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慣性,吳秀菲被這陣急剎車,狠狠地晃了一下,差點兒撞到前擋玻璃。</br> 吳秀菲回過神來,望到身邊緊繃著臉的黃星,禁不住責怨道:怎么了呀,黃總,這是要謀殺我的節奏嗎?</br> 黃星皺了一下眉頭,反問:民工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就是這樣?</br> 吳秀菲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然后擠出一絲笑意:黃總你這是怎么了呀,不是話趕話討論這個……這個問題呢嗎。你看起來好像很……很敏感。</br> 黃星反問:是我敏感嗎?是你太偏激了!你覺得工資低,不如民工高。好,我放你兩個月假,你去工地上體驗一下!我告訴你,民工有今天的收入,是靠他們辛勤的汗水創造的!他們不偷不搶,一天工作十幾個小時。你說他們沒素質,那這個干凈雄偉的城市,卻是他們用汗水和生命建成的!你住的每一寸土地,都有他們工作過的痕跡。而且,他們的技術和吃苦耐勞的能力,也是通過后天的努力,一天一天累積出來的。他們不是生下來就拿七八千上萬的月薪,你懂嗎?</br> 吳秀菲臉色有些鐵青,她覺得黃星有些小題大做了,自己只不過是拿出民工來對比一下,至于這么較真嗎?</br> 但此時黃星的心情,卻是此起彼伏。</br> 吳秀菲撓了撓頭發,說道:可是……可是他們沒什么文憑呀!這還是證明,文憑在中國不值錢!</br> 黃星真的無語了!他實在想象不到,一個碩士研究生,所謂的高文化高學歷高科技人才,思想覺悟竟然如此短淺!</br> 不想跟她再較真,于是猛踩油門,車子疾速駛了出去。</br> 吳秀菲再次被慣性恍了一下,不由得責怨了起來:黃總,你這是在干什么呀?</br> 黃星憤然但卻很壓制地說了句:這車提速快,別怪我。</br> 其中黃星心里是有一些生氣的,一直以來,他對吳秀菲的印象還不錯,卻沒想到,在突然談論到關于民工的問題時,她竟然表現的那么失態與無敵。這是國家教育的悲哀,還是其它?</br> 越來越接近吳秀菲所住的地方,眼前是一條小吃街,全是擺攤兒的那種。已經有幾個商家開始在道路兩側擺出了攤子,有吃的有喝的,有冒著熱氣的大包子,也有餛飩油條和豆漿。在一處靠近綠化帶的位置,七八個民工模樣的人,正在大口大口地吃著燒餅就著豆腐腦,他們吃的很安靜但很快,看樣子是在趕時間。</br> 一股強烈的同情感,涌然心頭。黃星有意放慢了車速,對吳秀菲說道:小吳,看到了沒有,民工。</br> ‘民工?’吳秀菲似乎并沒有關注這個,抬頭瞟了幾眼后,發現了他們的身影。不由得說道:既然干民工這么賺錢,為什么還要到這么臟的快餐攤子上去吃飯?你看他們,穿的臟兮兮的,誰還敢跟他們坐在一起吃飯呀?</br> 黃星一陣愕然,提高音量反問道:你以為他們想穿成這樣?他們要干活,他們要去蓋房子!他們穿的西裝革履的,能干活嗎?</br> 吳秀菲嘖嘖地道:那至少也要注意一下個人形象嘛!</br> 黃星道:小吳,你想想,這才幾點,他們就已經忙著開始上工了。所有人都還在夢鄉當中的時候,他們已經早早起床,為了養家糊口,起早貪黑。你現在還覺得,他們不應該拿高收入嗎?</br> 吳秀菲噘了一下嘴巴,說道:這是他們自找的唄,誰讓他們光認眼前利益來著!為什么不好好讀書?</br> 我靠,這是什么邏輯!</br> 黃星一陣苦笑,不再辯駁。</br> 吳秀菲將視線從這群民工身上移開,緊接著又饒有興趣地道:去不去呀黃總?</br> 黃星問:去哪兒?</br> 吳秀菲道:反正都已經這個點了,回去也睡不著覺,不如去浪漫屋玩玩兒。我請客,你怕什么呀。大不了一個月工資嘛。</br> 黃星搖了搖頭:沒興趣。我想回去睡覺。</br> 吳秀菲強調道:在浪漫屋也可以休息的呀,你想啊,聽著音樂,喝著咖啡,小瞇一會兒,也不失是人生一大樂事呢。</br> 黃星強調道:算了,那么奢侈的地方,還是少去為妙。沒意思,純粹是燒錢玩兒。</br> 吳秀菲頗有感慨地道:我倒是想去,在那里心情特別舒暢,特別放松,就像是遠離了人間煩惱,到了一個世外桃園一樣。</br> 黃星撲哧笑了:世外桃園?你見過哪個世外桃園,會跟你要這么錢的?</br> 吳秀菲吐了一口舌頭:關鍵還是沒錢嘛!工資少,收入低,是硬傷。否則,我每個月去一趟。</br> 她一邊描述,還一邊輕扭了一下腰身,仿佛一副很陶醉的樣子。</br> 黃星道:好好干,等你成了老員工,你工資過萬的時候,你每月去兩次都沒問題。</br> 吳秀菲道:我已經夠好好干的了!工資就是不漲,怎么辦呀?