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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金鎖記(3)

    ,傾城之戀:張愛玲小說集 !
    七巧帶著兒子長白,女兒長安另租了一幢屋子住下了,和姜家各房很少來往。隔了幾個月,姜季澤忽然上門來了。老媽子通報上來,七巧懷著鬼胎,想著分家的那一天得罪了他,不知他有什么手段對付。可是兵來將擋,她憑什么要怕他?她家常穿著佛青實地紗襖子,特地系上一條玄色鐵線紗裙,走下樓來。
    季澤卻是滿面春風的站起來問二嫂好,又問白哥兒可是在書房里,安姐兒的濕氣可大好了,七巧心里便疑惑他是來借錢的,加意防備著,坐下笑道:“三弟你近來又發(fā)福了。”季澤笑道:“看我像一點兒心事都沒有的人。”
    七巧笑道:“有福之人不在忙嗎!你一向就是無牽無掛的?!奔緷尚Φ溃骸暗任野逊孔淤u了,我還要無牽無掛呢!”
    七巧道:“就是你做了押款的那房子,你還要賣?”季澤道,“當初造它的時候,很費了點心思,有許多裝置都是自己心愛的,當然不愿意脫手。后來你是知道的,那邊地皮值錢了,前年把它翻造了?!?br/>     雖然他不向她哭窮,但凡談到銀錢交易,她總覺得有點危險,便岔了開去道:“三妹妹好么?腰子病近來發(fā)過沒有?”季澤笑道:“我也有許久沒見過她的面了?!逼咔傻溃骸斑@是什么話?你們吵了嘴么?”季澤笑道:“這些時我們倒也沒吵過嘴。不得已在一起說兩句話,也是難得的,也沒那閑情逸致吵嘴?!?br/>     七巧道:“何至于這樣?我就不相信!”
    季澤兩肘撐在藤椅的扶手上,交叉著十指,手搭涼棚,影子落在眼睛上,深深地唉了一聲。
    七巧笑道:“沒有別的,要不就是你在外頭玩得太厲害了。自己做錯了事,還唉聲嘆氣的仿佛誰害了你似的。你們姜家就沒有一個好人!”說著,舉起白團扇,作勢要打。
    季澤把那交叉著的十指往下移了一移,兩只大拇指按在嘴唇上,兩只食指緩緩撫摸著鼻梁,露出一雙水汪汪的眼睛來。那眼珠卻是水仙花缸底的黑石子,上面汪著水,下面冷冷的沒有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七巧道:“我非打你不可!”
    季澤的眼睛里突然冒出一點笑泡兒,道:“你打,你打!”
    七巧待要打,又掣回手去,重新一鼓作氣道:“我真打!”抬高了手,一扇子劈下來,又在半空中停住了,吃吃笑將起來。
    季澤帶笑將肩膀聳了一聳,湊了上去道:“你倒是打我一下罷!害得我渾身骨頭癢癢著!”七巧把扇子向背后一藏,越發(fā)笑得格格的。季澤把椅子換了個方向,面朝墻坐著,人向椅背上一靠,雙手蒙住了眼睛,又是長長地嘆了口氣。
    七巧啃著扇子柄,斜瞟著他道:“你今兒是怎么了?受了暑嗎?”季澤道:“你哪里知道?”半晌,他低低的一個字一個字說道:“你知道我為什么跟家里的那個不好,為什么我拼命的在外頭玩,把產(chǎn)業(yè)都敗光了?你知道這都是為了誰?”
    七巧不知不覺有些膽寒,走得遠遠的,倚在爐臺上,臉色慢慢地變了。季澤跟了過來。七巧垂著頭,肘彎撐在爐臺上,手里擎著團扇,扇子上的杏黃穗子順著她的額角拖下來。
    季澤在她對面站住了,小聲道:“二嫂!七巧!”七巧背過臉去淡淡笑道:“我要相信你才怪呢!”
    季澤便也走開了,道:“不錯。你怎么能夠相信我?自從你到我家來,我在家一刻也待不住,只想出去。你沒來的時候我并沒有那么荒唐過,后來那都是為了躲你。娶了蘭仙來,我更玩得兇了,為了躲你之外又要躲她,見了你,說不了兩句話我就要發(fā)脾氣——你哪兒知道我心里的苦楚?你對我好,我心里更難受——我得管著我自己——我不得平白的坑壞了你!家里人多眼雜,讓人知道了,我是個男子漢,還不打緊,你可了不得!”
