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的時候天氣很好，林沛軒前一天晚上還查過天氣預報，是晴天，可沒想到車開出去才十分鐘就下雨了。雨點密密麻麻地砸在車窗上，逐漸看不清晰，他隨即打開雨刷，雨刷左右搖擺地清理著車窗上的水漬，也一遍一遍地過濾著他的心情。
　　陰晴不定的天氣讓他心里有些煩亂。他是一個習慣將所有事情都安排好的人，不喜歡一切突如其來的東西，比如這場雨。
　　雨聲越來越大，逐漸蓋過車上的音樂，他把音量調大，結果兩種聲音混在一起只剩嘈雜，他只好把車載音樂關掉。
　　此時前方紅燈亮起，他踩下離合和剎車緩緩減速，突然手機響了起來，他迅速地瞥了一眼，屏幕上閃爍著盧揚兩個字。
　　他把車停穩后才接起電話：“你好。”
　　“你好林總，我有個消息要告訴你，昨天我跟審計部的沈總去銀行查了你組下成員的賬戶，統統沒有問題，只有調離出去的簡思明，他的賬戶多了一筆不明收入。”他頓了頓說：“有20萬。”
　　“這么多？”
　　“對，是上個月一次性匯入的，匯款人是九州裝飾的副總，尚不清楚兩個人的關系。我知道的就這些了，希望能幫到你。”
　　“謝謝，改天請你吃飯。”
　　“不用客氣，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他把電話掛了，沒來得及注意前方已變成綠燈，后面的司機等得不耐煩，紛紛按響喇叭催促。他立馬發動車子開過路口，開了好久才到小區，樓下沒有停車的空位，他只好將車停在一個稍遠的地方，然后一路小跑過去。

　　雨下得不小，他跑進樓道后發現衣服有些濕了，于是一邊上樓一邊擦拭外套上的水漬。
　　他走路很快，不一會就到了四樓，但他沒有立即敲門，而是又拿出一張紙巾開始擦拭頭發，擦了很久才干，他把紙巾扔掉然后走到那扇門前。
　　站在那里，林沛軒竟然有些緊張，他正想敲門，抬起的手卻突然停住了，他有些不確定要不要先打個電話告知她，也許她在睡覺，也許她不在家。他從來都不是一個猶豫不定的人，第一次顯得這樣手足無措。
　　就在這時門突然開了，兩個人都嚇了一跳，紀云箏站在門內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半天才開口：“你……你怎么在這兒？”
　　“我過來看看你。”
　　“那你怎么不敲門站在這兒呢？”她有些哭笑不得。
　　“我正想敲門，你恰好開了。”他不知道為什么有點心虛，不敢看她，低頭發現她手上提著個垃圾袋，里裝著好幾個泡面的盒子還有一些零食的包裝袋。于是他接過垃圾袋，替她扔到外邊。
　　紀云箏將他迎進去：“你隨便坐啊，我先去換件衣服。”
　　林沛軒走進屋子，發覺這里的空氣不是很清新，房間也很昏暗，他將客廳里的窗簾拉開，屋子頓時敞亮了很多。他準備在沙發上坐下來，卻對上面亂七八糟的衣服和雜志望而卻步。

　　紀云箏迅速地打開衣柜換衣服，在家幾天她一直穿著睡衣，因為不用出門所以每天都是蓬頭垢面的，她連頭發都沒梳。昨晚翻來覆去睡不著，頭發也被壓得像雞窩一樣糟糕。她噴了好多柔順液頭發還是很亂，只好跑去洗手間接點熱水繼續梳理頭發。她弄了很久，可還是有幾根頑固的頭發翹立在頭頂。
　　不知何時，林沛軒已經站在旁邊，抱著雙臂悠閑地靠在門框上，饒有興致地看她擺弄頭發，紀云箏覺得渾身不自在，只好更加奮力地弄頭發，林沛軒突然問：“這次的事情你有什么頭緒嗎？”
　　紀云箏抓著亂七八糟的頭發泄氣地說：“我沒有頭緒，我只有頭屑。”
　　林沛軒忍俊不禁，“不錯不錯，還能開玩笑，我還怕你想不開呢。”
　　紀云箏露出慘淡的笑容，“我怎么可能想不開，跳樓我恐高，上吊我怕疼。哎，做人太累了，連死都是這么難！”
　　林沛軒沒有接話。
　　紀云箏邊弄頭發邊嘆氣：“再說我也沒到那個地步，我本來就是清白的，身正不怕影子歪！就算公司不相信我，頂多也就把我開除唄。”話雖這么說，但她也知道，如果有人從中作梗，公司可能會告她盜取商業機密，不管她有沒有做過，鬧上法庭之后，恐怕她沒法再在這行繼續做下去了。
　　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頭發濕噠噠地糊在一起，兩個眼袋都快掉到下巴，腦子里忽然浮現一個詞：顧影自憐。她就快三十了，感情不順，如果事業再慘敗的話，她幾乎想不出自己還有什么價值。她覺得泄氣。
　　林沛軒說：“別弄了，出來聊一聊。”

