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點的指針剛過,飾演李建成的藝人霍連山準時到場。
羅定在化妝的途中聽了不少周圍人對他的吐槽,雖然從前未合作過這位藝人,可現(xiàn)在也對他有了挺深的印象。
耍大牌這種事在哪個劇組里都有,這位剛到劇組當天便要求更換住處,自帶廚師,前呼后擁三個人伺候的咖其實并不算很嚴重。只可惜來了個全是人精的劇組,主演烏遠和潘奕茗兩位大手都隨和會做人,底下有點苗頭的小藝人自然就不敢造次,他這位照常發(fā)揮的,反倒便成了異類。
李建成是劇里的一位重要配角,戲份在李世民的登基之前很占比重,霍連山自然來頭也不算小,從某種意義上說來,他實際上比烏遠還要稍微厲害一點點。
恩……怎么說呢,他的老婆,是圈內(nèi)的一個地位只比袁冰差一點的一線女花旦。
所以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靠著妻子的蒙蔭,不論是公眾曝光率還是在圈內(nèi)的地位,他都比烏遠要稍好那么一點點。
當然,他也是有演技的,并且演技相當不錯,從出道開始就演反派,將壞人的陰損缺德拍的入木三分,有些時候比演一個好角色還需要功底。但也正是因此,他沒有觀眾緣,且因為前期接到的角色太單一,走到如今,他的個人定位已經(jīng)被局限在反派當中出不來了。就好像搞笑藝人去拍嚴肅劇,一露臉就惹人發(fā)笑一樣。他只要出現(xiàn)在熒屏上,幾乎不必開口,所有觀眾就默認他演的這個角色一定是壞人。
一個明明基礎扎實的演員卻落得這個下場,不得不說很令人唏噓。
但羅定在看到他的瞬間,就覺得同情他的自己一定是有毛病。
霍連山指揮著一號助理收拾干凈梳妝室里擺滿了雜物的桌子,把帶來的一個兩個三個四個大保溫壺放了上去,一屁股坐進沙發(fā)里,長吁一聲,二號助理立刻從一個湯盅里拿出一個冰鎮(zhèn)的瓶子扭開蓋子遞上去。
“熱死我了。”霍連山長吁短嘆地抱怨一聲,皺著眉頭掃了眼室內(nèi),視線落在羅定身上,上下掃了掃,“你誰?”
“……”哪怕是上輩子羅定都沒有受到過他這個待遇,一時心中被雷的外焦里嫩,但表面上還是帶著些尊敬點了點頭:“霍老師你好,我叫羅定,飾演伏株,和您還有幾場對手戲。”
霍連山盯著他,忽然扭開頭去戚了一聲:“哦,你啊,我聽過你。網(wǎng)上很火的那個伏株。是那個亞……亞星公司的嘛。”
他生了一對三角眼,不論笑或是不小看上去都確實并非善類,羅定卻敏銳的感覺到對方似乎不太喜歡自己。
他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己確實和這位霍先生沒有交集,弄不清對方的敵意從何而來,他不動聲色地笑了笑,只點了個頭。
霍連山似乎也無意和他多糾纏,坐了一會兒就嚷嚷著熱和餓肚子,化妝棚里空調(diào)不夠他的標準,助理們顯然都已經(jīng)習以為常,抱著另外幾個保溫桶一邊對他說著好話一邊又前呼后擁地離開了化妝棚。
羅定依稀聽到他們提起什么休息室,等到一群人走后,安靜的化妝棚才又漸漸熱鬧起來。
“潘姐和烏哥都沒裝逼,這家伙派頭倒大得很……”工作人員不靠藝人吃飯,背后吐槽起來便直爽的很,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討論離開的霍連山。
“相由心生,你看他眼神那么雞賊,就知道他不好相處啦。”
“圈里的幾個軟飯男怎么都這樣啊,我上回跟一個組,那個xxx也是這個德行……”
有人說著說著湊過來問羅定的意見,羅定看著他的眼睛,沒從其中捕捉到與他語境相符的善意,便但笑不語。對方被他盯著,臉上的表情也漸漸僵硬起來,最后訕訕地咧了咧嘴角扭開頭去。
劇組里步步陷阱,羅定早已學會了不隨意發(fā)表意見,也許只是一句無心之語,被有心人利用起來卻足夠致命。現(xiàn)在劇組里表面一團和氣,暗地里看他不順眼的人一定比想象中多,謹慎行事是最安全也最有效的應對方式。默默記住了剛才問他話那人的面孔,羅定回憶著霍連山對他的那個類似嗤笑的態(tài)度,和他刻意提起的自己的經(jīng)紀公司,仍舊有些不放心。
找了個僻靜的角落,他給谷亞星打去了電話,問對方霍連山是否和公司曾經(jīng)有過過節(jié)。
“沒有啊!”谷亞星的語氣很冤枉,“公司的業(yè)務和這人八竿子都打不著,連烏遠都沒跟他合作過,他為難你干……等等,他是不是環(huán)球娛樂的藝人?”
