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縱使今日溫某人命喪于此,也不至孤獨了。”見她束手無策,溫青琉更加高興了,停步在不遠處,他冷睨著鐘晴,“恐怕有人要先我一步當這密室的殉葬品了。”
“他若死了,我定不會讓你好過。”連天瞳看也不看他一眼。
溫青琉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
“要當殉葬品的……是你不是我。”
鐘晴身下,低沉的聲音緩緩而出。
連天瞳心下一陣竊喜。
溫青琉的臉上剛剛露出藏不住的訝異之色時,仍舊趴在地上的鐘晴做出了更加驚人的舉動——
他回過右手,伸向嵌在背后的盤古斧,準確地握住了光滑的斧柄,用力一拔。
鮮血順著傷口潰流而下,白色的衣裳上瞬間出現了數道殷紅的血河,快速地蔓延,很快連成紅紅的一大片。
鐘晴支起手臂,用力一撐,沒費多大勁便從地上爬了起來。
一道銀白的利光順著他手里神斧的斧刃上一閃而過。
“沒有人……”鐘晴轉過身,注視著溫青琉,半瞇的眼睛下兩道犀利的目光似有穿透一切的本事,“可以傷我……”
看著那張擁有陌生表情的熟悉臉孔,連天瞳愣了愣。
溫青琉的臉更蒼白了,鐘晴一系列的行為,每一個都超出了他的想象范圍。
“不可能……”他朝后退著步子,喃喃低語,“不可能還站得起來……”
“該死的人……是你!”
鐘晴嘴角綻開一抹邪笑,掂了掂手里的盤古斧。
當另外兩人意識到他的意圖時,神斧在手的鐘晴已經高高躍起,對準溫青琉所站的位置,來了一個漂亮干脆的豎劈,落下來時,單腿跪地的他右臂一揮,利索地補上了一個狠狠的橫劈。
兩道強烈到肉眼都可看見的半月型光芒從鐘晴手中殺了出去,一前一后直奔對面的溫青琉。
與光芒同出的,比冰還冷的氣流拂起了鐘晴額前的頭發,連站在他身后的連天瞳也感覺到一股刺骨的寒氣直逼面門,令人心悸。
在鐘晴手里的盤古斧,威力似乎比在溫青琉手里大上許多。
溫青琉當然明白,自己也是惹不起這把開天神斧的,慌忙運起一身的力量朝半空中一閃,妄圖躲開這一橫一直交疊進攻的利氣。
在性命攸關的當口,他的身手比起受傷前來說,是毫不遜色的。
可是,終歸還是慢了一拍。
雖然避開了大半個身子,但洶洶而過的利氣仍然從他垂在下頭沒來得及抬起的雙腿上一劃而過。
一聲脆響,聽來就像是一根樹枝被人硬生生折斷了一般。
溫青琉連叫喊一聲都來不及,便重重跌下地來,雙手緊緊抱住了自己的雙腿,五官因為巨大的痛苦而糾結在了一起,被緊緊咬住的下唇因為受力過猛,竟滲出了滴滴血珠。
剛才那聲響動,來自于溫青琉不知碎成了幾截的腿骨。
沒有當場痛暈過去,溫青琉已屬不易。
可是,要想再次站起來,已是天方夜譚
連天瞳高懸的心終于放下了一半,但是系在另一個人身上的另一半,卻怎么也放不下來。
“送你去當一回陪葬,呵呵。”鐘晴笑著,執斧朝狼狽不堪的溫青琉走去。
“鐘晴!”連天瞳追上去,一把拉住他,“莫要再跟他糾纏,趕緊……”
她話沒說完,腳下的土地突然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搖動起來,人在上頭,如踩在行于波浪滔天的小舟一樣,踉蹌不止。
不光腳下不對勁,包括四周的墻壁,也同時起了大動靜,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撕裂著,無數條粗大的裂縫在墻壁中間快速地奔跑著,咔咔有聲。
“不好!”連天瞳看向周圍,拉著鐘晴的手拽得更緊了,“密室要塌了!”
