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石老爺終于點了頭,起身朝房門口走去,“我帶你們去石牢看看。幾位這邊請。”
眾人緊隨在后,跟著他出了門,沿著彎彎曲曲的小路繞到了大屋的后頭,又穿過一片密實的竹林,走到了位于竹林最深處的一塊巨大的灰色巨石前。
石老爺警惕地左右查看一番,在確認四下的確只有他們幾人后,伸手撥開一叢覆在石上的雜草,一塊不起眼的橢圓開關隨之暴露在眾人眼前,再用力一扭,頓見那足有兩人高的巨石像被從中間劈開一般,伴著沉重低郁的隆隆聲,緩緩朝兩旁退開。
石門后面,是一條暗道,沒入地下,深不見底。
“諸位稍等,我去把火把點著。”
石老爺走前一步,從暗道入口處的墻壁上取下一支火把,摸出火折晃了晃,點著了手里略嫌簡陋的照明工具。
“諸位請隨我入內。”石老爺站在入口,舉起燃燒的火把。
這種只在武俠小說里見識過的暗門秘道讓鐘晴的好奇心當下加重了一層,早已迫不及待的他一馬當先地鉆了進去。
“傾城,留在外頭。”
一直跟傾城形影不離的連天瞳卻在入暗道前對腳邊的它下了禁足令。
傾城低鳴一聲,老老實實地蹲在了原地。
KEN看著這只可憐巴巴立在冷風里的小東西,不解地問它的主人:“不帶它進去?”
“不帶。”連天瞳邁步進了暗道。
KEN聳聳肩,拽上還在暗道口東張西望的刃玲瓏跟了進去。
暗道里潮濕而陰冷,溫度比外頭還低上幾分,借著跳躍的火光,依稀可見兩旁斑駁的青灰石壁。腳下的石階凹凸不平,有的部分還生有青苔,拾級而下,必須小心再小心,否則絕對有一滾到底的危險。
平安走完這段長長的石梯后,石老爺又引著眾人走入一條筆直的通道,并沿途用火把點亮了嵌在墻里的燈臺上的大蠟燭。有了這些一字排開的燭光,通道內昏暗的光線一下子明亮了起來,連墻壁上的裂縫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這地道的規模不小啊。”鐘晴環顧四周,說出來的話帶著清晰的回音,“這么隱蔽的地方,作牢房的話,真是把犯人關到死也不會有人發現啊。”
石老爺聞言,嘆口氣道:“若真是罪大惡極,囚禁到死也無可厚非。奈何有些罪人,囚禁是不足以懲戒其行的。”
“那也不能說燒死就燒死啊,好歹也是你夫人嘛。”刃玲瓏緊緊挽著KEN的胳膊,對那話中有話的石老爺說道。
石老爺沒有再搭腔,只搖了搖頭,默不作聲地繼續行走。
轉過一個彎,再走了一小會兒,眾人赫然發覺前方已然無路,只有兩扇緊閉的石門,決然擋在了通道的盡頭。
“她就在這石門之后。”
石老爺停在距門前一步的地方,語氣變得有些緊張。
“開門,我要見她。”連天瞳的話更像是命令。
“開……開門?!”石老爺又有了猶豫之色,不安地捏著自己的手指。
“你不用擔心,你老婆不會那么大本事當著我們的面取人性命的。”鐘晴看出他在害怕,忙上前跟他打包票,“快些開門吧,別浪費時間了!”
