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箏走到紅衣女子的旁邊才發現她竟然是凌靜。
凌靜看到她也是一副驚訝的樣子,“呀,云箏,好多天沒見了,沒想到在藥店碰到你!”
“是啊,好久沒見了,最近忙得昏天黑地,都沒時間找你玩。對了,你怎么買胃藥啊?”
“我有胃病啊,你不知道?”
云箏摸摸鼻子,“我還真不知道,不過你們這些精英人士啊,怎么都得胃病?”
凌靜納悶還有誰胃病,云箏便跟她解釋了一番。
凌靜哦了一聲,又問是急性還是慢性。
云箏答:急性的。
凌靜指了指躺在柜臺里的那個綠色盒子,“你拿這個,這個牌子的效果最好。”
云箏感嘆:“哇……你這是久病成醫啊。”凌靜聳聳肩,云箏又勸她,“工作固然重要,但是健康更重要,而且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啊。現在的白領都是上半輩子拿健康換金錢,下半輩子想拿金錢換健康,但并不是想換就能換到的,而且……”
“行了,行了,你別跟我媽一樣。”凌靜揮揮手,推著紀云箏走出了藥店,“你走哪邊啊?”
云箏指了指右邊,凌靜哦了一聲,指著另一個方向,說:“我走那邊。”云箏瞪了她一眼,她叫她一聲凌姐,是因為凌靜比她大,而且在工作和為人處事上也一直是凌靜教導她,可在生活上凌靜就一竅不通,粗糙到令人發指,所以云箏總是嘮叨凌靜的生活,凌靜聽多了就嫌煩,于是常常發生各種“不歡而散”。
她氣呼呼地回到林沛軒家,看到他依舊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她輕輕地喊了他一聲,他立馬睜開眼,原來并沒有睡著。
他吃完藥后就躺在沙發上休息,云箏不安地在旁邊坐著,也不知道這個藥有沒有凌靜說的那么管用。
林沛軒躺了一會就掙扎著起身拿文件看,云箏說:“林總,您又是腳傷又是胃疼的,還是歇歇吧,不要這么拼命了。”她想了想,又補充,“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啊。”這句話她今天說了兩次。
林沛軒斜睨了她一眼,漫不經心地說道:“你們幾個要是靠譜一點,我就不用這么累了。”
云箏連忙點頭,卻在心里說,不是我們不靠譜,是您要求太苛刻了。不過這些話從來都只是在心里想想,她一直以來都謹遵著凌靜的教誨:對上司的不滿和質疑都要爛在心里。
一聽到上司的批評,她就覺得如坐針氈,想了想,說:“林總,我去幫您倒杯水。”看到林沛軒并無異議,她便走去廚房,一邊走還一邊想,水可真是個好東西啊。
她在廚房里倒了好久的水,出來時看到林沛軒依然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在看文件。其實她很少見過這么拼命工作的人,他的努力時常讓她羞愧。不過在工作上,她的野心真的很小,不像簡思明那樣總是盼著升職,她的核心目標是穩定。升職意味著高薪和權利,但同時也承擔著多好幾倍的壓力。
以前凌靜經常批評她,說她是個得過且過的人。可是沒辦法,她不喜歡動蕩不安,更不喜歡斗爭。所以在職場上,她不愿踩著同事的尸骨向上爬,她寧愿一直窩在那個小小的職位上,領著一份不高不低的薪水,過最平靜的生活。但如今平靜的生活也被打破了,自從卷入了流言蜚語的漩渦之中,她一直過得不踏實,她想不通是誰在造謠,只希望這場風波能快點過去。
她端著水走過去,還沒來得及開口,林沛軒突然說,我餓了。
他的語調里帶著一點抱怨,像是在撒嬌。
云箏嚇了一大跳,拿著杯子愣在原地。
林沛軒也反應過來自己的語氣有些不妥,于是又冷起聲音,“愣著干嘛?我說我餓了!”
