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上看段綾不順眼的人不是沒有, 反而還挺多，但第一次見面，就頂住沖擊力朝他發火的人可就太少了。
    段綾抬腳又踹了腳椅子，表情平靜得不像話。
    “再說一遍。”
    他越是這樣，謝寧就越心慌，連忙拉住他的胳膊說：“這才剛開始, 別惹事！”
    再說本來就是段綾先踢人家椅子的，這鬧起來也不占理啊！
    “莊明玉, 別沖動，你想被取消資格？”感覺情況不對，秦飛起身勸阻。
    “死黑皮！關你幾把事！這次是他媽爺爺沖動？你也眼瞎？”
    秦飛被他噎得古銅色的皮膚轉青，瞥開臉, 顯然是不打算再管。
    原來他就是小胖嘴里二中的‘變態’莊明玉。
    謝寧仔細看了金毛少年幾眼，一點沒看出學霸的氣質。
    感受到注視，莊明玉轉過眼，惡聲惡氣地像個小豹子：“你看什么看？！”
    砰！
    “臥槽！”
    滿瓶礦泉水自半空劃過，呈直線狠狠砸在莊明玉的鼻子上, 砸的他一聲痛呼，徹底將全車的視線吸引了過來。
    段綾的力氣不是開玩笑的, 水瓶一落地, 莊明玉鼻孔里便跟著涌出兩道鼻血，眼眶也酸得霎時紅了一圈。
    他長得白皙俊秀，紅著眼眶倒給人種泫然若泣的感覺，也是個張不張口兩個人的臭脾氣。
    謝寧被這一變故嚇得了一跳, 沒好氣地錘了拳段綾的腿：“都說了別惹事...!”
    段綾仍目光晦暗地看著莊明玉，似乎那一下只是開胃菜。
    而莊明玉卻是實打實愣了。
    在二中這種書呆子學校待慣了，這種二話不說直接動手的孫子他還第一次見。
    怔愣之后，就是血氣上頭。
    “我艸你大爺！！！”
    莊明玉赤紅著眼就要爆發，就在這時，坐在他身邊一直沒說話的少年突然狠狠拉了他一把，示意他朝前看。
    莊明玉轉頭看去，接著便猶如石膏般僵在椅背上不動了，謝寧一愣，也跟著望了過去。
    最后上車，長相明艷的女老師一臉擔憂地走近：“沒事吧？受傷了？”
    一改剛才百獸之王的張狂，莊明玉捂著鼻子，甕聲甕氣地說：“沒，沒事。”
    女老師穿著白色衣袍，衣服上有二中的校標，看起來像是二中的校醫。
    她從口袋里拿出紙巾朝莊明玉遞過去，關切叮囑：“趕緊擦擦，如果身體不舒服，千萬不要硬撐，對了，你哥在三號車，要不要叫他來？”
    莊明玉的臉色由紅轉白：“不用！我真沒事！都是那孫...反正你別管了！”
    對于他的別扭反應，女老師有些無奈，卻也沒有再說，她走回車前介紹過自己心理疏導員的身份，接著核對起大巴車內的人數來。
    莊明玉似乎女老師有所顧忌，他轉過身，惡狠狠地瞪了段綾一眼，用嘴型說‘你等著’，段綾見狀，嘴角輕勾，眼底卻越來越黑沉，完全就是恐怖暴風雨的前兆。
    謝寧對他的主角體質很有預感，但卻也沒想到還沒出發，段綾就惹上了事。
    “段綾，你想被取消資格么，我自己去比賽？”他沒好氣地問。
    凜然的氣場凝滯，段綾垂下嘴角，掃見他臉上的憂慮后，火大地按下帽子，轉過頭接著補覺了。
    謝寧有些心累地呼了口氣。
    謝天謝地，沒有打起來。
    但以段綾記仇的性子，估計事情不會善罷甘休，至于莊明玉，他只能祈禱對方別真想不開，來跟主角較勁。
    從a到b市要五個小時左右的車程，主帶一號大巴的二中校醫姓程，路程剛開始，程校醫大概介紹了一下這次集訓的具體內容。
