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放浪不羈，寧城的天空依舊湛藍，熱氣煩悶。</br> 微風輕拂，送來淡淡的梔子花香。</br> 云訴拖著厚重的行李箱，輪子在地上聲響有些大，耳機里放著歌，另一只手從衣兜里拿出手機，長按開機鍵。</br> 垂眼，界面閃出十幾通未接電話和微信信息。</br> 全是云年和肖悠的。</br> 沒細看。</br> 出了機場，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鉆上去。</br> “師傅，去二中?！?lt;/br> 寧城二中，寧市升學率最高的學校。</br> 云訴是今天才光臨了這座城市，高一是在楠市讀的。</br> 后知后覺，還是跟在了肖緒身后。</br> 轉來這所學校做插班生。</br> 家里自然沒意見，挺尊重她的選擇。</br> 本來云年和肖悠是要送她來的，她的爸爸和阿姨。她拒絕了。</br> 還把肖悠眼眶弄紅了。</br> 兩天前，晚上五點半，晚飯時間，云訴看著眼前的碗筷沒動作，臉上沒什么表情，目光有些發愣。氛圍似乎比她第一次來到這個家還要沉悶。</br> 肖悠的目光從始至終沒離開過云訴，眼底泛紅，瞪著她。</br> 好半響，云訴支撐不下，抬眼，無奈的嘆氣，“肖悠女士，你女兒是去讀書，不是嫁人，不用那么傷心?！?lt;/br> 伸手，拿起碗里的東西，討好的給肖悠剝她最喜歡的蝦。</br> 肖悠皺眉：“云訴，你去那邊讀書，除非假期會回來，我們再見到你，也是好幾個月之后了，讓爸爸和阿姨送送你，我們也安心些。”</br> 云年和肖悠是二婚。</br> 云訴又放了一只蝦到她沒動過一毫的碗里，勾唇，“肖緒也在，沒事，放心吧?！?lt;/br> 肖緒，她后媽的親兒子。</br> 云訴提轉學的時候，云年和肖悠沒細想就答應了，覺得倆兄妹在一起挺好的。</br> 在云訴的潛意識里，爺爺走了之后，就算是到了這個家，什么事都該自己來了，她不該，也不能太依靠任何人，所以沒想到他們會想要送她。</br> 當天晚上九點，事情沒有談攏，云訴訂了今天最早的機票，一個人背著包離開了。</br> 云訴有一段時間是和云年一起住的，五歲那年去了爺爺家就沒再回去了，從小跟著爺爺長大。</br> 從她有記憶開始，她和蘇一簾好像就沒說過幾句話，蘇一簾和云年每次吵架，云訴都坐在家門前聽得挺清楚的。</br> 記憶中他們最近一次爭吵，好像是她最后一次回那個家的時候吧。</br> 那天她下了飛機，打車到商場逛了一圈，又在麥當勞發了不久的呆，夜幕降臨，抬腕看時間挺晚了，才回那個家。</br> 云訴懶懶的把鑰匙拿出來，剛要開門，熟悉的爭吵聲。</br> 蘇一簾一貫不耐煩的聲音，“你說我工作忙？幾天沒回家不照顧女兒，你呢？你有把這個家放在眼里過嗎？我頂多幾天沒回來，你哪次不是一個月才回來一次，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和那個女人勾搭了多久。”有什么東西摔碎的聲音，“你當我是傻子嗎？”</br> 云年沉默著沒說話，蘇一簾好像也不在乎什么了，聲嘶力竭，“云訴就是被你給趕走的，就是因為你，我的女兒才不愿意回家。”</br> 云訴垂下手，抬頭看了看頭頂昏暗的燈光，目光沒聚焦在一起，冷笑。</br> 在她記憶中，云年似乎比蘇一簾更像個家長。