嗯,這才應該是林沛軒。
云箏連忙像個小狗腿似的沖進廚房,一陣手忙腳亂,然后她覺得,自己真是犯賤,居然不習慣上司難得的溫柔,非要等他對自己橫鼻子豎眼才滿意。葉子齡說的沒錯,她就是有病,典型的上司受虐癥,還病得不輕。
系上圍裙后她才想起來其實自己也不會做什么飯,她很少在家做菜,一般都在外面吃,至今最拿手的菜依舊是西紅柿炒蛋。她打開冰箱一看,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冰箱里躺著一顆白菜,三個西紅柿和一袋雞蛋。
二十分鐘后。
“吃飯啦!”
紀云箏解下圍裙準備去扶林沛軒,她俯下身,讓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另一只手扶著他的腰,慢慢地支撐他起來。這一過程中兩個人靠得很近,他的呼吸就噴在她的耳邊,除了盧揚,她從沒與別的男性這么親近過。紀云箏有些臉紅,林沛軒并沒有注意。
從客廳到餐廳的短短幾步他走得異常吃力,腳踝依然疼得厲害,他整個人都壓在了她纖弱的肩膀上,她好瘦好小,仿佛用一只手掌就可以將她整個人蓋住。他不自主地低下頭,看著紀云箏,眼中是難得的溫柔。他嗅到了她發絲間如同山茶花一般的清香,那股清香帶著輕柔而又倔強的力量,不斷挑撥著他的心弦。
那一刻,林沛軒的心里,仿佛突然間長滿了春草,清香柔軟,破土而出。就像床頭柜上放著的那盆金錢草。那是紀云箏養的。當時他忍不住嘲笑她連種個草都要選名字里帶錢的,說她俗。云箏只笑笑,點頭承認。
不經意間,這盆金錢草似乎已經比前幾天時茂盛了許多。可是長在心里的草呢,是不是也可以這樣肆意地蔓延?
云箏小心翼翼的扶著他,心里卻在嘆氣:唉,你怎么可以這么重呢!
她不經意間抬頭,卻見林沛軒正盯著自己,那一刻,她心中莫名的慌亂起來。
他的視線很快移開,她也不作聲,把他扶到了椅子上,然后坐在桌前默默地盛飯。如果說十七歲和二十七歲有什么區別,那大概就是,理智戰勝了情感。十七歲時,少女情懷泛濫,連對方一個無心的微笑也能讓自己想入非非,二十七歲,已經學會掩飾情緒的波動,也不會再把一個眼神當暗示,把一個動作當曖昧。
不過紀云箏也會想,她這樣的理智,最起碼有一半是因為他是林沛軒。她了解林沛軒是怎樣的人,她也了解林沛軒心里有個怎樣的人,所以篤定了自己不可能會喜歡上他。
林沛軒看著桌上的菜,一盤炒白菜,一盤西紅柿炒蛋,一盆西紅柿蛋湯。他指著白菜問:“這菜怎么不放辣椒呢?”
云箏錯愕,她燒菜從來都是不放辣的,想了想,說:“你是病人啊,病人怎么能吃辛辣的東西呢?”
林沛軒依舊沒有動筷子。
其實對于無肉不歡的紀云箏來說,這樣的菜色根本激不起任何食欲,但她依舊夸張地說:“這幾個都是我的拿手菜哦,尤其是西紅柿炒蛋,簡直是人間美味!雖然這些菜都不辣,但是味道真的很不錯的,我嘗過的。”
看了她的賣力演出,林沛軒終于拿起筷子,他勉強吃了兩口,終于忍不住說,“紀云箏,你做的菜太難吃了。”
她幽怨地看著他,淚眼汪汪,林沛軒這才放緩了語氣:“怎么都是做的西紅柿?冰箱里還有肉跟其他菜,你沒看到嗎?”
