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臨走進去的時候,明瑤自然而然地把頭擰到了一邊,面上也沒有好臉色。
兩個人已經一個月沒有正經坐下來說話了。每次靳臨一找到她,剛靠近過去,明瑤都會想方設法地離開,恨不得這輩子都不想和他相見似的。
靳臨不明白,為什么這件事在明瑤看來會有那么嚴重。
對于他找了個借口自己開房出去看球賽這件事,確實不對。但他的出發點也并不是不愿意在家里看,而是又想放開聲音放松一下,又怕打擾到對方,所以最好的選擇當然是出去。
但靳臨沒有想到,這件事在明瑤眼里簡直就跟出軌一樣嚴重。
他深吸了一口氣,邁開腿走過去。拉過一把椅子坐到旁邊。
“辛苦了。”
靳臨說著,聲音比往常的溫和一些。明瑤一生氣,他已經變成了婚姻關系中的弱勢群體。
男人說著,眼神還一邊不自覺地往旁邊的嬰兒床里望去。
兩個胖乎乎的小娃娃裹在襁褓里面,一左一右睡得正香,看起來乖極了。
說不高興肯定是不可能的。
靳臨心里面狂喜到不行,簡直可以說是抑制不住地激動,覺得胸腔內有一種無名的沖動,是讓人喜極而泣的。他那時只想將孩子抱起來,放到懷里好好感受一下,初為人父的感覺。
但同時,男人知道明瑤在生著自己的氣,所以又不敢很明顯得表現出來不合乎氣氛的喜悅。
明瑤沉著臉不想理他,整個房間的調性也被帶的有些壓抑,而這種壓抑下,卻又是劍拔弩張的激烈。
他連寬慰和讓她安心的話都說得小心翼翼。
“老婆……”
“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女人沒有化妝,但只是素顏也依然擁有著驚人的美麗。她天生長得極美,皮膚呈現出一種瑩凈而虛弱的白。寬大的藍色病號服,空蕩蕩的包裹著纖細柔軟的身體,似乎比以往更加攝人心魄。
明瑤平時的美都是凌厲且具有攻擊性的。
但靳臨反而更喜歡她現在的樣子。
沒有了那層脂粉,是女人最純然本真的樣子,像清水一樣。不僅不再盛氣凌人,反而顯得有些柔弱,是需要人保護的。
她的皮膚很白,保養得很好。睫毛很長,而且居然還是翹的。
“別生氣了,好不好”
在靳臨全部的人生里面。前二十七年,生活交給了他沉默;可后面的日子,婚姻卻又在逼著他開口說話。
他想了很久,最后才憋出四個字來。
靳臨實在學不會道歉的話,甚至還在私下里請教過陸忱應該怎么做。然而對方只回復四個字:死纏爛打。
他照做了,但好像并沒有任何效果。
由此,靳臨最近懷疑陸忱是不是在騙他。
“我說出去,我不想看見你,你聽不見嗎?”
明瑤終于回過頭來,只不過是用那雙美眸瞪了他一眼。
因為剛剛生產完的緣故,女人現在還很虛弱,聲音也不像平日里那樣明麗,甚至有一點點沙啞。
“我以后都不去看球賽了不行嗎?老婆,我真的知道錯了。”
靳臨覺得婚姻很難,很難。
比他學過的任何一門科目,考過的任何一次試都難。沒有標準答案,可能一套方法放在別人身上好用,但用到自己身上卻又是另一番場景。
他嘗試著去握明瑤的手,但也只是碰到了一下,很快便被女人抽離出去。
男人和對方已經很久沒有親熱過了。
剛剛摸了一下手,竟然都會有一種久違親密的感覺。
虐妻一時爽,追妻火葬場。
但他根本就沒有虐妻,也變得火葬場了。
“誰是你老婆。以后你就抱著電視機過去吧,孩子跟我姓,以后跟你也沒有關系。”
明瑤一想到靳臨做的事,她就氣不打一處來。
他倒是看球賽看得挺恣意的,還口口聲聲說是怕打擾她養胎才出去看的。可他問過她嘛?
她也想看,為什么不能一起看?
他想要自己的個人空間,她就不想要?
這實在是太不公平了。明瑤現在越來越后悔自己結了婚,她覺得當初自己腦子八成是進了成噸的水。
但靳臨此刻卻是欣喜的。
至少明瑤這一次和他說的話,已經是這個月以來說過字數最多的一句話。靳臨甚至覺得自己已經見到了勝利的曙光。
“那怎么可以?”