羅定愣住:“不知道。”
“你去問問。”谷亞星聲音沉重了下來,帶著些微不可查的怒意,“麻痹,他要是環(huán)球娛樂的人我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羅定電話塞口袋里隨手找到一個工作人員問了下,霍連山果然是環(huán)球娛樂的藝人,包括他老婆宴晶晶在內(nèi),都歸屬這家娛樂公司。
羅定很吃驚,真的,他上輩子在環(huán)球呆了那么久,作為當家一哥,居然從未聽說過霍連山這個名字。宴晶晶他倒是知道,他倆還合作過幾部電影,有幾次在酒桌上也碰到過,印象中是個特放得開也特能喝的爽朗姑娘,但并不怎么熟悉。
谷亞星一聽到他的回答就火冒三丈的掛了電話,幾分鐘之后才打回來,背景音還能聽到在啪啪敲鍵盤:“麻痹本來不想跟你說的,要真是環(huán)球的你必須小心點。之前在網(wǎng)上黑你的那批職黑我之前托人去查過來歷,現(xiàn)在有幾個懷疑的對象,其中一個就是環(huán)球娛樂。他們跟幾個工作室固定有來往,這群人向來收錢就做事從不顧情面,攪混水的風格太特么像了。”
羅定不解:“原因呢?”他現(xiàn)在跟環(huán)球娛樂八竿子打不到一邊,人家費大力氣來黑他?
“……”谷亞星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開工作室之前就是環(huán)球的藝人,后來……鬧翻的,鬧的很難看,結(jié)梁子到現(xiàn)在。”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羅定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以前呼嘯也被他們公司里的幾個藝人刁難過,拍《彩虹橋》的時候,被男主演安井長設計拍淋雨戲二十多場后來發(fā)高燒差點休克。這群吃飽了撐的沒事兒干的。”
“行了我知道了。”羅定無緣無故被和這種狹私報復的事件綁在一塊兒有些不爽,便打斷了他掛了電話。
谷亞星一個人蹲在屋子里生悶氣,氣著氣著抱著腦袋哭了起來,滿腹都是辛酸和委屈。
這么多年,環(huán)球打擊報復的還不夠么?挖了他多少藝人?毀了他多少活動?有什么手段沖著他來就好,對藝人下手算個屁本事?
羅定一個人呆著回憶了好久,真沒想起上輩子高層有和他刻意提起針對亞星娛樂的話題。只不過之前他將蘇生白從亞星單獨帶出來的過程果然簡單的有些不正常,高層確實說過一些認同他提拔后輩的話,甚至連給蘇生白解約的違約金都提出由公司支付,之后和蘇生白簽約的時候也異常爽快。那時候的曹定坤還以為是自己公司一哥的面子大,現(xiàn)在羅定結(jié)合谷亞星的話那么一琢磨,莫非他無意之中也做了一回高層打擊報復故人的槍?
