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晴從陸家老宅出來后,也不知道去哪里,晃晃悠悠地在公園坐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
她既不想大半夜的回宿舍影響舍友,又不能回家,否則按父母那個調性一定會盤問得清清楚楚。
去酒店嗎?
相信以陸北淮的勢力,只要她入住了酒店,有了系統記錄,對方不出半個小時就能把她找到。
傅晴不想被找到。
其實也挺矛盾的。說不定自己在這邊顧慮來顧慮去,結果人家根本就沒有要找她的意思呢?
傅晴覺得自己心里空空的。就好像是一直很充盈的精神世界一下子少了些什么,都被抽空了,暫時又找不到別的什么精神支柱。
她在公園里面轉悠了一會兒,在24H便利店里買了瓶啤酒,坐在長椅上喝。
那時已經過了零點,街上已經沒有什么行人,只有偶爾的幾輛車和送外賣的小哥路過。傅晴一點也不喜歡喝酒,也想不出那種東西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讓人上癮,卻沒想到幾口下去,苦著苦著竟然也嘗出了些特別的味道。
對傅晴來說,喜歡陸北淮就跟喝德啤是一個感覺。
每一口都很苦,甚至喝下去要抖一抖身體,可是又忍不住再嘗下一口,簡直就像是在自虐。
為了他,值得嗎?
答案是否定的。一點都不值得。傅晴今天終于能清醒認識過來,陸北淮對她來說就是一塊石頭,無論如何也捂不熱的。
她決定放棄了。
女人喝完了一罐啤酒。路邊有一些大半夜從夜場出來玩的年輕人,在公園里吵吵鬧鬧。傅晴覺得不太安全,還是在群里問了問家住在附近的朋友,暫時去借住了一晚。
她心情不好,后面的幾天也找輔導員請了假,找了輛面包車司機送她去了滬城旁邊的度假村。
被人找到的時候,傅晴正在度假村的咖啡廳里面打游戲。失戀確實蠻難過的,她也沒有想好怎么去應對,不過打游戲看看電影泡泡溫泉,就會覺得生活好像也沒有那么糟糕。
再說了,本來她也沒想過要嫁給陸北淮,只是突然有了這么個機會。
如果就因為陸北淮不喜歡她就要尋死覓活的話,她前半輩子是怎么過來的啊,難道還不活了?
傅晴想開了之后覺得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喜歡她的人很多,自己何必吊死在這一棵樹上徒增不愉快呢?她想得開,只不過仍會因為想到對方的明自而難過。心里一晃而過的時候,心里也會微微的難過一下。
她打游戲打得很愉快,正盯著屏幕,卻被人擋住了光。
再抬起頭來的時候,面前是一個微笑恭敬的男人,簡單的正裝,看上去很年輕,有一種莫名的親和力。
傅晴取下耳機,“請問有什么事嗎?”
“您好,我是陸書記的秘書。您走了之后陸書記很擔心你的安全,所以我來這邊也是希望能夠勸您回去。”
傅晴本來心情不錯,到此卻完全低落下來。
陸北淮很擔心我的安全。所以擔心得“特意”派一個秘書來叫她回去么?
多少有些太好笑了。
真是辛苦他了。
“我沒有什么事。你也看到了在這邊很安全。既然是陸北淮擔心我的安全想要讓我回去,那就麻煩你回去轉告他,擔心我的話可以自己過來跟我說。”
傅晴說完,又戴上耳機打游戲去了。
小林秘書的額頭上冷汗直流,心里面暗叫這次可真是一個苦差事。陸書記明明就是擔心人家,還不愿意自己出面。但是用腦子想也知道人家姑娘肯定不樂意。
但沒辦法,領導都已經安排了,自己還能怎么辦?
小林訕訕地擦了擦汗,臉上還得掛著笑意然后轉身離開。
……
度假村咖啡廳外不遠處,停著一輛黑色的車。
小林上車后,先是打量了一下陸北淮的臉色,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開口:
“書記,傅小姐說……說她在這里挺好挺安全的,還說如果您要是真的擔心她想讓她回去就自己去找她說。”
“書記……您看您人都來了。女人嘛,肯定都是希望能被哄一哄的,您要是親自去,傅小姐肯定會很高興的。”
小林說著說著聲音就開始發抖,忽然意識到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
不過他確實不明白。
陸北淮人都來了,哄得也不是什么小三小四小五之類的女人們。自己家老婆,有什么拉不下臉來的呢?