</br> 云年和蘇一簾一聲不吭、意料之中的離婚了，從此蘇一簾沒再出現過。</br> 人間蒸發。</br> 云年離婚三年后和肖悠結婚，再一年后，爺爺去世，云訴來到這個家。</br> ——</br> 眼底高樓林立，車流穿梭。</br> 陌生的環境。</br> 車子開得并不久，停下。</br> 付好錢下車，才走了兩步，大雨傾盆而下。</br> 云訴抬手遮雨，小跑到門衛室屋檐下，站定，拍拍身上的雨水，抬頭一瞥，云邊掛著彩虹。</br> 緊抿的唇邊，漾出一抹笑。</br> 看來，這地方還是挺歡迎她的。</br> 池戰霖掛了和兒子的電話，轉身，便看到外面的人，走到最角落的地方。</br> 笑著，遞給云訴一杯水，“同學，遲到了？渴了吧，來，先喝水，不著急，還有五分鐘就下課了，你再進去，那樣你們老師就發現不了了?！?lt;/br> 池戰霖是二中的門衛。</br> 云訴身上穿著二中的高二校服，是肖緒留在家里的，他說過，二中不穿校服進不去。</br> 她在車上的時候就就著里面的衣服直接套進去的，還好衣服很寬，她身子單薄，看不出來什么。</br> 云訴眸色略微驚訝，在她的印象中，學校的門衛一般脾氣都不太好，眼神也不太好使。</br> 因為她曾經遲到翻墻被門衛拿著掃把追了一整個籃球場，偏偏那時她的學校賊大。</br> 籃球場最大。</br> 那天是付銀宇借了輛輪椅把她送回家的…...</br> 驚了幾秒，云訴回神，微笑，雙手接過，“謝謝叔叔，我就是掐著這個時間點來的，第三節我們班是體育課，老師抓不到我。”得意的挑眉。</br> 云訴這人從小到大一般話都不多，和付銀宇還有肖緒關系好了之后，才慢慢開朗了一點。</br> 現在最擅長的就是，睜眼說瞎話。</br> 池戰霖被她逗得哈哈直笑，肩膀一抖一抖的，“你這小姑娘真有意思，看來平時和你們老師玩了不少的捉迷藏，誒，你怎么不穿校服裙子？”</br> 云訴仰頭，一口喝完，云淡風輕的說：“出門的時候被狗追了，摔了一跤，裙子爛了，就沒穿?！?lt;/br> 瞧瞧，瞎話張口就來。</br> 肖緒是男生，哪來的校服裙子，能冒名頂替的只有衣服。</br> 池戰霖皺眉，“受傷重嗎？”</br> 下課鈴聲響起，雨勢來得快走得更快，停了好一會兒。</br> 云訴笑著沒回答，“叔叔，我先去上課了?！?lt;/br> 走遠了。</br> 云訴背著黑色書包，兩手插兜，雙腳轉著，目光游著，腳下是雨水剛浸泡過的大理石。</br> 看到右手邊幾個室外籃球場和網球場，左手邊宏偉的圖書館，圖書館側后方幾幢歐式建筑，不知道是干什么的。</br> 正對著一直走下去，綠蔭小道有些長。</br> 不遠處，有指路牌，云訴跟著方向站定在好幾棟教學樓前，淺藏青色，像是好幾個冷美人，一棟與一棟之間每層都有走廊連著，云訴莫名的看成了，這幾幢冷美人在對她說。</br> 老子帥老子拽老子超牛B，高貴的我你別逼我吹牛B。</br> 云訴摸著下巴點點頭，他們家還挺有錢的，不然也陪不了這牛B學校的高貴逼格呀。</br> 記得肖緒是在四號教學樓，一下子分不清是哪棟。</br> 總不可能一棟一棟的找。</br> 九月的陽光沒偷懶，更肆無忌憚，空氣里浮著小小的顆粒，熱風中云訴胃里一陣難受。</br> 早上她出門直接去了機場，那時沒什么胃口，直到現在，就只喝了門衛給她的那杯溫水，實在是餓。</br> 轉身看到不遠處的小賣部，嘴角彎了彎。