由挨打轉(zhuǎn)為被動,羅定更不爽了。但相應的,心中也對霍連山更加提防起來,加上一些劇組內(nèi)已知的環(huán)球旗下的藝人,這么一想,剛才那個過來問他意見的……
他回到人群里找到幾個碎嘴的一拉扯,那人果然也是環(huán)球來的。
這是替公司排除異己捧臭腳增加高層好感度?羅定不禁在心中嗤笑。他翻了翻自己的劇本,只剩下五六場戲沒拍,其中有兩場是和霍連山對手的。還好,這場戰(zhàn)并不算持久。
設備到位,羅定精神狀態(tài)不錯,加上原本演技就好,幾場近乎個人秀的鏡頭用眼神和肢體動作詮釋的恰到好處,很快就過了。
鄭可甄在監(jiān)視器后面抽著煙,見羅定一邊拉攏戲袍一邊也湊過來看,便笑了起來:“你小子,暫時離組這半個月我拍戲都找不到感覺了,本來ngng著過才是正常,拍過你之后過過過過偶爾ng居然才是正常事兒,我耐心越來越不夠了。”
羅定微笑著,看不出丁點得意:“我在家琢磨過,要不也沒法那么快過的。”
“得了吧,你就謙虛。”鄭可甄雖然表面上對他的話不屑一顧,心中卻對羅定更添了幾分喜歡,有天賦的人難得,更難得的是有天賦還愿意下苦工的。之前在劇組里鄭可甄夸羅定真的不太敢太過,就怕把這個年輕人捧得飄飄然不思進取。現(xiàn)在親口聽到羅定說自己私下還會排練劇本,他可是知道羅定現(xiàn)在行程有多忙的,作為一個導演,對這樣的演員自然是欣賞與尊敬并重。
他挪開點位置,讓羅定在身邊坐下,旁邊的化妝師追著羅定還在撲粉。
“現(xiàn)在戲的進度才拍了不到一半,之后估計會趕一趕,但是再怎么快,殺青也肯定要拖到年底了。”鄭可甄抽了口煙慢悠悠地說,“片花我之后會慢慢剪,九月肯定要播一條,鏡頭盡量多給你,但你呢也配合一下,回去跟經(jīng)紀人商量商量,年底再怎么忙留出點空檔參與劇組宣傳。”以他專業(yè)的眼光看來,羅定這樣的存在必然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電視劇還沒拍完就出了電影作品,這一年才一半不到,又多了個制作陣容前所未有大牌的ep即將出品,誰知道他后續(xù)還會有多少機緣呢?娛樂圈中像羅定這樣既有貴人又有天分自己還刻苦努力做人也有一套的可不多。
羅定點了點頭:“一定的。”同時在心中暗暗明白了鄭可甄話里的隱意,九月份隨著片花面眾,估計也會有涉及到自己的炒作被推出。這種話不能光明正大放到臺面上說,這樣提點幾句算是給他定定心了。
眼看時間已經(jīng)快到三點,鄭可甄瞇了會眼還沒等到人,不由大怒,扭頭嚷嚷:“人呢?!全劇組都等一個,面子真特么大啊!”
羅定聽到他這聲如同洪鐘的喝罵,裝作看風景撇開頭去刷微博,主頁基本上風平浪靜,評論下面大多是表白的留言。至于熱門那里,一個認證過的化妝師客戶號被頂?shù)搅藅op3的位置,羅定看到自己的名字就點進去了,從p的媽都認不出來的頭像依稀辨認出這就是剛才那個很蛇精病的化妝師。
她貼的還是張動圖,羅定看兩眼就笑了,短暫的幾秒畫面中他以一種十分幼·齒的姿態(tài)坐在化妝凳上朝著鏡頭在眨眼睛,鏡頭的分辨率還挺不錯的,把他的睫毛都拍得纖毫畢現(xiàn),刻意睜圓的大眼睛看上去也很有些天真清新的味道。那眼睛眨巴眨巴眼的,讓羅定都有些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上臉部,眼睛有那么大嗎?平常照鏡子的時候沒發(fā)現(xiàn)啊。
眼睛眨啊眨的幼·齒的表情很快就盡數(shù)不見了,他的笑容從俏皮恢復沉穩(wěn),圓眼睛瞇起來一些又變成屬于成年人的風格,偏開頭對著旁邊張嘴說著什么,拍攝鏡頭刷的就晃了一圈,動圖播放完畢。
微博配詞也很搞笑:“年度精分大戲,教主酷愛吃藥!”