不過那小姑娘是真的好小啊。
若不是親眼所見,他還真不敢相信剛剛那個小姑娘就是陸北淮陸書記的妻子。兩個人怎么看好像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一樣。
但聽了小林秘書的話,陸北淮只是轉過頭來,低聲問了一句。
“我剛剛給你的任務是什么?”
男人的聲音又沉又穩,加上與生俱來上位者的氣質,總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力。
“把……把傅小姐勸回家。”
小林在原地緊張得手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了,只是戰戰兢兢地說。
的確,是他沒有做到。
陸北淮沒有再說話,但小林已經迅速明白過來了領導的意思。他冷汗直流,只知道自己不僅沒有完成任務,而且剛剛還嘴賤多話了。
“對不起!我明白了,我現在立刻回去請傅小姐回家。”
說完,又急匆匆地下車去了。
陸北淮透過車窗,視線落在咖啡廳最靠玻璃門的那個位置。就在那里,傅晴帶著耳機對著電腦在敲敲打打。
男人的眸子沉了沉,隨后轉過頭,又收回了視線。修長而自帶冷感的指尖輕輕在真皮扶手上敲了敲。
其實他也有想過,是不是自己那天晚上說的話太重了。
其實他很了解傅晴,就是個小女孩。本質不壞,也沒有什么心眼,骨子里面是天真樂觀的秉性。從離家出走這一點看來,心智也還算不上成熟。
陸北淮有時候會感到心累。
他理想中的妻子雖然也不強求于溫柔大方,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又或者說是能夠給他什么幫助,但至少是善解人意,不會給他制造出任何麻煩的。
傅晴和他的理想結婚對象,完全是南轅北轍。
他喜歡安靜的,而她卻是熱烈的。
但經過這些天的相處,陸北淮覺得傅晴也沒有自己之前想象的那樣難以接受。她的確有小孩子脾氣。但小孩子嘛,氣性都是幾天就忘掉的。
他在她身上看到了久違的青春和活力,像小獸一樣乖張又膽大。
陸北淮覺得傅晴只是年紀還小,等再過幾年,等她畢業,再做一個呆在家里的全職太太應該便會成熟穩重下來。
人總歸是會成長的。
……
此從陸北淮的秘書走了以后,傅晴的心里就像堵了一塊東西。
陸北淮算什么東西?
她承認自己喜歡對方,也承認自己內心肯定是有希望陸北淮來哄她勸她回去的那一面存在。其實只要陸北淮跟她好好說,解釋清楚身上為什么會有女人的味道,她也就不生氣了。
要求就這么簡單。
可陸北淮呢?他是找她了沒有錯,卻是派一個秘書來。
傅晴真實的意識到自己在陸北淮那里的地位,或許就像那些花花公子在外面的隨便摘的一朵玫瑰,說到底是一文不值,甚至是不夠格讓他出面的。
女人心里面最后一點的念想也被澆滅了。ωωω.ΧしεωēN.CoM
她在那里坐著的時候,雖然面對的是屏幕,看起來像是在玩游戲。可其實只有傅晴自己知道,她完全心不在焉,操作也是一頓亂點,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傅晴甚至已經想到了離婚。
不過幾個小時的事情,她已經徹底明白過來自己在這個婚姻里的未來一片黑暗。
陸北淮現在是對她不冷不熱,只是厭惡她的討好,不喜歡她的幼稚行為。但是以后呢?誰也說不準哪一天這塊冷冰冰的石頭會不會遇到一個人,石頭就化成了水。
而她又會怎么樣,被掃地出門?
