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靜悄悄的。
    只有醫療儀器運轉的聲音，以及輸液的聲音。
    時淵穆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好像很重很重。
    仿佛陷入了一個極深的泥潭。
    朦朦朧朧間，他仿佛帶著一種極大的能量和倔強，迫切的想要醒來。
    他先是感覺到冷。
    整個世界都如同冰窖，冷得叫人發顫。
    但下一秒，他又馬上感覺到冰窖中，仿佛有一束火苗，始終在向著他散發熱量。
    那火苗搖搖晃晃，像是隨時都能被冰雪覆蓋，卻又很倔強的不肯離開。
    他想更靠近一些，卻被一種力量牽扯著，動彈不得。
    好像花費了很長的時間，很多的力氣，他才終于精疲力竭地伸出手，在漫天飛雪中抓住了那一束火苗。
    那火苗燃燒著，很暖。
    本以為抓在手里會燙傷自己的掌心，但沒想到的是……
    觸手可及的，竟是一捧似水的柔軟。
    然后，他睜開眼睛。
    微微低下頭，他發覺自己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而懷里的女孩也是一樣不斷地顫抖著，眉心緊縮，像是陷入了什么夢魘。
    她淡色的唇瓣緊緊抿著，睫毛染上了一抹濕潤，嬌小的身體卻還倔強地摟住他，像是要用盡自己最后一絲力氣和溫度，來溫暖他。
    “昭昭……”
    時淵穆伸出胳膊，想要回摟住她，卻發覺自己身上全都是醫療設備的線，手背上還戴著輸液管，根本無法做到。
    渾身上下都是疼的，手臂一點力氣都沒有。
    他開口的嗓音沙啞，聲音很低，幾乎無法讓人聽清。
    時淵穆來不及思索此刻自己的境況，直接用上了全部的力氣伸出手，碰觸了下明昭的面頰。
    她身上很涼，和他一樣。
    “昭昭，別害怕。”他的力氣所剩不多，卻還是極盡溫柔地低低道：“我在，我不會死……”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機器發出了提示的聲響，瞬間將守在機器旁的醫生們給驚醒了。
    他們猛地站了起來，老醫生也匆匆趕來。
    “九爺醒了？真的嗎？”
    “怎么會這么快？”
    按照老醫生的猜想，就算是意志力最強的人，身體素質極佳的人，在經歷了這么痛苦的治療之后，也最少需要12個小時才能醒來。
    可現在，好像才過去了一個小時不到吧？？！
    老醫生滿臉的不敢相信，但看向儀器上的顯示，以及房間內的動態監控，這個消息又確定無疑。
    “九爺也太厲害了……”助理醫師吸了口氣，捂住嘴巴滿臉欽佩。
    倒是旁邊的木予熬紅了一雙眼睛，搖搖頭輕聲道：“九爺是為了明小姐。”
    “此話怎講？”
    “我剛才去門口看了下，發覺明小姐在拿自己的體溫來溫暖九爺，然后神色有些痛苦，像是陷入了夢魘。”木予本身想進去的，但還是停住了腳步。
    他隱約覺得，只要明小姐有危險，九爺不管身處何地，都一定會想方設法，出現在明小姐的身邊。
    即便……這要突破人體的極限。
    “九爺肯定是擔心她。”木予低低說完最后一句。
    木予心頭就這么突然的，出現了一個念頭。
    ——愛情，好像很美好。
    病房內，時淵穆干脆一把扯掉了手上的針頭，而后緊緊將懷里的女孩抱住，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像是在哄一個孩子。
    “別怕，我不會離開你，永遠……”
    明昭意識朦朧間，腦海里那些殘忍的畫面終于有了裂痕。
    她聽見一道嗓音，很沉穩磁性，帶著無盡的篤定和溫柔。
    不是枷鎖，而是一把利刃。
    一把割開禁錮牢籠的，救贖的利刃。
    木予雖然不知道明小姐究竟經歷過什么，但此刻，他明顯感受到了很美好的四個字。
    ——互相救贖。
    對，互相救贖對方。
    一開始木予覺得，是明小姐在救贖時九爺。
    但現在看來，九爺也在一定程度上治愈了明小姐。
    “你醒了？”明昭聽見時九爺的聲音在耳畔由遠及近，渙散的視線也終于聚焦起來。
    她驀然回過神來，連忙起身想將人喊進來。
    可時淵穆卻鳳眸微瞇，眼神落在她身上，緩緩搖了搖頭。
    他的樣子看起來仍然有些虛弱，一雙鳳眸深邃如海。見明昭恢復了，才略微閉上了眼，“我……還想再睡會。”
    他的聲音沙啞低沉，語速很慢。
    音量也越來越輕……
    “再等等我……”
    到了最后一個字的時候，他仿佛是松下了強撐著的那口氣，又重新被疲倦籠罩。
    眼睛，也緩緩閉上。
    但即便是重新睡著的最后一刻，眼睛都已經閉上，但手卻仍然輕拍著她的背，力度和緩。
    明昭怔住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當時她好像陷入到了過去的夢魘中。
    那些噩夢般的情緒和畫面，如同潮水一般淹沒過她的全身，扼住她的脖頸，讓她無法呼吸。
    而他卻像一道光。
    帶給她無數篤定和堅決。
    她心頭微微有些發燙，卻還是趕緊放慢了速度起身，走到了病房外邊。
    木予他們早就已經等在了這里。
    見明昭出來，老醫生趕緊開口道：“我看九爺的指標是正常的，只是這個時候醒來很不尋常，恐怕是有些什么放不下的事情才會強行喚醒……但不管怎么樣，這都意味著九爺已經度過了最危險的時期。”
    木予也趕緊接話，“明小姐臉色看起來也不是很好，是否需要檢查一下？”
    “不用。”
    明昭搖搖頭，直接道：“那現在是不是可以繼續后面的治療了？”
    她看起來確實臉色不太好，老醫生還想讓她多休息一會兒，可見明昭眼底的堅持，他還是坦白道：“對，現在可以繼續了，但于你而言，一定不要過于勉強。”
    “我知道。”明昭點頭，邁著颯爽的步子重新回到了病房。
    病床上，男人的表情比先前舒緩了不少。
    手背上的針孔沾著一點血珠，已經凝固了，像是一朵枯萎的紅玫瑰。
    明昭靠近床畔，見他手臂還維持著抱她時的動作，眸光也忍不住晃了晃。
    她真正深刻的發現。
    這個男人，對她而言，和所有人都不一樣。
    或許，這就是他們口中的“愛”吧。
    明昭看著床上俊美的男人，手輕輕撫上他的眉眼，將那上面少數的褶皺也給推平。
    “時淵穆，我好像……”
    不能失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