　　紀云箏給他倒了杯水。
　　他在沙發上找了個空隙坐下，說：“好像我每次來的時候，你家都剛被打劫過。”
　　紀云箏無語。
　　林沛軒想起垃圾袋里的那些方便面，又問：“最近過得很頹廢啊。”
　　紀云箏又不知道說什么好。
　　他換了個話題：“吹風機在哪里？我替你把頭發吹干吧。”
　　“不用了，它一會兒就干。”
　　林沛軒想了想決定開門見山：“你跟簡思明有什么過節？”
　　“簡思明？我跟他沒什么過節啊。”
　　“那次謠言就是他傳播的，這還能算沒過節？”
　　云箏驚訝：“你都知道啊……那后來也是你把謠言壓了下來？”
　　“嗯，我警告過他了。”林沛軒輕描淡寫道。
　　紀云箏不說話了，林沛軒用了警告這個詞，她能想象當時的場景，她不由地揣測，也許正是如此，簡思明更加恨她。可是讓她感到奇怪的就是，簡思明一開始因為什么而恨她？
　　林沛軒一直把玩著手中的小茶杯，心里揣摩著她剛才說的話，她把這件事情說得輕飄飄的，可是她不知道對于這種事情公司向來是寧可錯殺三千，不能放過一個的。
　　“其實證明你清白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出那個真正泄露公司機密的人。這次標價這么接近，說實話，我不相信這是一個巧合。”
　　“可我一直都是清白的，我搞不明白，我沒有做過的事情為什么還要找證據？做過的事情可以找出證據，可是沒做過的事情怎么找證據？”紀云箏感到費解。
　　他把茶杯放在茶幾上，說：“你講這話就代表你在逃避，現在的問題是，你是最大的嫌疑人，公司雖然說會徹查，但如果到最后查不出什么，也許會不了了之，但更有可能會找個借口把你辭了，到時候你說什么都沒用了。”
　　“為什么？公司不能不講道理。”
　　“沒有為什么，現實就是這樣。”林沛軒認真地看著她，“所以你一定要打起精神，不然你真的死路一條。”
　　她深吸了一口氣，說：“我也不想被冤枉，可是還能找出什么證據來呢？”
　　“你仔細想想，組里有沒有誰最近表現異常的？除了我們組還有誰有可能拿到文件？”
　　云箏想了半天還是搖了搖頭，“做項目的那幾天每個人都忙得昏天黑地的，沒什么異常啊。”
　　“有沒有人動過你的電腦？”
　　紀云箏還是搖頭，“文件我只保存在U盤里，離開辦公室我都會帶走U盤的，電腦上沒有資料，紙質稿我也是隨身帶的。”
　　林沛軒緩緩開口：“有個數據是最后才改的，你改完后把標書發到了我郵箱，所以只有我們倆才知道真正的標價。”林沛軒盯著紀云箏說：“但我們倆都不是泄密者，所以這中間一定遺漏了什么環節。”
　　紀云箏深吸了口氣，這事情遠比她想象的要復雜，確如他所說，她把標書改完后直接發給了他，沒有給其他任何人看過，那么泄密者是如何得知的呢？
　　她感覺到自己與真相之間隔了一層迷霧，只有撥開這團迷霧她才可以看清真相，她意識到自己遺漏了一個關鍵的信息，可是這個信息到底是什么她怎么也想不起來。
　　林沛軒打斷她的思路說：“好了，我回去后再想吧，先給你看個東西。”他把U盤插進她的電腦，“還記得吳大叔嗎？”
　　“吳大叔？祠堂的那個吳大叔？”
　　林沛軒點點頭，然后打開一個視頻文件，視頻里的畫面是一個商場，鏡頭慢慢拉近，有一個中年男人正坐在一個石像前收門票，那人正是吳大叔。他拘謹地看著鏡頭，憨笑著說：“林先生，紀小姐，很久沒有看到你們了，你們還好嗎？那個……我挺好的……現在在這里收收門票。”吳大叔撓著頭笑：“嘿嘿，總要先把經濟搞上去，對吧？”
　　“對啊，對啊。”云箏笑著回答了，卻發現這是一段提前錄好的視頻，沒有人回應她。
　　視頻里的吳大叔還在滔滔不絕，他說話的樣子很搞笑，云箏都笑出了眼淚。視頻結束后林沛軒點擊退出，說道：“祠堂按照我們當時的方案完好地被保留了下來，商場方面也做了一些協調，為了不使祠堂顯得突兀，他們特地把大堂附近的座椅等設施都換成了古色古香的風格，還把原本設立在四樓的古董藝術品店鋪搬到了祠堂旁邊。現在吳大叔和他家族里的其他幾人輪流在這里當售票員和講解員，每天去參觀祠堂的人不少，門票就是筆不錯的收入。”
　　“真好。”云箏感嘆道：“如果當時我們沒有堅持保留祠堂，或許這就是一座再普通不過的商場，而祠堂也早就被工程隊鏟干凈了。”
　　“其實這個方案有很大的風險，如果實施的不好，很有可能會影響商場的運作和收益，沒想到它現在這么成功。”
　　云箏接過話：“沒想到我的職業生涯這么快就要結束了，還挺舍不得的。”
　　“誰說要結束了？還有很多線索沒挖掘呢。”他看了看表說：“走吧，我帶你去吃燒烤，我們邊吃邊聊”
　　她其實挺怕跟上司一起吃飯的，“林總，我自己可以解決晚飯的。”
　　“你所謂的自己解決恐怕又是泡面吧？剛才還說要打起精神的，老躲在家里只會越來越頹廢。你跟我去吃燒烤，保證是個驚喜。”林沛軒抓起鑰匙就往門外走，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她狐疑地跟著他下樓，不知道吃燒烤還能有什么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