話剛出口,無數塊巨大的石料從傷痕累累的天花板上狠狠砸了下來。
那四面搖搖欲墜的墻壁,也在這個時候不約而同地朝著里頭傾倒而下,似要將里頭所有的一切全部埋葬。
轟隆聲中,連天瞳與鐘晴只覺得眼前一黑……
蒼戎山下,一座臨溪而建,再簡單不過的木屋之中。
屋里,燭光搖曳,里間的床上,躺著沉睡不醒的三夫人,一口紅木衣箱靜靜擺放在墻角,房門前,橫趴著睡得口水直流的傾城。
“不知道他們什么時候才能趕來?”
KEN已經來來回回去大門處觀望了一百次有多,除了那座籠在黑暗里只顯出模糊輪廓的山脊,還有遍山曠野的寂靜無聲外,他一無所獲。
刃玲瓏坐在窗下的竹椅上,支著下巴,眼珠子隨著KEN的來回移動而左右搖擺:“你別那么心急,就算用飛的,我想他們也要天亮之后才能趕來。”
KEN回過身,走到刃玲瓏對面,憂心忡忡地坐了下來,目光仍不時掃向門外:“我有點擔心,怕他們會出什么意外。”
“不會的。”刃玲瓏安慰道,“有我師傅在呢,她辦事向來穩妥。”
“有鐘晴那小子在,估計就穩妥不了了吧。”KEN苦笑,隨手拈起了擱在竹幾上一片已呈枯敗之狀的荷葉,白天他與刃玲瓏從大相國寺里摘來的,為了取它們,刃玲瓏差點栽進蓮花池里。
“這些枯葉……可以變成真人?!”他轉動著葉柄,眼光在荷葉上流轉,“你師傅的本事,遠遠超乎我的想象。神醫,秦陵守陵人,到底還有什么是我們不知道的?!”
“呃……其實我也不是很了解……”刃玲瓏言辭有些閃爍,“也許她天生就是個與眾不同的奇人吧。”
“奇人……”KEN把目光移到刃玲瓏臉上,“這四年,你一直都躲在這個時空里?!”
“我?!”刃玲瓏一驚,“嗯……是的,一直在這里。”
“以為這樣我就找不到你了?!”KEN笑了笑,直看著她的眼睛,“告訴我,你怎么來到這里的?你并沒有穿梭時空的本事。”
“我……那個……”刃玲瓏有些慌亂地避開他的目光,嚅囁了半天,最后揚起臉,擺出理直氣壯地樣子道:“你不也沒有穿梭時空的本事么?!不也來了這里!四年前,我經過一處海域的時候,一不小心被一股力量吸了進去,醒來的時候就到了北宋了。”
“是嗎……”KEN一挑眉,顯然對她的應答心存懷疑,“那就真是太巧了,這樣我們都能碰上。”
刃玲瓏傻笑一聲,馬上順口附和道:“是啊,我……我也覺得真是太巧了。”
“那就足以證明你始終逃不出我的手掌心。”KEN放下荷葉,話鋒一轉,“你預備把我的雙子水晶藏到何年何月?”
這一句話,把刃玲瓏噎得半晌張不了口。
“玲瓏呵……”KEN重重嘆了口氣,“你也許不知道,當年你的舉動,可能會間接害死許多人……”
“我……”刃玲瓏身子一顫,似有許多話在喉嚨間翻滾,卻怎么也出不了口。
“為什么?”KEN身子朝前一傾,伸出手勾住了刃玲瓏的下巴,強迫她看著自己:“你是如何知道雙子水晶的事的?還是有人故意要你這么做的?”
“不是……”刃玲瓏感受著他冰涼的手指,聲如蠅蟻,“不是這樣的……我……我……”
“這里沒有旁人。”KEN離她跟近了些,“告訴我實情!”
“我……”刃玲瓏快被他帶來的無形壓力壓到窒息。
“說!”面對她的吞吞吐吐,KEN似乎生氣了。
刃玲瓏一把推開他的手,猛地站了起來,大喊:“你要我說什么?難道明知道你會送掉性命我卻置之不理嗎?!”