石老爺皺眉沉思了片刻,終于從懷里掏出了一把形狀奇怪的石頭鑰匙,在把它插進石門上的三角形鎖孔前時,他停下了手里的動作,說了一句:“諸位進去看看便好,莫要逗留太久,我在門外等候大家。”
“石老爺不跟我們一起進去嗎?”KEN走到他身旁,疑惑地問。
“啊……我就不進去了……”石老爺連忙搖頭,“此女……能不見便不見罷……”
“石老爺請自便。”連天瞳一點也不在意他的表現,只以眼神提醒他速速開門。
“諸位請稍等。”石老爺尷尬地點點頭,把火把朝石門上湊近了些,微微哆嗦著手,試了好幾次才將鑰匙準確地插進了鎖孔,又朝左右各轉了幾下。
厚重的石門摩擦著地面,嚓嚓之聲充斥了整條通道,不停回蕩著,響動頗大,可聽來卻像是無數低緩的□□聚合在了一起,壓抑得很。
“里頭有油燈可供照明,諸位速去速回罷。”石老爺退后幾步,連一個正眼也不愿給那洞開的石門。
連天瞳看了看從門后透出的昏黃微光,一言不發地走了進去。
跟在連天瞳身后的鐘晴在經過石老爺身旁時,撇了撇嘴,對石老爺明顯的懼怕之意很是不屑,好歹是同衾共枕的妻子,在事實真相尚未徹底弄清之前就視她如妖邪畏其如虎狼,這副德性,實在有些薄幸之感。
四人腳跟腳地進到了門里頭,一眼便看到一盞漆黑的油燈,擺在一方連桌子都稱不上的破損石臺上,豆大的燈光顫顫巍巍,映著幾人的影子,高高矮矮地在墻壁上跳躍。
此處,就是一整間四四方方的石室,很大,沒有任何多余的陳設。
咯啦。
從油燈照不到的黑暗里傳來一聲脆響,他們對面的方向。
刃玲瓏唰一下躲到了KEN的背后,指著聲音的來向驚聲道:“有東西在那邊!”
連天瞳取過石臺上的油燈,不驚不惶地走了過去。
隨著燈光的移動,兩根直達屋頂的灰色石柱逐漸凸現在他們面前,非常粗大,怕是要兩人才能合抱得了。柱上并非光禿無物,四條足有胳膊粗的鐵鏈分左右各兩條緊繞其上,鏈子的另外一端則套在柱間一個蜷縮地的白衣人身上,雙手雙腳,牢牢被縛。
那聲脆響,想必是被制之人牽動鐵鏈時所發出的碰撞之音。
“三夫人?!”連天瞳輕喚一聲。
白衣人身子一抖,緩緩抬起了頭。
身上的白色單衣早已經是污跡斑斑,濕漉漉的長發凌亂地批撒在肩上,一個要松不松的發髻垂在腦后,隨著此人的動作微微晃動;撐在地上的一雙手,十指尖尖,本可以說是一雙頂好看的女人小手,此時卻沾滿了令人惡心的黑泥污垢。
眼前之人的一身打扮雖然狼狽,可臉面到是能看清的。
一個女人,瓜子兒臉櫻桃口,唇角留著幾縷干透了的血污。如果不是臉色蒼白得過了頭的話,完全能稱得上是個標準的古代美女。
女人看著立在面前的這幾個陌生人,眼神茫然而空洞,嘴唇翕動著,像是在說話,卻又沒有誰能聽懂她在說什么。
“她是三夫人?”鐘晴不可思議地盯著這個被五花大綁的女人,語氣里的懷疑濃之又濃,“她是殺人狂?”
