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瑤懷孕了。
    姜甜很開心,靳臨很驚喜，陸忱雖然沒有特別多的表現但也是高興的。
    唯一心情不怎么美好的就是陸北淮。
    都說長兄莫如父。
    陸北淮從很早開始就已經擔起了家里長輩，照顧弟弟妹妹的責任。再加上陸明瑤是陸家唯一的掌上明珠,就這么一個姑娘，自然寶貝得很。
    他幾乎已經給她規劃好了一切，包括一個名門閨秀應該有的路線。
    先讀個金融專業，再出國讀研，回來也方便給她安排。
    可偏偏自己這個妹妹是個最不省心的主兒，從來都要和他對著干。
    他讓她讀經濟，她改成了表演。
    他讓她出國，她瞞著他簽了國內的經紀公司。
    他給她介紹家境相當,名下產業無數的朋友，明瑤更是直接放了人家鴿子。
    他很久之前就見過靳臨。
    那時候對方還是個窮小子,除了臉長得還行，其余在陸北淮眼里都是一無是處。
    所以當時明瑤和對方談戀愛的時候,他也想當然的認為自己這妹妹就是玩玩兒,等新鮮勁兒過去就好了。
    當然,結果也如他所愿。
    高中時候的明瑤和靳臨很快分手。明瑤雖然難過,但也就是哭了幾天而已，此后又像什么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陸北淮也想當然的認為這件事翻了篇。
    哪怕后來靳臨在國內的律師界名聲鵲起，也沒有后悔當時的決定——他當時在暗地里調查過靳臨家里的情況。
    像那樣家庭出來的男人。明瑤和他在一起，以后能幸福才是天方夜譚。
    但陸北淮沒想到明瑤會請靳臨當法律顧問。
    不過,好在這一兩年以來，兩個人也只是掛名的合作關系,其他什么也沒有發生。陸北淮也欣慰的認為,是妹妹長大了,思想應該也跟著成熟了。
    所以當他發現兩個人又在一起的時候,簡直是晴天霹靂。
    對于這件事，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的。
    所以他找了明瑤談話，把事情的弊端一一攤開來和明瑤講明白，卻沒想到對方依舊充耳不聞，油鹽不進，只是坐在那里聽著，心里卻有著自己的盤算和想法。
    這個除夕，陸北淮的郁悶起始于明瑤回來，又在明瑤懷孕的消息傳出后達到頂峰。
    所有人都是高興的，只有他像個異類。
    陸北淮實在想不通靳臨有哪里好，值得明瑤犯傻成這樣。他唯一想到的就是自己的這個妹妹前半輩子過得□□逸舒適了，所有人都把她捧在高處，反而會對自己世界之外的人產生好奇。
    明瑤是叛逆。
    但她的叛逆不是遲來的，而是與生俱來的，走得也要是最不同尋常的路。
    這點讓陸北淮很頭疼。
    如果懷孕的消息被媒體曝光，帶來的負面后果無法估量。
    他不明白明瑤從小就伶俐聰明，為什么獨獨在這件事情上，卻蠢得不像陸家人。
    所以在陸北淮看來，唯一的問題就是靳臨。
    他從不否認自己對靳臨有偏見。
    而且，這種偏見發展到現在已經不僅僅是偏見，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看不順眼。
    陸北淮今年三十五歲了，一直沒有成家。
    結婚交往這種事情在他眼里就也應該是兩個利益集團的博弈與合作，效益的最大化，而不是年輕人眼里那些虛無縹緲，情情愛愛的東西。
    他從不否認愛情，但也明確認為人生中愛情只占微乎其微的部分。
    幾乎等同于，可以沒有。
    他不明白為什么陸明瑤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選擇，卻還是要選一個門不當戶不對的下下策。
    他覺得這種行為很愚蠢，只有腦子不清醒的人才干得出來。
    而很明顯——自己的妹妹就是那個腦子不清醒的人，而一切不清醒的源頭就是那個破律師。
    他依然記得那夜除夕，明瑤在書房里和他說過的話。
    “你讓我嫁給我不喜歡的人，我一輩子都不會快樂的。”
    漂亮的女人坐在沙發上，平靜注視著他，眼睛里面沒有一絲絲膽怯。
    他們三個人里面，明瑤長得是最像母親的，眉眼間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一樣。每當看見那雙眼睛，陸北淮都會有一瞬間的恍惚和傷感。
    他記得妹妹從小女孩變成女人的過程。
    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到現在全然綻放開的，嬌艷無比的荊棘玫瑰。
    具體是從哪一天開始的呢？
    他也記不清了。
    陸北淮只記得明瑤初中時，房間里會出現各種各樣來路不明的小禮物，各種各樣不同信紙的情書，還有陸陸續續出現在家外面不遠處街道上，向這邊張望過來的小男生。
    有時候人的成長只在一瞬間。
    少女苗條的身姿，扎起來的馬尾，校服裙擺下細長的雙腿，還有繃得越來越緊的胸口前的衣襟。
    他忽然意識到，小女孩會變成女人，自己的妹妹也終有一天會長大。
    會被另一個男人牽走，離開他，去組建新的家庭。
    陸北淮當時也不過十七八的年紀，他想，如果那一天真的來臨的時候，自己一定會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終于完成了父母的遺愿，代替他們看著弟弟妹妹長大，找到自己的人生。
