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欺人太甚!”
姜甜嘴唇動了動,纖細白凈的手指緊抓著袖口,整個身子都繃得緊緊的,眼神分外不高興。
她本來覺得是陸忱是開玩笑的,誰知道對方居然是真的那樣認為。
小姑娘很生氣地扔了一下手里的衣服,然后快步走到旁邊的床邊坐著,背對著男人,活像一個受了氣的小媳婦。xしēωēй.coΜ
陸忱看著她,心軟了一下。
他走過去,在姜甜身邊不遠的地方坐了下來,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捋了捋少女的頭發。
小姑娘今天扎了一個高高的單馬尾。只是很簡單的發型,但上面有一個正紅色的蝴蝶結,卻顯得日系又活潑。
她發質柔軟,露出一小截脖頸和白凈的小耳朵。
從陸忱的角度看過去,陽光都是打在剛剛好的位置,像是電影里選取的一幀精致的鏡頭。
“怎么這么容易生氣?”
他聲音溫和,文質彬彬,似乎沒有被任何事情所影響。
姜甜扭過頭去,并不是很想搭理他。
她在想,自己看上去真的有這么不聰明嗎?
好吧。陸忱小時候拿得都是物理和化學全國競賽的那種獎狀,她卻只拿過校級畫畫相關的獎項。
這么想著,少女心里面忽然有一絲悲戚。
在這段感情里面,她好像總是被牽著走,永遠也離不開對方給她設置好的迷宮。
她總是暈頭轉向,對事態的發展也懵懵懂懂。
甚至不知道怎么了,就已經慢慢到了這一步,無法倒回——自己居然都已經結婚了,很大程度上,人生都已經提前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
可中間的過程卻是空白。
姜甜被自己的念頭嚇了一跳。她低著頭思索了好久,越想越覺得自己很虧。
“我還沒有談過戀愛……”
少女的嘴唇動了動,忽然輕飄出一句,“而且也沒有穿過婚紗,沒有度過蜜月……”
她想著想著,躺到在床上,小嘴巴一撅。少女的眼睛呆呆地看著天花板,小臉上滿是泄氣的表情。
陸忱垂眸看著她,心口纏繞過柔軟,低笑了一聲。
“想和我談戀愛么?”
他問著,語氣輕輕。
姜甜紛飛的思緒被男人的這句話拉了回來。她臉紅了半截,心也跟著咚咚咚地跳。
“誰要和你談戀愛啊……”
少女慌里慌張地,極力否認。
她躺在床上,兩只小腿自然地在邊緣處垂下,眼睛稍微往旁邊移動下,便恰好對上陸忱。
清澈的陽光下,男人的眸子黑白分明,下頜線精致,神色溫柔。
有一種羞赧在小姑娘的身體里,正不動聲色地燃燒開來。
“不想跟我談,那你想跟誰?”
他看著她,眼底透露著隨意而又慵懶的,淡淡的笑意,聲音低沉又性感。
饒是再硬的心臟都被撩得軟了下來。
姜甜眨了眨眼睛,臉頰上掛了一層的火燒云,“我……我怎么知道,反正……這都是怪你。”
她很快移開眼神,喃喃地說。
“我都不知道談戀愛是什么感覺……”
別人談戀愛的時候都是怎么樣的呢?
她只記得當時住在女生宿舍樓的時候,每次下課都有好多男生送女朋友到樓下。晚上的時候也總是有好多對兒小情侶在樓下卿卿我我,好久都不上來。
看起來好幸福哦。
“你也會有的。”
他笑著這樣對她說,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頭。
姜甜扭過頭看了陸忱一眼,只覺得實在是太便宜對方了。被追是什么感覺啊……她都沒有體會過。
自己就已經被賣了!
“我不想跟你說話。”
她一邊賭氣說著,一邊重新爬起來收拾衣服。
小姑娘把衣服疊好,每一件都板板正正的放進衣柜里。然后把行李里的電子設備也放在床上,準備放回到她的小工作室里。
昨天晚上沒有畫客單,也沒有給學生批改作業,積攢了一堆工作。
這讓她心里面有一種極大的負罪感。
陸忱一直在旁邊看著她,看著她抱著衣服和雜七雜八的小東西,嬌小的身子不斷在房間里走來走去,內心似乎被一種帶有溫度的光芒所漸漸充盈。
他的世界,終于又有了光。
之前的日子究竟是怎么樣過的呢?
陸忱已經快不記得,就好像那已經是一段無法解釋的劇痛。
腦海中分明有無數的畫面在浮現,卻滿滿都是黯然的色彩。
他第一次嘗到酸楚的意味,卻仍要在表面上表現出沒有一絲灰心,沒有一絲泄氣的意味。哪怕心里早已燒成死灰,不抱希望,卻對誰都是守口如瓶,避而不談,仿佛任何分離和爭吵都沒有發生過。
只有夜晚,空無一人的時候,才沒有辦法再自欺欺人。
就在這個房間里,每一種東西都在沉寂著,卻又無時無刻地不在提醒著他:她走了。她不愛你。
一點點也沒有。
他想用力去握住,試圖抓緊,但卻只是適得其反的一場空。
剩下他一個人,該怎么辦?
