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張日山以做菜為由,把自己的手劃了個七七八八,然后跟個沒事兒人一樣的去了醫院,成功要到了梁灣的聯系方式。過程倒是超乎他想象的容易,不過也是好事,至少,他能更加容易地去接觸她。他知道九門不太平,表面看上去平靜,實則暗波洶涌。汪家人,始終是他心里的刺,不除九門則永無寧日。再者如今不比當年,各家心都散了。人心都散了,再聚也難齊心。這些他都知道,只是他從來不說。張日山活得夠久了,活夠了,很多事情看透了,親人、朋友的離去,九門的衰落,他不是沒想過死,只是為了佛爺,為了佛爺那句“守護古潼京”,他也要活著。無數個夜不能寐之時,他總是會想起佛爺臨終說的話——“副官…好好守護古潼京…”,他漸漸體悟到,佛爺那句話不光是一個命令,也是給他一個活下去的念想。一個人的百年孤獨和寂寞,一個人看過這百年人事變遷悲歡離合,張家的長命百歲,當真令人艷羨?
如今,也只有南風,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牽掛的人了。
———————————————————————————————————————————————————————————————————————————————————
南風這幾日心煩得很,九門協會的人三番兩次來,若是來鬧事還能被她不帶一個臟字地懟回去,可問題是這些人乖張的很,專挑下午或是晚上來新月飯店喝茶,說話陰陽怪氣不外乎是些九門這棵大樹終究是要倒了,散了大家干凈之類的話。這些話一字不落得被聲聲慢聽了去,頭幾天南風還問問說了些什么,后來也懶得問了。新月飯店不插手九門的事,干脆眼不見耳不聽為凈。老東西到底什么時候回來?再不回來堂堂新月飯店都快成九門的茶館了。尹南風的臉愈發陰沉下去,一手抵著下巴,好啊張日山,是該算算賬了,這次新賬舊賬一起算。
新月飯店大堂里那臺上世紀的歐式擺鐘時針走到了十點,擺錘機械式的“喀擦喀擦”回蕩整個大廳,一到夜晚這聲音就被無限放大,尤其是像現在這種人又少的時候。一張長桌端端正正的放在中間,兩邊各一張八仙椅,南風坐右首,雙腿交疊著坐得端正,面無表情。身旁立著羅雀和聲聲慢。她在賭,賭張日山什么時候回來。
指針施施然走到十一點的時候,那個身影出現在門口。未等他跨進門,南風開口道“喲,張會長,稀客呀。”臉上似笑非笑,抬眸看向那個男人,聲音冷冰冰的不帶一絲溫度。張日山知道了,自家姑娘憋著一肚子氣呢,他一臉無辜地看著面前的小姑娘,‘嗯,像只快炸毛的貓。’“許久不見,尹老板近來可好?”他順著她的話說下去,滿意地看見小姑娘的眉微不可見的挑了一下。尹南風真是低估了這老東西的厚臉皮,一百年的臉皮啊子彈都打不穿吧。她危險地瞇起了眼睛,她可沒空和這老東西玩,“張會長這幾日忙啊,忙得自家內務事都不管了,任憑眼皮子底下的人說閑話說到新月飯店頭上來了,這筆賬我們該如何算呢?”她手抵著下巴,抬頭望向那個男人。“就,記在我的吃住賬上好了。”波瀾不驚的一張臉,永遠都是,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他不緊不慢地走上樓,走到樓梯口的時候側身低語了一句“時候不早了,回去睡吧。”也不知是對誰說的。好,張日山,你說的,“給張會長賬上再添兩個零。”尹南風甩下這句話,摔門進屋。
聲聲慢和羅雀對視一眼,張會長的賬,只怕是個賠本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