四千塊錢,一個月四千塊錢,我跟我同學見面的時候,我都不好意思說呢。唉,要是黃總你能說了算就好了……要是你能在鑫夢商廈當家,就好啦……</br> 黃星頓時愣了一下,反問道:你什么意思?我在商廈說了不算?</br> 話剛一出口,黃星就后悔了。自己這不是中了吳秀菲的激將法了嗎?或許,在一定程度上來講,黃星似乎是識破了吳秀菲心中的這些小伎倆,她繞來繞去的,其實是想讓自己給她漲工資!</br> 高學歷的人,腦子就是轉的快!</br> 吳秀菲反問道:你真的說了算嗎?那你……那你是不是應該給我提一提工資噢?</br> 看似玩笑,實則是認真的。</br> 黃星怔了怔,說道:這個嘛,我說了不算。</br> 吳秀菲埋怨道:看吧看吧,自己都承認自己沒有實權了吧。哼,你呀,在鑫夢商廈就是個傀儡,大權都在付總那里握著呢!</br> 她還伸出胳膊,擺出一個握東西的姿勢,用肢體語言來襯托自己的這句話。</br> 黃星一皺眉,有些生氣地望著吳秀菲。</br> 吳秀菲意識到情況不妙,趕快一吐舌頭,說道:我隨便說說,隨便說說的,別當真,別當真。</br> 黃星沒再說什么,直至將吳秀菲送到了她住的地方。</br> 吳秀菲下了車,跟自己揮手告別,黃星只是用力地按了一下喇叭,便調轉車頭,疾速駛去。</br> 只留下吳秀菲佇立在原地,憤憤地直跺腳!</br> 其實,吳秀菲今晚所說的一切,都是她精心設計好了的。</br> 其目的只有一個:空手套白狼!</br> 只是她沒想到,黃星根本不上這個套。</br> 吳秀菲所運用的最狠的一招,便是一種虛擬的賄賂!</br> 何以虛擬賄賂?那就是明知道你不會去,于是便千言萬語地往死里賄賂你!最終你還是不去,但是在你心理上,卻打了我一個大大的人情!</br> 吳秀菲所提到的浪漫屋會所,便是一個對黃星的虛擬賄賂,她反復提到,要請黃星去浪漫屋消遣,但是實際上,她已經料定了黃星不會去。原因有二:一、這個時間,他已經很疲憊了;二、他是開了付潔的車過來送她,肯定還要還回去,否則他沒法跟付潔交待,甚至會露出破綻。就憑這兩點,吳秀菲斷定,即便自己真誠地請他去浪漫屋消遣,他也定然會拒絕。但拒絕歸拒絕,他自然會在心里打下自己一個大大的人情。</br> 這就是虛擬賄賂!</br> 換句話說,就是空手套白狼!</br> 借著這個虛擬的賄賂,跟黃星熱了熱場后,吳秀菲緊接著又用出了第二招:聲東擊西!</br> 只不過,在運用這一招的時候,吳秀菲失算了。她提起民工,本意是利用他們的高收入,來襯托自己的工資收入有多低,進而暗示黃星給自己漲工資。但是沒想到,黃星竟然那么同情民工,跟民工站到了同一戰線上!</br> 因而這一招聲東擊西,以失敗告終。</br> 無奈之下,吳秀菲緊接著又使出了第三招:激將法!</br> 她故意說黃星沒有實權是個傀儡,借此刺激黃星。然后直接以開玩笑的方式,拋出漲工資的問題,等他上套。</br> 但最終,剛剛入套的黃星,卻突然及時搪塞了過去!</br> 寒風中,她不停地踩著腳,回想起自己這策劃好的爭取利益的步驟,她撓了撓頭,無奈地嘆了一口氣。</br> ……</br> 道路上,格外安靜,黃星能隱約聽到輝騰車的馬達聲。</br> 帝下了吳秀菲,黃星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她剛才這一路上的舉動,不由得微微一笑。年輕人吶,還是年輕。</br> 但他隨即又陷入了一種新的煩惱當中。</br> 在出門之際,黃星借機趕走了包時杰,但是能趕走他一時,趕得走他一世嗎?</br> 如此一來,反而會讓付潔瞧不起自己,覺得自己心胸不夠寬廣。</br> 但是如果不趕走他,他就無法精熄滅自己心中的猜疑之火。備不住,今晚真的會把這個狗日的包時杰,給爆揍一頓!</br> 很快,付潔樓下。</br> 黃星在下面叼了一支煙,徘徊須臾,抽完后,才進了電梯。</br> 門口,按響門鈴。</br> 一陣細柔的腳步聲,門被打開。</br> 黃星風塵仆仆地走了進來,往手上哈了哈氣,順勢將車鑰匙掛到了門口的衣帽鉤上。</br> 付潔捂了捂嘴巴,努力讓哈欠沒打出來,問了句:送她到家了?</br> 黃星點了點頭:到了。</br> 付潔提了指沙發,說道:沒多長時間天就亮了,在這兒將就著睡一會兒吧。</br> 黃星心想,本來就沒打算走。但此時此刻,面對面前這個傾國傾城的絕代佳人,他的心里,卻實在是五味翻滾著。總覺得,雖然她今晚讓自己留下來,但自己與她之間的距離,卻已經很遠,很遠。</br> 不知為什么,在頃刻之間,一種特殊的念頭,油然而生。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