    她顯然不是第一次帶隊，溫柔的嗓音有條不絮地解釋著集訓規則。
    這場為期一周的集訓，主要目的就是激發選手的潛力。
    換個角度來說，其實就是施加壓力，迫使選手們在高密度的壓力下，將大腦壓榨到極限，再秉承著優勝劣汰的原則進行之后的數學競賽。
    有的人會因此而開竅，更多的人會心理承重崩潰，所以集訓的帶隊老師都是各個學校的校醫亦或是心理老師。
    “主要會進行什么方向的訓練？”林朝然舉手問。
    “限時訓練。”程校醫說：“抵達訓練場后，立刻就會打亂所有學生進行一輪測試。”
    參加集訓的學生一共六百人左右，相當于普通公立高中一個年級的學生人數，而這次集訓將會根據第一輪測試的成績來分配班級和宿舍。
    據說這也是為了給人壓力，一開始和同水平的人同一宿舍，到了集訓后期，人與人的差距拉開，同寢室就是最好的對比。
    “數競全國杯集訓期間，每日測試與傳統意義上的考試不太一樣。”
    程校醫頓了頓，柳葉彎眉間流露出無奈：“簡單來說，更重視學生的反應速度，不是高考那種兩個小時一套試卷，而是給考生兩個小時，看誰能完成更多的試卷。”
    不知是誰倒抽了一口涼氣：“那豈不是要答滿兩個小時？”
    程校醫點頭：“所以分數是沒有上線的，夜可能一個人答五十道題，得了四十分，另一個人答了一百道題，同樣得了四十分，大家既要保證準確率，也要保證速度。”
    “所有的題都只值一分嗎？”
    “是的，集訓全程都只有選擇填空，有很多原型都是大題，所以解出一道題可能會花費很多時間。”
    大巴上的學生一起嘩然，控制不住地議論起變態的規則來。
    謝寧朝旁邊看去，心里同樣翻江倒海。
    原因無他，這簡直就是為段綾這種高智商懶人專門設計的比賽啊！
    在學校時，如果段綾哪一科扣了很多分，基本不是懶得寫作文，就是大題懶得寫解題步驟，都是選擇填空，簡直再適合他不過了！
    “你聽到了么？”他推了推段綾。
    段綾沒吭聲，又把帽子往下壓了壓，用行動表示心情不好，不想理他。
    謝寧哭笑不得，撿起了掉在地上的水瓶。
    基本情況程校醫已經說完了，剩下都是叮囑和關切，他收回分散的注意力，目光在段綾身上來回打轉。
    大巴車上的座椅很高，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又很近，這導致視線盲區很多，不是特意去看，誰也不知道前后位置的人在做什么。
    他臉頰氳出淡淡的粉色，手指糾結地在腿上蜷起又伸直，正在猶豫要不要給段綾順順毛。
    就在他猶豫的期間，許久沒聽到聲音，段綾一只手忽地抓住了他亂動的手指。
    謝寧嚇了一跳，發現段綾的帽子還扣在臉上，就跟帽子上長了眼睛似的。
    這種在人前隱秘觸碰的感覺讓人緊張，而他旁邊的人擋著臉，完全看不清表情。
    將他的手扯到自己腿上，段綾先是摩挲揉捏了幾下，停頓片刻，手指穿插滑過，一點一點合攏，收緊，最后十指相扣。
    掌心的溫熱似乎順著血管一路輾轉上臉頰，謝寧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不妨礙自己爆紅了臉。
    干什么？...鬧完脾氣就變臉？還是起床氣過了？