底下嚎啕與尖叫齊飛:“虐die!窩老公雙人格,選擇恐懼了!艾瑪這樣想想姐弟戀也好帶感!”
“親媽的勝利!我兒子太萌!巨萌!”
“神萌!”
“舔舔舔舔屏,次奧這個月電腦屏幕進水換三個了,追星就像麻麻說的開銷果然很大啊!”
“男神精分是什么鬼哈哈哈哈哈!自如在十八歲和二十八歲內(nèi)徘徊的技能點已滿!”
“換頭像!我頭像好不好看惹!”
刷到最后,主頁的最新評論里一堆把頭像換成羅定萌萌眨眼截屏的人,羅定看著那些人頂著自己的臉翻滾來翻滾去說出各種無節(jié)操的話,頓時心生凌亂之感。
那邊忽然有年輕男人的聲音柔柔地開口:“鄭導真是太抱歉了,霍哥昨晚研究劇本很晚才睡,中午吃過之后我們就自作主張帶他去休息室午睡,起晚了些……”
這理由不管屬不屬實,聽起來都還算合理,研究劇本所以精疲力竭睡過頭這種事鄭可甄也不好揪著不放,于是便擺了擺手皺眉道:“行了行了到場就好,天黑之前這幾場都要拍出來,大家都努力一把也能早點放工休息!”
那邊霍連山被大群服裝師圍著披上了在陽光下顯得有些金光閃閃的金編軟甲,這當然不是真的金子編制成的,只不過為了側(cè)面刻畫出李建成的奢侈,霍連山用上的道具劇本上都是這么個德行,連腦袋上的頭冠都是特別定制土豪金,配合他看上去有些陰損瞪起來異常犀利的眼神,確實很有些目空一切的感覺。
鄭可甄對他造型是滿意的,看服裝搭配到位了,心情也好了些,主動過去給霍連山講解起一會兒拍攝的細節(jié)。
一場是李建成騎著馬,少年伏株為他牽馬,李建成心血來潮說起自己和李世民的不合,伏株連忙向李建成進言,說李世民心機深沉顧慮周全,如果不早日除掉必成大患。
李建成問伏株自己和李世民相比起來如何。
少年伏株所有的技能點都加到智商上去了,情商一塌糊涂,直爽的有點討厭,直接說如果比起計謀和收買人心肯定是李建成贏,如果比起打仗和行軍經(jīng)驗的話,肯定是李世民更勝一籌的。
然后李建成氣的給了他一鞭子騎著馬得得得跑了,伏株嘴賤不自知,一個人還挺委屈地哭了。
羅定之前看到劇本上有這一幕的時候就笑的腸子打結(jié),他笑點有點奇怪,最喜歡看那總不動聲色把人噎的說不出話來的人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被討厭的糾結(jié)過程。現(xiàn)在要演那么一場,自然十分期待。
霍連山被扶上馬,健壯的男人身上披著一層護體的甲胄,不像打仗時那么鋒芒畢露,可也絕對可以稱為英武非凡。
因為馬很高大,作為參照物,羅定站在旁邊就顯得渺小了一些,加上刻意裝出來的稚氣,絕對是一個可以以假亂真的青澀少年。
各處準備到位,鄭可甄盯著監(jiān)視器高聲說:“準備,3、2、1,action!”