其實不光是他,在場的其他人也是一臉問號。誰都無法把一個已經失去自由身的孱弱女子跟嗜血的惡魔聯系到一起,兩者之間的差距實在大得嚇人。
“三夫人不必擔心。”連天瞳蹲下身,看了看她的唇角,沉默了數秒,又繼續道:“是碧笙托我們來救你的。”
一聽到“碧笙”二字,三夫人已如死水的眼里驟然有了一絲神采。
“救……救……”她努力地伸過手來,一把抓住了近在咫尺的連天瞳的腳踝,虛弱到已經不能說出一個完整的詞匯。
這時,鐘晴注意到伸過來的那只手上,腕處已是血肉模糊,想來應該是被那條沉重且粗糙的鐵鏈生生摩擦成那副樣子的。
“真是的,鏈子上也該包點布料什么的嘛。”縱然是殺人嫌犯,好歹也是個細皮嫩肉的女兒身,用那樣的鏈子折騰著,目睹其慘狀,連鐘晴這樣的粗神經之流也驀然動了惻隱之心。
“把藥箱給我。”連天瞳也留意到了她身上的傷口,不光是手腕,腳踝處也是一樣,上面的鐵箍沾滿了凝固的暗紅血漬。
刃玲瓏趕緊把藥箱遞過去,自己也蹲下來幫忙。
“碧笙這孩子與我也算有緣。”連天瞳邊說邊從藥箱里掏出一個小圓盒子,從里頭挑出一些藥膏,細心地敷在了三夫人的傷口上,又讓刃玲瓏取了一截紗布,認真替她包扎上,“該救的,能救的,我自然盡力而為。”
處理完三夫人身上的傷口后,連天瞳又從藥箱里取了一枚小指尖大小的藥丸喂進她口里,“你不必著急,在此耐心等待罷。”
“你不打算帶她出去?”KEN見連天瞳并沒有救人出去的意思,頓覺奇怪。
連天瞳蓋上藥箱,起身答道:“留在這里勝過去到外面,至少現在如此。”
“有什么頭緒嗎?”鐘晴恍然想起他們進來的真正目的,是為了查驗這三夫人到底是不是兇手,又多看了“嫌疑犯”一眼后,他搓著下巴發表了自己的意見:“我不認為她會是兇手。”
“理由呢?”刃玲瓏質疑鐘晴的看法,“很多事情不能光看表面,有些時候,就算‘眼見’也未必是‘實’。”
“如果她真有那殺人不見血的本事,如果她真是會法術的妖孽,這幾條區區鐵鏈又怎么困得住她?”鐘晴賞了刃玲瓏一記白眼。
“但是她丈夫似乎已一口咬定她就是那個罪魁禍首。”KEN抬頭望向四周,又閉上雙眼,像是在潮濕的空氣里默默搜尋著什么,“我卻沒有感覺到她身上有嗜血之徒的暴戾和殺氣。”
“英雄所見略同!”鐘晴跳過來勾住了KEN的脖子,興致勃勃地分析起案情來,“我也沒有從她的身上聞到鬼氣呢。而且就我一路上的觀察,我發現那石老爺對他那位風韻猶存的大老婆不僅不感興趣,還很是厭棄的樣子,所以我懷疑這些事情會不會是失寵的大夫人耍手段栽贓嫁禍呢?大戶人家,妻妾爭寵不是常事兒嗎?!”
“電視劇妄想癥。”刃玲瓏沖他吐了吐舌頭,一本正經地反駁道:“大夫人下手的動機也該是建在三夫人的確受石老爺寵愛上才成立啊,一個男人如果真的愛自己的妻子,不管她是妖是鬼,都不會舍得扔她一個人在這陰冷不見天日的石牢里。那石老爺的表現你我都看見了,連最基本的夫妻情分都看不出來,又何來受寵之說?!你的推論絕對是錯的。”
“你們兩個不必爭論了。”連天瞳把藥箱賽給刃玲瓏,抽出手絹擦了擦沾著藥膏的手,“個中真相,自會揭曉。背后真兇,必與石家有關。”
“你好像知道一點內幕?!”鐘晴碰了碰連天瞳,眼珠一轉,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啊,還沒問過你呢,你怎么知道他們家死了的二夫人的名字?是不是碧笙那小鬼告訴你的?”
不待連天瞳回答,刃玲瓏已經搶先一步:“哈,你不知道了吧,我師傅她……”
她話沒說完,突然從遠處傳來一聲直震人心的吼叫,像悶雷,又像猛虎,穿透力不是一般的強,在場的所有人均感覺到腳下的土地和四面的墻壁都隨著這一聲吼叫而晃了一晃,一些細小的石沙也撲簌簌地從頭頂上散落下來,仿若地震前兆。
“不是地震了吧?”鐘晴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得跳了起來,要是這石牢跨了,他們這一撥人豈不是當了現成的古尸?!