    路程五六個小時，勉強撐到半路，謝寧眼皮到底沉了下去。
    肩膀一沉，段綾摘掉帽子看去，謝寧睡相乖順地靠在他肩膀上，大概是沒找對舒服的位置，皺著眉頭蹭了蹭臉頰。
    心頭堅固的外殼被兩下敲碎，涌出一種融化般的感覺，段綾垂眸定定看著他，眼中掠過幾分淺淡的寵溺，調整肩膀的高度讓他靠的更舒服一些。
    收回視線時，正對上斜前方瞟過來的秦飛。
    原本柔和下來的表情瞬間陰沉，段綾蹙起眉，摘下頭頂的帽子扣在謝寧的頭上，將帽檐壓低到足夠擋住半張臉。
    謝寧腦袋動了動，似乎被折騰得要轉醒，他動作一僵，隨即用指節撓了撓他的下巴，學著哄貓的動作哄人。
    還別說，歪打正著，鼻間嗅到安心的氣味，謝寧再度沉睡過去。
    五輛巴士在中午時分如期抵達b市。
    集訓的場地和蔚藍三中有些相似，都是遠離市中心的荒郊野外，不同的地方在于集訓地周圍是一片平原，正值冬日，遍地都是冰雪覆蓋的枯草，幾百米外還有一片結了冰的湖泊，看起來要更凄涼一點。
    “冬令營果然不是人參加的啊。”下了車的秦飛一言難盡地看著周圍的景色，開玩笑地和林朝然說：“我突然有種歸隱山林的感覺。”
    “歸隱山林來刷數學題？”林朝然吐槽道。
    兩人沒聊幾句，前方宛如尋常學校一般的建筑內便傳來了號召集合的大喇叭。
    a市的學生都沒想到，所謂的第一次測驗會來的這么快，更沒想到其他省份的學生都已經到了，他們是最后一批。
    跟著其他學生一起下了大巴，在一聲又一聲尖銳的催促鈴聲下，學生們浩浩蕩蕩地涌進了建筑。
    【距離第一次分班測試還是十分鐘，請各位考生準時前往指定考場，具體考場已下發至各位的手機，并且張貼在了集訓營一樓大廳處，請各位考生準時前往指定考場！】
    沒想到會是在這種行李都沒放好的情況下進行突擊測試，謝寧一時有點慌神，倒不是為自己慌，主要是為段綾。
    邊往考場趕，他邊和段綾說：“老師說依照這次考試的成績劃分寢室，幾人寢？好像是六人？”
    然而段綾好像沒聽到他的話。
    走廊里的人流有些密集，不知是誰碰了段綾一下，惹得他轉過頭就罵：“別他媽擠老子！”
    謝寧：“...”
    這人真能安安分分待過一周嗎？？？
    他的考場在二樓，沒用上十分鐘就到了。
    謝寧甚至懷疑主辦方是故意將a市學生安排在最后的，其他省份都在考場內整整齊齊地等著，這時候慌慌張張最后進來的a市學生簡直太顯眼了，想不被記住都難。
    到了考場，謝寧松了一口氣。
    “你在幾樓？”
    段綾不緊不慢地拿出手機看：“五樓。”
    “還有幾分鐘了！你快去！”
    “急什么？”段綾詭淡淡看了他一眼，又掃了一圈他考場的人，說：“你先進去。”
    考場里沒有老師，集訓時采用監控監考，一旦發現作弊行為，立刻就會被取消競賽資格，這里都是學霸，幾乎沒有這種陋習。
    謝寧轉念一想，就段綾那腦子，他替這家伙操什么心，有那時間不如操心操心自己，便點頭進了考場。
    直到目睹他在位置坐下，在考場內一眾打量的注視里，段綾才晃晃悠悠地走了。
    他沒急著去考試，反而先去洗手間洗了個手，對于打響的鈴聲恍若未覺。
    手還沒洗完，門口忽然閃進了一個人影，頂著一頭金色的頭毛，大刀闊斧地沖進了一個隔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