羅定身形一整,立馬微微弓腰牽著馬韁邁開了步子。
又來了,鄭可甄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開,盯著畫面一陣爽利,羅定每一步都踩的不遠不近恰到好處,導演碰上這么個省心的演員就像廚師碰上了一把鋒利的刀,切菜時那種飛揚的心情簡直難以言表。
霍連山的聲音從側(cè)面?zhèn)髁诉^來:“那蠢貨,學我的招數(shù)也只像三分,伏株,你說他與我二人在父親眼中,究竟孰優(yōu)孰劣?”
羅定的聲音響起,輕輕地,帶著些被仰慕的人注意到的雀躍,配合鏡頭里含羞帶澀的眼神,完全就是一個未經(jīng)世事的少年人:“郎君自然頂頂好。只是那位殿下如今雖然看似身處逆境,卻很不服輸似的。這幾日總有消息傳進各人耳朵,郎君如今得圣人器重,更該早些叫他沒法興風作浪才好。”
霍連山懶洋洋地說:“這話我都聽膩煩了,不懂忠言逆耳,我這一室的幕僚又有何用?”
他這本來是一句另類的自謙,以示自己居然優(yōu)秀到自己人都挑不出缺點了。誰知道鏡頭里的羅定眼神一下慌亂了起來,片刻后,小孩兒還真的被哄出了聲:“郎君教訓的是……”
霍連山眼中微不可查的自得一下子被這句話攪合沒影了,不確定地挑起一邊眉頭:“……哦?”
小孩兒結(jié)結(jié)巴巴的開始分析起李建成和李世民兩人的手段來,眼睛時而小心翼翼地瞥馬上時而盯著腳,一臉想被夸獎努力表現(xiàn)的模樣,末了,又把自己結(jié)論給說了出來。
李建成氣死了,雖然心里一直都知道自己打仗不是好手李世民才是,可自己知道和被說出來能一樣嗎?這樣一說他反倒成了不會干實事兒只會拉幫結(jié)派的沒能耐的人,這小孩兒說話怎么那么不中聽!?
陰鷙的眼神落在身側(cè)瘦削的背影上,他怒極抬起手一鞭就揚了過去。
耳邊聽到呼嘯的風聲時羅定就知道不好,他反應極其迅速地往前一撲躲過了背后來的那道鞭子。鞭子順著原有的軌跡往前揚去打到了馬的脖子上,“pia”的一聲又響又脆,馬被打的嘶叫起來,高高揚起前蹄,沒拉穩(wěn)韁繩的霍連山直接被摔倒了地上。
“卡卡卡卡卡卡!!!!!!”導演組一下子亂了,鄭可甄一出聲,所有人便慌忙涌了過來,伏在地上的羅定和摔倒在地的霍連山都被人小心翼翼的扶起,霍連山的助理一號尖銳的嗓門在人群外響了起來:“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還有自己改動作的啊!?這是存心的還是故意的?設計鞭子打在馬身上,我家霍哥摔出問題了誰負責?!”
霍連山人緣不好,圍在羅定身邊的人便也比他分毫不少,起身后羅定拍了拍自己的土,瞇眼看了會兒預備胡攪蠻纏的助理一號,忽然笑了笑,對人群揚了揚手示意他們讓開,自己朝著那匹被制服的馬走去。
馬被打疼了,還在吁吁的小聲呼氣,羅定摸了摸他的后背和脖子,掏出戲服里的手機對著它脖子上的鞭痕咔嚓拍了一張。
后來人隨著他的腳步一窩蜂朝著馬擁去,在看到馬脖子上那道血呼啦的傷口時,都是一臉不可思議地回頭盯著霍連山。
皮糙肉厚的馬都被打成這樣,這一鞭子要是落在人身上,得是多么嚴重的傷?至少不必多說,疤絕對要留下了。幸好羅定躲的快呢,現(xiàn)在皮開肉綻的那個人必須是他不解釋了。
霍連山這是瘋了嗎?!