這是陸忱也回答不出來的難題,只是感到疼痛和頹然,像是被生活判了死刑,被一把刀捅了百遍不止。
在同一個地方,同一處傷口。
晚上難以入睡,他就靠在那張椅子上抽了無數根煙。
四周黑暗,只有濃烈的煙霧從氣管鉆入胸腔,最后到達心底,密密麻麻的籠罩其中,直到香煙在指尖燃盡,又是新一天的黎明。
他有時也會用酒精來麻痹神經。
躺在冰冷的浴缸里,酒精至少也能讓他得到短暫的緩解。
陸忱會想起姜甜對他說過的話:為什么你要把我的生活弄亂,為什么偏偏是我?
同樣的問題,他也問了自己千千萬萬遍。
為什么是她?為什么。
他一想起來,捏著煙蒂的指尖就會微抖不止,身上火燒火燎地痛。為什么他見過了那么多風景,那么多人,可無法釋懷地卻還是最開始時的那種欲望。
男人心潮翻涌,心緒難平。
有時竟然也難以分清究竟是他不放過她,還是,她不放過他。
其實最初的時候,他對姜甜只是像對其他的小孩一樣的看法:幼稚、愚蠢、不自量力。
她知道他做了手術暫時看不到,卻還總是跑過來,在他旁邊坐著。
有時候是單純地聊幾句,問一些無聊透頂的問題,抑或是絮絮叨叨地說自己今天被扎了幾次針,護士小姐姐送了她什么好吃的。
有時候也會給他帶點她自己偷偷藏下的糖果。
陸忱最開始只覺得不耐煩,可漸漸卻也習慣。
他也看不到她的樣子,只能聽到她的聲音,然后再在腦子里描摹出一個模糊的輪廓。伴隨著的是青草的香氣和陽光的溫柔,還有話梅糖,甜甜的味道。
只是,這種習慣很快又被別離打斷。女孩子很快出院,也沒有再出現。
陸忱已經不記得最后一次遇到她兩個人說了什么,仍是無關痛癢的對話。他只是曾記得,心里面第一次隱隱的,密密麻麻的沖動。
想要知道她的名字。
哪怕他最后裝作若無其事,還是沒有問出口。
潦草的遇見,再潦草的分別,好像只是漫長人生里平平無奇的一筆。
但那個夏天對于陸忱而言卻是難忘的,甚至有著不同尋常的意味。恢復光明之后,第一件做得事情,是找到了她的名字。
所以他在后來的歲月時常在問,為什么。
沒有人回答他,他就自己編造了一個理由。并在此后,固執地堅信:是因為,上帝見他太孤獨了。
失而復得的驚喜,得而復失的創痛。
他都經歷過了。
見過她圓圓的淚水,也見過她明媚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要放棄,周圍所有的人,所有的事也都無時無刻地不再提醒著他放棄:
她并不愛你,她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只會擔心、害怕、驚懼和流淚,請還給她快樂,以及自由。
其實他一直都懂,只是不忍被挖心的痛。
可自己和她,總要選擇一邊。
陸忱是一個自私的人,他一直選擇的是自己,卻也在最后選擇讓她走。
如果只能選擇一邊。
至少他希望,對方能比自己快樂。
陸忱仍記得送姜甜回去的那一天,他回來倒在床上,仰面看著天花板,終于能在酒精的驅使下睡去。
但他卻很快又夢到她,然后在夜里驚醒,一身身的汗水。
面對空蕩的房間,以及難以挽回的結果。
后來的深夜里。
在黑暗、酒精、煙蒂以及心跳令人絕望的轟鳴聲中。他無數次悲涼的祈禱,痛苦的懇求,只求上帝能再給他一次機會。
并保證:這一次他只會靜靜看著,溫柔地笑。
再也不問,她到底愛不愛他。
他不要知道答案了,也不再想知道答案。
因為他陡然間發現:自己苦苦追求的,某種虛無的答案和安全感,和真實的她相比,竟顯得是那樣無足輕重。
他心里明白。
自己是個混蛋,卻妄想和天使結為夫妻。
他本以為自己就要永遠這樣下去,永遠沉淪和被封閉在黑暗里。
像個傻瓜,越掙扎卻又陷得越深,連自救的辦法都沒有,差一點就要死掉。
但這時,姜甜卻回來了,帶著她思索了很久的答案。
使他再次,絕處逢生。
“你一直看著我做什么?你不去學校么?”
“哦對,我忘了,放假了吧。”
小姑娘撓了撓頭。
“可是實驗室不是有項目要忙嗎?”
少女清亮軟糯的聲音打斷了男人的思緒。
陸忱回過神來,看到此時的姜甜正站在門口,手里抱著他的筆記本電腦,回過頭來問他。
上午冬日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照射進來,在對方的身上留下一層暖絨絨的光。
一切美好和甜蜜,都在此時流淌至心房。
烏沉沉的大眼睛,像是他在大學時見到她時一樣,干凈又天真。
——
“我是個混蛋,卻妄想和你結為夫妻。”
“沒關系呀,因為……”
“我也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