KEN警覺地站在原地,不確定地說:“應該不是吧,好像就那么一下而已。”
“是時候出去了。”連天瞳的嘴角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她回頭看看已經沉沉入睡的三夫人,眼神不可琢磨。
“你給她吃了什么藥啊?居然睡著了。”刃玲瓏追隨著她的目光,看著已經睡去的三夫人,好奇地問。
“能讓她安睡三日,且能為她續命的丹藥。”
說罷,連天瞳舉步朝石門外快速走去。
“走吧走吧,在地道里窩久了還真不舒服。”鐘晴搓著已經冰涼的雙手,催促著其他兩人一同走了出去。
出了石門,眾人卻發現那個說在外頭等他們出來的石老爺已經沒了蹤影,只留下了那把還插在石門鎖孔里的鑰匙。
“嘿,那大叔不是說在等我們嗎?人呢?”鐘晴四下張望,覺得有些奇怪。
“不必管他。”因為沒了火把,連天瞳墊起腳從墻上取下兩支蠟燭,塞了一支到鐘晴手里,“我們自己出去就是。”
舉著兩支亮光充足的蠟燭,他們幾個很順利地循原路返回到了暗道的入口。
當暗道外頭的自然日光已經能夠照到他們身上時,鐘晴跟連天瞳吹滅了蠟燭,透過裊裊余煙,他們發現那不告而別的石老爺正傻呆呆地站在暗道外的開關前,整個人如同被凍僵了似的,一動也不動。
而被獨自留在外頭的傾城,正蹲在他面前,懶懶地打著呵欠,見主人出來了,它立馬來了精神,搖頭擺尾地迎了上來。
“喂!石老爺?!”鐘晴伸出手在石老爺面前晃了幾晃,“你沒事吧?”
見他仍然沒有反應,鐘晴又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加大了聲音:“石老爺!你怎么啦?”
“啊?!什么?!”石老爺這時方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下意識地掏著自己的耳朵,慌慌張張地說:“怎么了?我……我沒怎么啊。”
“你不是說等著我們嗎,怎么一個人跑外頭來了?”鐘晴不滿地瞪著他,“你就那么害怕嗎?”
“害怕?!”石老爺竭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搖搖頭,又點點頭,結結巴巴地說:“我……剛剛聽到這外頭有異響,所以……跑出來看看,嗯,我怕有不相干的人偷進石牢……沒想到……”
鐘晴見他好似大白天見鬼一樣的神情,忙追問道:“沒想到什么?”
石老爺斜眼看了看跟在連天瞳身邊的傾城,迅即又把視線挪開,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沒想到外面這個小家伙,開口就沖我大吼。平生還從未聽過如此震天之吼,嚇煞我也。”
“啊?!”鐘晴噗嗤一笑,指著傾城道:“你被它嚇成那個樣子?!”
石老爺尷尬地點了點頭。
“剛剛,是傾城的聲音?”KEN瞪大眼睛,詫異無比。
笑過石老爺后,鐘晴也搓著下巴,嘀咕:“不過那聲音的確有點恐怖,怎么看也不是這小怪物發出來的啊。”
“是傾城的聲音。”刃玲瓏走上前,拉住KEN和鐘晴,對他們附耳道:“傾城真正的吼聲大得嚇人啊。為它取名傾城,就是因為當年它一不小心,吼塌了一座城池。”
“啊?!”
咳咳咳!
KEN跟鐘晴同時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了。
連天瞳并沒有興趣跟他們討論傾城的問題,她走到驚魂未定的石老爺身邊,說:“不出三日,我們必會察明真相。對三夫人的處置,還請石老爺暫緩。”
“連姑娘的意思是……芮蕓她并非兇手?!”石老爺驚訝地問。
“是或不是,三日以后自有定論。”連天瞳沒有正面回答,又說:“到是這幾日,我們怕是要在府上叨擾了。”
“哦……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石老爺沒有半點反對意見,“我這就吩咐下人為幾位收拾客房。”
“有勞了。”連天瞳微微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