到時候自己可能真就變成了滬城上上下下的一個笑柄,茶余飯后的閑談素材。
可是現在,她嫁給陸北淮甚至還不到一個月,這樣快速的閃婚閃離對兩方的家庭都不好。
傅晴心里也很清楚,自己家的公司需要陸家的幫助。而自己只不過是一個棋子而已。更確切的說,是一個之前心甘情愿當棋子的棋子。
因為家里的關系,婚肯定是一時半會無法離掉。
但傅晴有別的方法離開。
正這樣想著,身前的陽光又被遮住。她抬起眼簾來看,映入視野的是剛剛出現過的熟悉面孔。
“傅小姐,您就跟我回去吧。”
“陸書記和您的事情我也知道了,但這件事真的是您誤會了。而且咱們制度上有規定,你看,我也不是女的對吧?我們都是標準的男領導配男秘書,女秘書什么的完全是從來都沒有過的。”
“而且您放心,陸書記這個人是出了名的潔身自好。”
“之前是有人給他送過姑娘,他也是完全的不為所動。至于您覺得他身上有香水味這件事,我還特意去調查了一下。這件事其實就是個烏龍。給我們陸書記分配的那個司機啊,那天正好心血來潮想讓車里面味道更好一點,特意噴了點香水。那瓶香水是她老婆不用了之后給她當空氣清新劑用的,至于您的那種猜測完全是不可能的。”
小林苦口婆心地解釋道。
但他忽略了一點。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樣子,早就已經不是那一點香水的問題了。
“我知道了。”
傅晴淡淡地說。
小林勸得苦口婆心,但她卻沒有聽進去幾句。雖然知道了香水的事情只不過是一次烏龍,但真正讓自己寒心的是陸北淮對她的態度問題。
她取下耳機放到身后的包里,然后關了筆記本電腦。
“我知道了。”
傅晴也看得出來是怎么回事。自己不回我,倒霉的就是眼前的這個秘書。
陸北淮反正是擺正了態度出來,讓她認清了自己的位置。
再加上女人手機上已經有十好幾條來自父母和哥哥那邊的未接電話,想必那邊已經知道了她和陸北淮吵架,離家出走的事。
傅晴不想把這件事弄得人盡皆知,自己也沒有面子。但她也肯定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和陸北淮在一起了。有些事情一旦改變,想要再回去就難了。
但陸北淮顯然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他只當傅晴是小朋友鬧脾氣,等鬧夠了,氣沉下來,自然而然就會回來。
當天晚上,傅晴回到了陸家。
陸北淮當時還在辦公室,聽到消息后竟也算是松了一口氣。與此同時,心里面也在想要找個機會跟傅晴說明白一些,至少在這種原則性的問題上,她完全沒有擔心的必要。
同時也想說一說自己對她的期望,至少是能夠安靜一點,乖一點,不要惹是生非就可以了。
不過這件事情自己也不是沒有責任。對方還小,自己當時說話的確有些重了。對此,陸北淮手里拿著的鋼筆不自覺在文件上輕點了幾下。
“你說像傅晴這么大的小女生,一般都喜歡什么?”
他抬起頭,若有所思地問旁邊的助理。
“不管年紀怎么樣,只要是女人肯定都喜歡花花草草,寵物首飾之類的。陸書記,依我看您啊,我幫您去訂束鮮花,然后再買份項鏈送給傅小姐,她肯定就會很高興的。”
旁邊的助理認真說。
“嗯。”陸北淮點了點頭,沉聲道,“那你就去辦吧。”
——
晚上的時候,陸北淮特意提早結束了工作回家,準備和傅晴一起吃一下晚飯。
但他卻沒有想到傅晴根本不在。
“她人呢?”
陸北淮面色有些不太好看,自然也沒有什么胃口,沉聲問剛剛準備好飯菜的宋阿姨。
“小夫人說她晚上在學校食堂吃。”
宋阿姨小心地說。同為女人,其實她也能看出來傅晴是真的傷心了,回來放了個行李就走,臉上的小表情也是低沉的,仿佛被一團烏云所籠罩。
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事。
但是她對傅晴這個小姑娘印象很好。能讓平時那樣一個活潑又開朗的小姑娘忽然變得這樣安靜,甚至還離家出走,陸北淮肯定是做了什么讓人家不高興的事情。
不過陸北淮是什么樣的人?她惹不起,所以也不好多說。
“以前不是都在家吃的晚飯么?怎么今天要去食堂了?”
陸北淮有些不悅。
“這個……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宋阿姨也不好多說,趕緊找了個借口離開了。
——
傅晴回來的時候,家里客廳的燈是開著的,但里面沒有人,安靜得很。
她以前每次回來的時候都覺得心情特別好,想快一點回臥室洗完澡躺在床上玩手機,等著陸北淮回來,總之都是開心的。
可今天卻不知道為什么,每往里面多走一步都覺得壓抑。仿佛有什么重物壓在了胸口,那種感覺怎么也揮之不去。
以前,她恨不得每天都膩在陸北淮身邊。
現在則是能在外面呆多久就在外面呆多久,一想到回家就覺得難受。
她深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背起書包往樓上走。家里的樓梯不久前才剛剛翻新過,可走起路來仍就有吱呀吱呀的微響,哪怕傅晴已經盡量放輕了腳步。
路過陸北淮書房的時候,女人的視線從門的下方一掃而過。
書房亮著燈。對方應該在里面。
不知為何,傅晴的心突然緊了緊。她屏住呼吸,加快腳步離開了那片區域,轉了個彎回到臥室。
兩個人的房間和她走的那天并沒有什么兩樣。
陸北淮是個很奇怪的人。幾乎所有的床單被罩枕套都是一模一樣的,灰黑白。就好像當初買的時候就一下訂了十幾套一樣。
傅晴以前也不覺得這有什么問題。
只是她更喜歡顏色鮮艷一些,更有生活氣息的一些顏色。比如黃色,綠色,藍色粉色之類的,但這些畢竟都是生活中細枝末節的瑣事,只要能和陸北淮在一起,每天睡一模一樣的床單又有什么問題呢?