    七巧的手直打顫,扇柄上的杏黃須子在她額上蘇蘇磨擦著。
    季澤道:“你信也罷,不信也罷!信了又怎樣?橫豎我們半輩子已經(jīng)過去了,說也是白說。我只求你原諒我這一片心。我為你吃了這些苦,也就不算冤枉了。”
    七巧低著頭,沐浴在光輝里,細細的音樂,細細的喜悅……這些年了,她跟他捉迷藏似的,只是近不得身,原來還有今天!可不是,這半輩子已經(jīng)完了——花一般的年紀已經(jīng)過去了。人生就是這樣的錯綜復雜,不講理。當初她為什么嫁到姜家來?為了錢么?不是的,為了要遇見季澤,為了命中注定她要和季澤相愛。
    她微微抬起臉來,季澤立在她跟前,兩手合在她扇子上,面頰貼在她扇子上。他也老了十年了,然而人究竟還是那個人呵!他難道是哄她么?他想她的錢——
    她賣掉她的一生換來的幾個錢?僅僅這一轉念便使她暴怒起來。就算她錯怪了他,他為她吃的苦抵得過她為他吃的苦么?好容易她死了心了,他又來撩撥她。她恨他。
    他還在看著她。他的眼睛——雖然隔了十年,人還是那個人呵!就算他是騙她的,遲一點兒發(fā)現(xiàn)不好么?即使明知是騙人的,他太會演戲了,也跟真的差不多罷?不行!她不能有把柄落在這廝手里。姜家的人是厲害的,她的錢只怕保不住。她得先證明他是真心不是。
    七巧定了一定神,向門外瞧了一瞧,輕輕驚叫道:“有人!”便三腳兩步趕出門去,到下房里吩咐潘媽替三爺弄點心去,快些端了來,順便帶把芭蕉扇進來替三爺打扇。
    七巧回到屋里來,故意皺著眉道:“真可惡,老媽子在門口探頭探腦的,見了我抹過頭去就跑,被我趕上去喝住了。若是關上了門說兩句話,指不定造出什么謠言來呢!饒是獨門獨戶住了,還沒個清凈?!?br/>     潘媽送了點心與酸梅湯進來,七巧親自拿筷子替季澤揀掉了蜜層糕上的玫瑰與青梅,道:“我記得你是不愛吃紅綠絲的?!?br/>     有人在跟前,季澤不便說什么,只是微笑。七巧似乎沒話找話說似的,問道:“你賣房子,接洽得怎樣了?”
    季澤一面吃,一面答道:“有人出八萬五,我還沒打定主意呢?!逼咔沙烈鞯溃骸暗囟蔚故呛玫??!奔緷傻溃骸罢l都不贊成我脫手,說還要漲呢?!逼咔捎謫柫诵┰敿毲樾?,便道:“可惜我手頭沒有這一筆現(xiàn)款,不然我倒想買?!?br/>     季澤道:“其實呢,我這房子倒不急,倒是咱們鄉(xiāng)下你那些田,早早脫手的好。自從改了民國,接二連三的打仗,何嘗有一年閑過?把地面上糟踏得不成樣子,中間還被收租的,師爺,地頭蛇一層一層勒啃著,莫說這兩年不是水就是旱,就遇著了豐年,也沒有多少進帳輪到我們頭上?!?br/>     七巧尋思著,道:“我也盤算過來,一直挨著沒有辦。先曉得把它賣了,這會子想買房子,也不至于錢不湊手了?!?br/>     季澤道:“你那田要賣趁現(xiàn)在就得賣了,聽說直魯又要開仗了?!逼咔傻溃骸凹鼻虚g你叫我賣給誰去?”季澤頓了一頓道:“我去替你打聽打聽,也成?!逼咔陕柫寺柮济Φ溃骸暗昧?,你那些狐群狗黨里頭,又有誰是靠得住的?”季澤把咬開的餃子在小碟子里蘸了點醋,閑閑說出兩個靠得住的人名,七巧便認真仔細盤問他起來,他果然回答得有條不紊,顯然他是籌之已熟的。
    七巧雖是笑吟吟的,嘴里發(fā)干,上嘴唇黏在牙仁上,放不下來。她端起蓋碗來吸了一口茶,舐了舐嘴唇,突然把臉一沉,跳起身來,將手里的扇子向季澤頭上滴溜溜擲過去,季澤向左偏了一偏,那團扇敲在他肩膀上,打翻了玻璃杯,酸梅湯淋淋漓漓濺了他一身,七巧罵道:“你要我賣了田去買你的房子?你要我賣田?錢一經(jīng)你的手,還有得說么?你哄我——你拿那樣的話來哄我——你拿我當傻子——”