助理一號一開始還不知道眾人的眼神意味著什么,咄咄逼人的也跟了過來,看到馬脖子上的那道傷的時候立刻就啞然了,眼神也慌亂了很多。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最后一幕羅定突然改動作搞的片場大亂,鄭可甄知道他肯定不是沒原因這樣做的,便也沒生氣,截好了剛才那條后直接便朝著羅定這邊走來,一看到馬脖子立馬就怒了。
“霍連山!你這是朝誰下手啊!?”鄭可甄本就是比較清高的人,最恨的就是有人破壞他作品,其次就是看不得人性陰暗,一見這場面哪里還有不明白的?肯定是狹私報復,也不知道羅定哪里讓他看不順眼了,“片場不是你耍橫的地方!開拍之前我沒跟你說過怎么借位嗎?你那么狠的一鞭子怎么不抽自己腿上?!”
霍連山這一跤摔得也很夠嗆,尾椎骨裂掉似的疼,偏偏全劇組的人一個都不來關心他全圍著羅定轉(zhuǎn),他立馬怒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麻痹一個網(wǎng)紅藝人排場頂了天了,他下手是重了些,雖然揚鞭子的時候也感覺到自己有些失控了,但這不過是個小教訓而已,他沒摔嗎?一個兩個的全他媽眼瞎啊?
霍連山對自己手上的準頭也沒什么概念,他沒怎么用過鞭子,只覺得這一下抽在人身上肯定挺疼。他卻忘了馬鞭上都是有倒刺的,抽在皮肉上揚開必須連皮帶肉去一大層,被幾個助理扶胳膊的扶胳膊攬腰的攬腰,他臉黑的可以,也一瘸一拐地朝那邊走去。他也不傻,這事兒怎么說都是他理虧,只可惜偷雞不成蝕把米,沒弄傷羅定倒是自己摔了一場。
看到鞭痕的時候他也木了一下,心中原本的理直氣壯虛了不少。
羅定在人群中,清透的眼神看不出絲毫剛才開拍時的稚氣,帶著淡淡的笑意,語速不緩不急:“霍哥鞭子練得挺好,只可惜這匹馬了,租來估計要不少錢,不知道退回去的時候要怎么解釋呢。”
一說這個剛才忽略了這一茬的鄭可甄更來氣了,為了片子細節(jié)足夠精致,這種單匹的馬他向來都去租最好的。這匹可是純種馬,有血統(tǒng)證明的,足夠高也足夠英武,參加比賽還獲過獎,身價破七位數(shù),出場費抵得上一個小藝人了。租來的時候馬場主千叮嚀萬囑咐,連吃的飼料每頓給多少都有講究,更是每天要洗澡還要找專人陪它遛彎。這樣一個精貴的寶貝,油光水滑的皮毛被霍連山抽成這樣,馬場主不撕了他?!以后還能合作么?合作個屁!
鄭可甄低聲吩咐身邊的人去給馬找傷藥,自己也看馬可憐,撫著對方的脊背安慰了幾下。
霍連山看著周圍人們投過來的如出一轍的眼神,氣的要死,眼睛里險些噴出火來:“我真不是故意的!”
“霍連山你自己心里有數(shù)。”鄭可甄懶得跟他配合,對方已經(jīng)觸犯到自己的底限了,要不是看在片約已經(jīng)簽好的份上他現(xiàn)在就能換演員,說話也不客氣了兩分,“我不管你跟羅定有什么私人恩怨,這事兒鬧大了最難看的都不是他。我的片場里不是你狹私報復的地方,拍戲就好好拍,不拍你可以提出解約,沒有藝德的藝人,劇組里收不起。”
霍連山的詫異完完全全表現(xiàn)在了臉上。
他咖大,也有名,以往在劇組里就連耍大牌鄭可甄也是比較包容的。他要睡午覺就給批時間睡,要換住處隨便換沒關系,要自己做飯劇組里也從沒二話,這讓他已經(jīng)快要忘記了鄭可甄那個業(yè)內(nèi)出了名的嚴格的導演的稱謂。
可現(xiàn)在,眾目睽睽之下,當著那么多大小藝人的面,鄭可甄居然當面給他沒臉!