    可現在他才發現，這一天真的到來的時候，卻并沒有那樣好受。
    他很自責。
    自責于陸明瑤的眼光如此糟糕，做法如此愚蠢，簡直糊涂至極。
    很難說這是不是他的錯，但至少，無法坐視不管。
    “你都沒有試過，你怎么知道自己會不幸福。”
    陸北淮坐在椅子上，看著明瑤沉聲說道。
    他希望明瑤能盡快清醒過來——她跟靳臨在一起，并不合適。
    “和自己不喜歡的人一起吃飯，一起睡覺，甚至是生孩子，然后就這樣過完一生。”
    說到這兒，女人纖長的睫毛微微垂下。
    “光是想一想就已經覺得窒息，人生還會有什么希望呢？”
    她卻反問他。
    陸北淮皺了皺眉，“感情不是黑白分明，不是只有喜歡和不喜歡這兩種。有很多東西都是灰色地帶。你所謂的喜歡也只會存在于一段年齡里的荷爾蒙沖動。”
    “可三年，五年，甚至十年之后呢？”
    “你所謂的喜歡持續不了那么久，但金錢、社會地位、權力卻可以。”
    他簡直不能說得更明白一些。
    “但那是你想要的，而不是我想要的。”
    明瑤卻打斷他的話。
    “哥。”
    她忽然叫他，聲音放和緩了許多。
    “我已經是個成年人了，我清楚自己做的每一個決定，產生的后果也是我自己承擔。我知道些在你看來可能并不明智，但至少是我自己選的。”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聽你的話嫁給別人，我會記恨你一輩子。”
    “像現在這樣，不管怎么說是我自己選的。我以后也不會因此而責怪你，至少你提醒過我，我沒有接納，那也是我自己的問題。”xしēωēй.coΜ
    “你希望我記恨你一輩子么？”
    她問。
    他當然不希望。
    陸北淮看著明瑤，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而且事情也沒你想象的那么糟糕，你能想到的事情我也有考慮過。我也沒有想要多么大富大貴，好像沒有那種欲望了。賺錢我自己就可以，也并不指望另一半。我只希望和我在一起生活的人是我真心喜歡的。”
    “他對我好，忠于我，這就足夠了。”
    “當然。”
    說到這里，明瑤忽然頓了頓，嘴邊彎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如果他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我不會放過他，你也不會的。不是么？”
    他了解她，她也同樣了解自己的哥哥。
    “他現在是我喜歡的人，說不定真等到一年后，兩年后就不是了呢。但至少我曾經擁有過，才不會覺得遺憾和惋惜，否則可能等到老了也會一直想著，遺憾著。”
    “我不想要那樣的遺憾。”
    明瑤說。
    陸北淮坐在她的對面，沉黑色的眼睛定定的看著她，卻說不出來一句話。
    喜歡的人……
    男人蹙了蹙眉，像是陷入沉思般。
    他沒有喜歡過任何人，所有的一切在自己眼里都是等價交換，利益往來。甚至可以說，不曾對除家人以外的人付出過任何情感。
    所以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感覺。
    他可能……一輩子也體會不到了。不過無所謂。
    至少，陸北淮知道自己是清醒的。
    他愿意清醒。
    ——
    在陸家過完年，姜甜和陸忱又回姜甜娘家呆了小半天。
    吃完團圓飯之后，開車正往回家返的時候，少女還沉浸在明瑤懷孕的這一個消息所帶來的驚喜中——她實在太開心了！
    要知道，自己以前可都是在網上才能看到明星的八卦消息。
    可這一次，她卻是一手資料的見證人！
    “好開心啊，也不知道會是男寶寶還是女寶寶，我覺得一定都很好看。到時候我們一起送幾件寶寶的衣服給他們當禮物吧！”
    “不過姐姐他們準備什么時候準備婚禮呢？”
    “這件事情是不是應該先保密啊？你放心！我跟誰都沒有說呢，不過我現在好替他們高興！而且不知道為什么，好緊張啊！”
    “哈哈哈又不是我懷孕，也不知道我為什么要緊張。”
    小姑娘坐在副駕駛上，一路都說了很多的話，來來回回也都是圍繞著明瑤懷孕的這件事。
    但和少女的激動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陸忱顯得很淡定。
    甚至淡定得不正常。
    他從頭到尾都冷靜地目視前方，臉上也沒有特殊的表情，只是偶爾嗯一下，表示自己聽到了小姑娘的話。
    “為什么感覺你不激動啊？你不覺得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嗎？”
    姜甜察覺到了陸忱的安靜，忍不住問了這么一句。
    卻沒想到男人轉過頭看了一眼她，又轉回去繼續開車，只是悠悠說了一句。
    “我那么激動做什么。”
    “又不是我老婆懷孕。”
    姜甜：“……”
    小姑娘的屁股坐在柔軟的座椅上，一動不動。她看著陸忱吞了屯喉管，總覺得對方又在話里有話。
    可……可是……
    這也不是她說懷就能懷上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