沉默中的突然爆發出的聲音,大得出奇,連一直臥在里屋門口睡得直打呼嚕的傾城也睜開了眼睛。
“你在胡言亂語些什么?”KEN眉頭一皺,靠回了椅背上,并沒有被刃玲瓏的舉動驚到。
“在石府,你曾問過我了解什么知道什么,”刃玲瓏一反平日活潑俏皮的模樣,撲到KEN面前,蹲下來緊緊抓住他的手,“告訴你,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了解!你跟她們兩人之間的種種過往,你在她走后做出的舉動……包括你進了刃族的海底囚……”
這時,KEN再也扮不像無事之人了,他一把扣住刃玲瓏的手腕:“你怎么知道的?”
他下手的力道不輕,刃玲瓏的手腕即刻傳來麻痛之感,她咬牙忍住,直視KEN的眼睛:“我見過蘇雅維娜。”
“她?!”KEN一愣,追問道:“這些全是她告訴你的?”
刃玲瓏點頭。
“這個女人……”KEN緩緩松開了手,面無表情地問:“是你主動去找她?如果我沒記錯,兩百年前你來到我身邊時,她已經被驅逐了。你不可能認識她。”
“我的確不認識她……”刃玲瓏揉著被他捏出了紅印的手腕,“十年前,你扔下我一聲不吭離開了挪威,在我決心出去尋找你的前一夜,我在挪威海上遇到了蘇雅維娜的幽魂。”
“是偶然遇到,還是她有心來找你?”KEN以目光警告著刃玲瓏不準說假話。
“我想這不是偶然。”刃玲瓏咬了咬下唇,抬頭迎向他嚴苛的雙眼,“兩百年來,蘇雅維娜一直熱衷于在暗處留意你的一舉一動,你難道一點覺察都沒有嗎?還是……這世上已經沒有任何一件事值得引起你的注意了……除了她?!”
KEN的心,猛然抽動了一下,他揉了揉額頭,手掌投下的陰影剛剛好擋住自己的眼睛。
“她究竟跟你說過些什么?”他的聲音低沉至極。
刃玲瓏吸了口氣,像要把郁藏在心中的所有一次全吐出來。
“她同我說了許多,她沒能當成暗之祭司,她被你斷然拒絕,她被剝去神的身份,她下嫁一個世俗平凡的男人……”她頓了頓,聲音越來越小。
“說的還真不少。不過,似乎說漏了一點。”KEN一聲冷笑,“她沒告訴你她曾經用最惡毒的咒術加害無辜者嗎?”
“咒術?”刃玲瓏茫然地看著他,“沒有啊……她只說她被驅逐,是因為那個人……那個人容不下她……”
“你就信了?!”KEN放下手,有些無奈地看著她,“雖然你不是真正的刃族成員,可是刃族的規矩你也是知道的。只有一種罪行會被驅逐,甚至被關進海底囚中永不見天日……那就是殘害生靈,其中當然也包括自己的同族。她會落得如此下場,是她自己一手造成。也只有這個一直執迷不悟的女人,才會想出這么荒唐的理由來騙你。”
“我……我……我當時根本沒有想到那么多……”刃玲瓏掩住口,似乎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
“沒有被選中成為暗之祭司,是因為她自己還不夠力量勝任,與旁人無關,沒想到這也成了她怨恨的理由。”KEN伸手把刃玲瓏扶了起來,嘆息道:“你太輕信別人了。”
“可是……”刃玲瓏拉住他要放下的雙手,“你偷入海底囚,總不是她編出的謊話吧?!三十年前,那個人離開你的前一天,我親眼見到你趁夜潛入了島心下……刃族的禁地。當時我不明白你下去做什么,直到后來被蘇雅維娜一語道破……在我知道事情的真相后,我還可以有別的選擇嗎?!六年,我花了整整六年時間,才在中國找到你……我不能讓你找到那個人,絕對不能。”
“呵呵,也怪我自己大意,根本沒有覺察到你尋找我的真實意圖,否則你哪里有機會拿到雙子水晶。你逃離時對我說的話,我至今記得。”KEN感到拉住自己的那雙小手抖得厲害,“你說八年之內,我休想找到你。玲瓏,事情并非如你想得那么簡單,你以為偷走水晶我就找不到我要找的人了嗎?所謂命運,是很奇怪的東西,不論你用什么方法去破壞去扭曲,它仍然會照著它既定的軌跡運行下去,不管怎么做,結果都是一樣的。”
“你……什么意思?”刃玲瓏忽然覺得心底升起大大的不安。
“你跟在我身邊,差不多兩百年了吧。”KEN沒有回答她,卻露出了招牌般的溫和笑容,“不長也不短的日子了,你心里想些什么,我豈會不知道。她離開后的二十年,在我終日獨坐海邊的那些時日,你以為我不知道有個人老是躲在不遠處偷偷陪著我么?!”