但現在傅晴卻覺得,陸北淮真是一個很無趣的人。
骨子里就無趣。
就像陸北淮說的一樣,他們兩個人一點也不合適。是自己當初沒有考慮周全,一下子上了頭。其實她和陸北淮根本沒有共同話題,沒有可以聊的東西。
為什么要跟陸北淮在一起?她多氪金養點紙片人不好么?畢竟紙片人長得好看,說話又好聽,沒有任何缺點。
更重要的是,永遠都不會出軌。
只有一方面的愛意是不足以支撐婚姻的,更何況她這單一方的愛意都已經消磨殆盡。
女人的眉眼落寞著,但再抬起來的時候,卻還真發現了一些和以往不一樣的東西——比如,床頭的柜子上有一束花。
因為花沖著墻的方向擺的,淡色包裹著的紙朝向門口,以至于傅晴剛進來的時候沒有注意到。是很大束的一捧紅玫瑰,包裝得很好,花瓣嬌艷欲滴,正是新鮮的時候。
傅晴拿起來,眼睛落在那些玫瑰花瓣上,不由自主皺了皺眉。
花束的旁邊還放了一個紅色絲絨的盒子。傅晴自知自己對于陸北淮根本不算一回事,也沒有自戀到覺得這些花和禮物是送給她的。
就算是,內心也毫無波動。
就算是要給她的,也一定不是陸北淮真心想要送的,而十有八九是助理出的主意。他只不過是出了錢,勉為其難的把禮物帶回來,想圖個清凈。
傅晴現在已經完全了解陸北淮的想法了。
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希望她安安靜靜的,不插手任何事,互不打擾,不作妖,最好只是保持著這種婚姻關系,但自己過自己的生活就好。
之前是陸北淮想要這樣。
而現在,傅晴也覺得這才是最適合兩個人度過這三年的狀態——
只要度過這三年,自己也就可以自由了。
她這樣想。
——
陸北淮回來的時候,傅晴已經躺下了,旁邊只留了一盞床頭燈。
男人皺了皺眉,走進來的時候腳步稍微放輕了一些。但牛津鞋底和地板摩擦時,還是不可避免的發出了一些小小的聲音。
陸北淮走過去,只看見少女緊閉上的眼睛。
臉頰的皮膚在燈光下顯得格外白嫩,像一塊可口的豆腐。傅晴今天連睡衣都穿得正正經經,長袖長褲,除了臉蛋和半截脖子,幾乎一點額外的皮膚都沒有露出來。
陸北淮的視線在傅晴臉上定睛看了一會兒,然后才緩緩挪到旁邊的那束花和禮盒上。
沒有動過。
他記得自己放時的角度。當時他怎么放的,那束花現在就是如何孤零零地放在上面。而旁邊裝著項鏈的禮盒,更是一丁點打開的痕跡都沒有。
男人的眼底沉了沉,眉頭輕蹙。
以往不論自己忙到多晚,傅晴都會等他回來。現在才幾點?根本十點都不到,傅晴每天到半夜十二點都還能保持活潑和很好精力的人,如今卻怎么這么早就睡了。
陸北淮知道這很反常,也知道十有八九是傅晴還在生氣。
小姑娘。
年紀不大,氣性倒是不小。
陸北淮站在傅晴旁邊,居高臨下地盯了少女一會兒,最終松了松領帶,脫下西服外套向衣帽間走去。男人拿了要換洗的衣服去了浴室,隨后,門被關上。
不久之后,浴室里面便傳來了陣陣水聲。
這時,躺在床上的傅晴才緩緩睜開眼睛,松了一口氣。她已經不想在和陸北淮有任何交流了。
最好是……
一句話都不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