“老婆,你不能這么對我。”
他喉管動了動,忍不住道,像是低到塵埃里去。
家里人從小就告訴他,家里可以窮,但不能折了骨氣。
靳臨雖然家里窮,但上天還是憐惜的給了他聰明的腦子,以及一副不錯的皮囊。他一直就是最受老師喜歡,也最女同學歡迎。
甚至寒暑假期間去奶茶店里打工時,都有不同的女人給他塞過紙條。
他連看都沒有看。
第一次見到明瑤在開學典禮上,少女作為學生代表發言,而他是優秀學生代表,在后臺打過一個照面。明瑤或許不記得,但他記得很清楚。
發育中的少女已經有了驚艷的雛形,在當時的人群里已經是足以壓倒性的美麗。
在那樣校風森嚴的學校里,明瑤竟然還叛逆的涂了帶有一點顏色的唇膏。她的發尾微微燙過,有些發卷,領口是特意弄出來的蝴蝶結。
女人身上的高傲感是天生的,就是那種高傲感讓他覺得別扭又討厭。
靳臨當時便皺了皺眉,心里想的是自己一定不會喜歡這樣的女生。可就是這樣的女生,當晚就出現在了他青春期的夢里。
更可笑的是。
他此后的一切軟弱和讓步,甚至是低頭,都是在遇到明瑤之后。
“等你狀態好一點了,就搬回家里住。嬰兒房我已經打掃好了。”
他的聲音甚至有些嗚咽,聽起來可憐巴巴的。
“我還請了一個營養師過來,今天就煲了湯晚上可以帶過來。”
但明瑤這時候實在是太累了。
如果她還有力氣,一定能再跟靳臨對峙好幾個鐘頭。可如今的情況是,她剛剛生產完,身體虛弱得很,根本沒有精力和氣力去和男人拉鋸戰。
明瑤躺在那里不說話了,頭轉到靳臨的另一邊,閉上眼睛養神。
她不是原諒對方了,而是暫時性的中場休息。
但這讓靳臨本來就高興的心情變得更加高興。明瑤的不再堅持,意味著他可以留下來。四舍五入不就是她原諒他了?
靳臨有一種劫后余生的放松感。
與此同時,也肯定了一件事:死纏爛打確實有用。
女人太累了,閉上眼睛很快便睡了過去。靳臨則是去仔細看了看他的那兩個孩子。
不。
更確切的說,是他和她的孩子。
兩個小小的娃娃躺在搖籃床里面,看起來那么乖,手上很肉,粉嘟嘟的,能看得出是營養很好。
只不過靳臨看仔細了很久,也沒有看出來孩子長得究竟像誰。Xιèωèи.CoM
實話說,誰也不太像。
靳臨仔細瞧了瞧,甚至覺得這兩個孩子長得有些丑,臉蛋都皺巴巴的,五官也看不出所以然。
他和明瑤怎么會生出這么丑的孩子。
似乎只有閉上眼睛時,那長長的睫毛才無比醒目,像她。
靳臨今天是真的高興。
他都覺得自己像是一只大尾巴狼,尾巴都高興得要翹到天上去。
龍鳳胎。什么概念?
這個概率是真的很低,何況他們兩個人只是正常受孕,沒有介入任何科學手段。一下子兒女雙全,還有什么好奢求的?
在他本來的字典里面,至少要等到三十五歲以后才會考慮結婚生子的事情。
卻沒想到這個計劃不僅提前了幾年,還直接一步到位。
靳臨忍不住站起身湊上前,吻了吻明瑤的眉心。
其實女人是能夠感覺到的,但她實在是太累太困了,一旦閉上眼睛,睜都睜不開,也就任由著男人去了。
——
醫院樓下的花園里,姜甜和陸忱在散步。
女孩子的手被包裹在男人寬大的掌心中,暖暖的,有一股熱流順著皮膚傳遞到心口。
姜甜因為不太方便,所以在后面走得很慢。陸忱牽著她的手,也盡量將步子縮小再縮小,走得也很慢。
“生得居然是雙胞胎欸,真的好幸運。”
她由衷的替明瑤感到開心,她覺得對方值得。
“不過照顧起來應該困難也會多一些吧,而且感覺生寶寶的時候好辛苦……”
“嗯。”
陸忱點點頭,淡淡回了一句。
明瑤生產的時候,姜甜和陸忱都在手術室外面,能聽到里面的聲音。姜甜在想,也不知道自己生產的時候會是怎么樣。
想到這里,女人還有一些擔憂。
她低頭,不自覺摸了摸自己硬鼓鼓的肚子,眼底閃過一絲憂愁。
其實預產期早就已經到了,但是自己肚子里這個小寶貝似乎特別沉得住氣,根本就沒有動靜。
偶爾在肚子里面翻個身,踢踢腿活動一下,就讓姜甜緊張得不行,總以為他要出來了,但每次又都是虛晃一槍。
他到底什么時候出來呢?
這種懸而未決,很重要的事要來不來,卡在中間最難受。
“我有點害怕。”
姜甜低下頭來,抿了抿嘴唇,小聲說著。
她的確是害怕。懷孕的過程一直有人照顧著,其實并沒有那么難。因為姜甜很怕疼,所以生產的過程才是她真正恐懼的東西,一想到,心頭就微微的發緊,有一種無措的驚慌。
真的好難啊。
陸忱卻捏了捏她的手,停下腳步,聲音十分耐心且溫柔。
“別怕。我陪著你。”
“但是我不想要你陪。”姜甜蹙了蹙眉,小聲這樣說。
要是陸忱在,姜甜總覺得自己好像反而更使不出力氣了。
剛這么想完,肚子里的小東西又踢了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