她當然看到了,可惜她不會做……
第二天一大早她回到公司,看大家的眼神似乎謠言依舊沒有停止,也不知道簡思明怎么跟他們解釋的,一點用都沒有。
這天下午,她剛走到茶水間外,還沒來得及推門進去,就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你們是沒看到啊,她都快貼到林總身上去了。”隨即有幾個女聲驚叫:“天哪,看不出來她這么奔放啊……”也有人質疑:“真的假的,我看紀云箏不是這樣的人吧。”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那個熟悉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我好幾次去林總家送東西,我還不知道啊,他們兩個人眉來眼去的喲看得我都臉紅了。你們可別被紀云箏的表面給迷惑了,能把林總降了,怎么可能沒有點手段……”
胡說八道!紀云箏在心里吶喊,你壓根就沒來過林總家。原來造謠的人就是你,簡思明,虧我把你當朋友!
她心里著急,手里的杯子都快被她捏碎了,卻也只能沉默地站在門外,她聽見里面那人又壓低聲音說,“她現在可是林總面前的紅人,人家把林總哄得可開心了,開心地都醉在溫柔鄉里不問公司事了,你們幾個吶,以后說話小心點,別招惹她。還有,千萬別說這些是我告訴你們的,不然我肯定要卷鋪蓋走人了……”
紀云箏只覺得一顆心拼命往下沉,急急地跑回辦公室,呆坐了好幾分鐘,葉子齡這幾天一直沒個人影,她都沒人訴苦。剛想走就看見簡思明走了過來,云箏不動聲色地坐好,簡思明和往常一樣嬉皮笑臉地趴在她辦公桌前,“你臉色不太好,沒事吧?”紀云箏擠出笑容:“我能有什么事,Jessica,最近真是辛苦你了。”簡思明眨眨眼,“沒事,朋友間互相幫忙嘛,應該的。”
客套了兩句后,紀云箏拿了文件就趕緊離開。她覺得疲憊不堪,看著身邊的同事,她開始懷疑他們的笑容是否都包含著特殊的意味。
想起簡思明曾告誡她人言可畏,她不由的冷笑,原來人心更可畏。
手機“嘀嘀”地響,她掏出來看短信:七點半之前把標書送過來。
她看了眼表,時間還早,于是去了趟超市,又找了家飯店。從飯店出來剛好六點,身旁行人如織,她提著袋子走了很長一段路才打到車。
正是下班高峰,車開得很慢,穿梭在初春的夜色中,長街兩側都是璀璨的燈火,交錯著蜿蜒向前。她坐在車里,覺得自己渺小軟弱,仿佛是茫茫海水上一艘失去了動力的小船,孤寂地漂泊在黑暗里。要是葉子齡知道了她這么想,肯定又會笑她矯情。兩天沒見到子齡了,她想了想,還是打了電話,沒想到剛響了兩聲就被對方掛了。此時車剛好停下,她便把手機收了起來。
云箏一進門便說:“先吃飯再工作。”
林沛軒笑:“你怎么知道我還沒吃飯?”
她不說話,忙著把袋子里的東西拿出來。青椒牛柳、炒青菜、山藥木耳炒蝦仁,還有骨頭湯。
這次她學聰明了,從外面的飯店里買了現成的菜,并叮囑廚師稍微放點辣。其實她挺想自己燉湯的,但實在是沒時間,而且她的手藝……
他家面積大,從客廳的沙發走到餐桌也有好幾步,上次扶他走過去費了好大的力氣,這次她索性把菜全部端到茶幾上,反正地上也鋪了毯子,兩個人就坐在地上吃。
她先夾了一筷子牛柳嘗,他突然說:“你怎么偷吃!”紀云箏不知所措,只得也夾了一筷子給他。他正想吃,突然又放下筷子,掙扎著站起來,云箏趕緊去扶他,他揮揮手。云箏覺得他今天有些反常,沒說什么,就只看著他走進廚房。過了好一會他才出來,出來的時候手里拿著一個瓶子,一看就是酒瓶子。
“你不能喝酒。”
林沛軒擺擺手,“沒事,就喝一點點。”
云箏還是反對:“林總,你昨天還犯胃病的。”
他沒有說話,就倚在門框上,那樣高大的身軀窩在厚厚的睡衣里仿佛小孩子。他把瓶子緊緊抱在懷里,說:“今天是我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