霍連山腿都開始抖了起來,氣的,從走紅以來到現(xiàn)在,他多少年也沒被人這樣指著鼻子教訓過了!
但是直到這一刻他才發(fā)現(xiàn)到自己居然對對方的指責毫無辦法。
撂挑子不干?李建成這個角色并不算多么難演繹,他主動解約劇組不用負責任,再找一個合適的演員就可以。鬧大?鬧什么?就憑現(xiàn)在鄭可甄都站在羅定那邊,鬧大還有他的好果子吃?羅定剛才是拍照了吧?麻痹第一手留證據(jù)他做的挺好啊,是做好了要和他掐架的準備?
霍連山盯著羅定,忽然發(fā)現(xiàn)這個之前沒被自己放在眼里的年輕人直到現(xiàn)在臉上都還掛著淡淡的笑意,好像這次的事情跟他完全沒有關系似的。他從頭到尾也沒訴過苦叫過屈,卻在事情最開始的時候就將情勢扭轉(zhuǎn)到了對自己有利的的一面。他不動聲色帶著所有人去看馬脖子上的傷口,然后用跟自己被襲擊完全沒關系的關于馬的賠償?shù)膯栴},從為劇組考慮的角度出發(fā)輕易調(diào)動起了鄭可甄的怒氣。靠著鄭可甄的支持,將全劇組的人都捆在了自己那條船上。
霍連山忽然想到了自己所飾演的李建成這個角色。
人設里寫的清楚,這是個看似仁厚,實則圓滑城府到將關系網(wǎng)牢牢掌控在手中的人物。
和面前這個人,竟然驚人的貼合。
霍連山咽了口唾沫,手心里全是汗,老大把年紀了,被羅定笑瞇瞇的眼神盯的后脊背汗毛根根豎立了起來。
揮開助理們攙扶自己的手,他小聲又說了一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看出他已經(jīng)氣短了,羅定眼底深處的陰霾便漸漸散了開去:“我知道,霍哥肯定不是故意的,第一次用鞭子不熟練也是有的。”
鄭可甄看了他一眼,見他滿臉沒心沒肺的模樣,知道他是為了劇組考慮忍氣吞聲,心中更是為他不平,只冷冷哼了一聲。
霍連山嘴角抽搐著:“謝謝你相信我,剛才對不起了,下一場我會注意的。”
羅定對他點了點頭,神態(tài)真誠的很,背過身去補妝的時候,第一次放下笑容抿住了嘴唇,強忍委屈的模樣看的本就義憤填膺的化妝師補著補著就補不下去了,咬著牙陪他一起紅了眼睛。
“忍忍吧,跟他鬧大了對你還是有影響的。”化妝師小聲說,“我們都站在你這邊。”
羅定微微點了點頭,對她感激笑笑,激發(fā)的對方心中那點母性越發(fā)茁壯。
他心中自然是有思量的。
最近負面消息太多不適宜再鬧一場了,霍連山從環(huán)球出來,環(huán)球的公關輿論影響力有多大羅定清楚的很,哪怕是為他老婆,環(huán)球也必須力保霍連山不落下風。到時候那些水軍們紅口白牙潑出來的糞就都得羅定捏著鼻子受下。
與其讓自己落到那樣的境地,不如退一步也好。反正他也沒受傷,經(jīng)此一事劇組里的人肯定都向著自己,至少這兩個鏡頭霍連山肯定是不敢再搗鬼了。
不過證據(jù)肯定是要留下來的,羅定不是個大度的人,陰他一把還想全身而退?
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