刃玲瓏呆住了。
“每個人要走的路都是不一樣的,人是這樣,神也是。”撥開她搭在眼前的一絲亂發,KEN憐惜地撫著眼前這小女子精致的臉孔,說:“玲瓏,我不是那個可以一直陪你走下去的人,明白嗎?”
“我不明白!我一個字也不明白!”刃玲瓏甩開他的手,雙眸里驟然浮出一層亮閃閃的水波,歇斯底里地吼道:“我不明白你為什么一定要選這樣一條路,只要你愿意,只要你停止,一切都會跟以前一樣!兩百年,兩千年,兩萬年,我們可以一直走下去的!我不要你對我怎么樣,只要能跟在你身邊,我已經滿足!”
“玲瓏!”KEN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強迫她安靜下來,“不要再胡鬧了!我說過許多事情你是你不能理解的!我沒得選擇。”
刃玲瓏不再吼叫,喘著粗氣,怔怔地看著他:“我當然理解……你始終忘不掉那個人,可是你又不得不接受她永遠不會回到你身邊這個事實,所以你才……”
“夠了!”KEN厲聲打斷了她。
刃玲瓏抿緊了嘴唇,委屈的淚水在眼眶里轉來轉去。
梨花帶雨,最是讓人心疼,KEN的心像是被什么擊中了一般,軟了下來。
伸出雙臂,他將她攬入懷中,埋首在她耳畔,輕輕說道:“原諒我……玲瓏,有些事,既然做了,就要去承擔后果……”
刃玲瓏伏在他胸前,雙手抓緊了他的前襟,兩串晶亮的眼淚奪眶而出。
窗外,陣陣山風不住地吹了進來,比之前強了不少,燃了小半的蠟燭閃了幾閃,熄滅了。
屋內屋外,對等地安靜,除了偶爾傳來的幾聲低微的啜泣。
突然,黑暗里冒出呼啦一聲響動,緊接著就是家具被碰倒的聲音。
KEN和刃玲瓏不約而同地看向身后,雖然沒有足夠的光亮,可是他們依然清楚看到了一雙金光燦爛的大圓眼睛,專注地盯著前方某個地方。
“傾城?!”刃玲瓏轉過身,擦去臉上的淚痕,對著那雙眼睛叫道:“你睡醒了么?”
一直懶洋洋趴在地上的傾城不知為什么突然站了起來,因為動作太大,撞翻了擺在它屁股后頭的凳子。
“怎么了傾城?”
KEN覺得它有點不對勁,正要邁腿走過去,卻不料傾城刨了刨爪子,突然朝大門那邊沖了過去。
他二人只覺得有一陣疾風從身邊擦過,留下一串呼哧呼哧的聲音——
沒有任何預兆地,傾城跑出了木屋,速度驚人。
“傾城你去哪里?!”刃玲瓏大叫,趕緊和KEN一起跟著追了出去。
攆到門外,傾城已經不見蹤影,抬頭一看,漆黑的夜空里有一個忽閃著隱約金光的物體,直朝著京城方向而去。
身體好像要分裂開來一樣,這種感覺,已經不單單是可以用“痛”來形容的了。
眼前一直罩著讓人窒息的黑暗,仿佛自己已經不在人間了一般。
“啊……”鐘晴□□了一聲。
“你沒事罷?!”
耳邊傳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女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