</br> 抬腳，快到小賣部的時候，走出來一幫人。</br> 四個男生長得都挺帥，漆黑的短發打理的有模有樣，是那種氣場足又有些干凈的帥哥。</br> 整齊的，路過云訴身邊。</br> 她才注意到。</br> 這幫人的最后面，還有人。</br> 男生垂著腦袋，一手揣在褲兜里，一手隨意垂著，拿著罐可樂，中指拉環。</br> 咔嚓。</br> 抬手，喉結滾動，嘴角留有水漬。</br> 云訴身形莫名的頓住了。</br> 擦肩而過之際，云訴開口：“同學?！?lt;/br> 于覺沒聽到，垂著眼皮，沒停一會兒。</br> 忽然間，踏出的右腳停下，歪著頭，看著身后被拉著的衣角。</br> 視線上移，撞上一雙漆黑的眼，長睫顫了顫。</br> 云訴沒心虛，盯著他光明正大的看，中指和食指夾著他的衣服。</br> 眼睫一撲一扇，她聲音有些軟，“同學，教學四號樓怎么走啊。”</br> 于覺臉上沒什么表情，漆黑的眼，眉宇微微一挑。</br> 云訴有種精準的錯覺，她是頭上頂著神經病三個大字嗎？為什么他身后的同學眼睛瞪大得比太陽還要圓。</br> 耳邊倏忽有風吹過，云訴聽到那個聲音有些低啞，又略微冷清。</br> “直走，右拐?！?lt;/br> 云訴問了路，也沒進小賣部，乖巧的直走右拐去了。</br> 程嵐傾還在不斷回頭，看著云訴消失的方向，一手拉著云訴剛才抓過的位置，于覺沒停下，他就這樣傻B的跟著于覺走，有種于覺在遛狗的視角。</br> “覺哥，這小姐姐夠可以呀，她是不是二中第一個敢和你搭話的女生？之前那些女的也就敢偷偷塞情書在抽屜里而已?！?lt;/br> “這個膽量足，還長得如此如火如茶，還真好看，有點動心了?！?lt;/br> 于覺停下，歪頭看他抓著的地方，視線頓了頓，腦海里猛地閃出剛才那女生的樣子。</br> 確實好看，夾著他衣角的手指纖白透明，寬松的運動黑褲下還是能看出腿是真的長，小小的身子骨，估計腿細長的要命。</br> 他抬眼，視線落在程嵐傾臉上，程嵐傾正好轉頭過來。</br> 嘴角有些抽搐，兩秒過后，臉還紅了。</br> 程嵐傾松手退開幾步，“覺哥，我和你說，你可別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全校都知道你喜歡男的，我不可能為了你出柜的，我的魂已經被剛才那小仙女勾走了，千萬別打我的主意，我不會答應你的，堅決不可能”。</br> 于覺：“……”</br> ——</br> 云訴站在高三1班后門，拿著手機，彎腰趴在窗邊，對著里面的人亂拍一通，還百般無聊的P了會兒圖，那人還是沒一點反應。</br> 到底是給他瘦臉？還是美白？或者加些濾鏡？</br> 選擇了好久，無從下手，根本就沒有P的必要嘛。</br> 這人原相機就能把常人秒到渣。</br> 云訴輕輕嘆了口氣。</br> 做起題來的肖緒，全世界就他最牛X，天皇老子來了都沒用。</br> 摸了摸喉間，醞釀著。</br> “肖緒。”</br> 軟萌的蘿莉聲。</br> 肖緒筆尖一停，身形僵硬，好一會兒，轉頭。</br> 陽光過處，牽起她柔軟的嘴角，微蹲的身子，兩手交疊著附在窗臺，下巴抵在手腕上。</br> 笑盈盈的又叫了一聲：“小哥哥。”</br> 肖緒：“......”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