，轉身回后臺。從頭到尾，除了拍戲間的臺詞外，沒和身旁的女主角多說一句話，也沒多給一個眼神。
    待人走后，程鵬上前跟吳導打了個招呼。
    “你怎么過來了？”吳導招呼旁邊的人，“去，拿個椅子來。”
    “不用。”程鵬笑，“拍得怎么樣？我那小孩沒給您添麻煩吧。”
    “麻煩倒是有點，他跟于落被拍了，這兩天媒體又多了一半，煩死人。除了這個，其他倒還好。”吳導說完，不解地問，“你也沒比江云間大多少吧，怎么叫人跟叫兒子似的。你們是親戚？”
    程鵬敷衍地應了兩句，問到江云間所在的化妝間后便起身告別。
    化妝間的門是開著的。江云間閉眼坐在椅子上，正趁著化妝的時間小憩。
    化妝師幫他補好妝，轉身要離開，跟程鵬撞了個正著。化妝師愣了愣：“您是……”
    程鵬道：“噓。”
    博鎮剛打了杯水回來，見到程鵬先是一愁，然后立刻反應過來——江云間剛跟于落傳了緋聞，程鵬來十遍八遍都沒關系。
    于是他用氣音跟程鵬打了個招呼后，就帶著化妝師出去了。
    程鵬把門反鎖上，坐到江云間身邊，饒有興致地打量起眼前的人。
    江云間睡相其實不好，頭仰著，還微微張著嘴，看起來有些傻，讓人看著想捏捏他的臉。
    程鵬正猶豫著要不要這么做，就見江云間腦袋漸漸往下垂，最后失去控制，猛地一落。
    程鵬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他的下巴。
    江云間昨晚看劇本看到半夜，今天總忍不住犯困。感覺到下巴的溫熱，他還以為是化妝師：“抱歉……”
    迷糊中睜眼，看清面前的人后，江云間一愣。
    半晌，程鵬聽見他問：“……我還在做夢？”
    程鵬挑眉：“或許。”
    江云間倏然清醒：“您怎么在這？”他說完，還抬手蹭了蹭自己嘴邊，擔心有什么不明液體。
    程鵬看笑了，這人到底是有多累，前腳剛跟導演較完勁兒，回來就能睡得這么沉：“路過，看看吳導，順便看看你。”
    江云間哪管什么順不順便的，程鵬特地來化妝間找他——光這事兒就能讓他竊喜好久。
    他說：“謝謝。”
    程鵬失笑：“在謝什么？”
    “謝謝吳導。”江云間抿唇，“能讓您來一趟。”
    “……”程鵬不再跟他開玩笑，伸手按了按他腦袋，揉了兩下，“是來看你的，跟吳導沒關系。”
    江云間心臟跳得飛快，方才的疲憊一掃而空：“……看我？”
    “嗯。”程鵬問，“待的習不習慣？”
    江云間不是第一次在影視城拍戲了，哪有什么習不習慣的：“挺好的。您呢？您最近很忙？”
    “已經忙過這一陣了。”
    江云間點頭：“我還剩最后兩場戲就拍完了，大約要一個小時……不然您先回去，我一會再去找您？”
    程鵬笑著問：“外面都是媒體，你還敢找我？”
    “我翻窗出去，不會被發現的。”因為是干壞事，江云間聲音都小了幾分。
    程鵬挑眉，慢慢開了口：“上次來找我，也是翻窗出來的？”
    江云間嗯了聲：“窗戶不高，挺好翻的。”
    程鵬原本只是想來看他一眼，應付那個難纏的合作方已經夠煩人，他沒心思多想別的。
    但一見到江云間這模樣，各種各樣的心思就都飛出來了。
    半晌，程鵬道：“別來了。”
    江云間一愣，有些急切：“……為什么？您不方便？還是您要休息？那我明天再去也可以的。”
    程鵬笑了聲，朝他攤開掌心：“你酒店房卡給我。”
    江云間愣著沒動。
    程鵬學他，問：“怎么，不方便？”
    江云間深吸一口氣，慌忙從助理的包里翻出房卡，放到他手上：“方便……特別方便。”
    門被外面的人敲了兩下，是工作人員來催他出去拍下一鏡。
    “行了，不打擾你工作。”程鵬起身。
    “好。”江云間跟著他起身，“我拍完就趕回去，您等我。”
    程鵬聽了，輕輕笑了聲：“別急，不會拿你房卡跑了的。好好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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