    她隔著一張桌子探身過去打他,然而她被潘媽下死勁抱住了。潘媽叫喚起來,祥云等人都奔了來,七手八腳按住了她,七嘴八舌求告著。七巧一頭掙扎,一頭叱喝著,然而她的一顆心直往下墜——她很明白她這舉動太蠢——太蠢——她在這兒丟人出丑。
    季澤脫下了他那濕濡的白香云紗長衫,潘媽絞了手巾來代他揩擦,他理也不理,把衣服夾在手臂上,竟自揚長出門去了,臨行的時候向祥云道:“等白哥兒下了學,叫他替他母親請個醫(yī)生來看看。”祥云嚇糊涂了,連聲答應著,被七巧兜臉給了她一個耳刮子。
    季澤走了。
    丫頭老媽子也都給七巧罵跑了。酸梅湯沿著桌子一滴一滴朝下滴,像遲遲的夜漏——一滴,一滴……一更,二更……一年,一百年。真長,這寂寂的一剎那。
    七巧扶著頭站著,倏地掉轉身來上樓去,提著裙子,性急慌忙,跌跌絆絆,不住地撞到那陰暗的綠粉墻上,佛青襖子上沾了大塊的淡色的灰。她要在樓上的窗戶里再看他一眼。無論如何,她從前愛過他。她的愛給了她無窮的痛苦。單只這一點,就使他值得留戀。多少回了,為了要按捺她自己,她迸得全身的筋骨與牙根都酸楚了。今天完全是她的錯。他不是個好人,她又不是不知道。她要他,就得裝糊涂,就得容忍他的壞。她為什么要戳穿他?人生在世,還不就是那么一回事?歸根究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她到了窗前,揭開了那邊上綴有小絨球的墨綠洋式窗簾,季澤正在弄堂里往外走,長衫搭在臂上,晴天的風像一群白鴿子鉆進他的紡綢褲褂里去,哪兒都鉆到了,飄飄拍著翅子。
    七巧眼前仿佛掛了冰冷的珍珠簾,一陣熱風來了,把那簾子緊緊貼在她臉上,風去了,又把簾子吸了回去,氣還沒透過來,風又來了,沒頭沒臉包住她——一陣涼,一陣熱,她只是淌著眼淚。玻璃窗的上角隱隱約約反映出弄堂里一個巡警的縮小的影子,晃著膀子踱過去,一輛黃包車靜靜在巡警身上輾過。小孩把袍子掖在褲腰里,一路踢著球,奔出玻璃的邊緣。綠色的郵差騎著自行車,復印在巡警身上,一溜煙掠過。都是些鬼,多年前的鬼,多年后的沒投胎的鬼……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過了秋天又是冬天,七巧與現(xiàn)實失去了接觸。
    雖然一樣的使性子,打丫頭,換廚子,總有些失魂落魄的。她哥哥嫂子到上海來探望了她兩次,住不上十來天,末了永遠是給她絮叨得站不住腳,然而臨走的時候她也沒有少給他們東西。她侄子曹春熹上城來找事,耽擱在她家里。那春熹雖是個渾頭渾腦的年輕人,卻也本本分分的。七巧的兒子長白,女兒長安,年紀到了十三四歲,只因身材瘦小,看上去才只八歲的光景。
    在年下,一個穿著品藍摹本緞棉袍,一個穿著蔥綠遍地錦棉袍,衣服太厚了,直挺挺撐開了兩臂,一般都是薄薄的兩張白臉,并排站著,紙糊的人兒似的。這一天午飯后,七巧還沒起身,那曹春熹陪著他兄妹倆擲骰子,長安把壓歲錢輸光了,還不肯歇手。
    長白把桌上的銅板一擄,笑道:“不跟你來了?!遍L安道:“我們用糖蓮子來賭。”春熹道:“糖蓮子揣在口袋里,看臟了衣服?!遍L安道:“用瓜子也好,柜頂上就有一罐?!北惆徇^一張茶幾來,踩了椅子爬上去拿?;诺么红浣械溃骸鞍步銉耗憧蓜e摔跤,回頭我擔不了這干系!”
    正說著,只見長安猛可里向后一仰,若不是春熹扶住了,早是一個倒栽蔥。長白在旁拍手大笑,春熹嘟嘟噥噥罵著,也撐不住要笑,三人笑成一片。春熹將她抱下地來,忽然從那紅木大櫥的穿衣鏡里瞥見七巧蓬著頭叉著腰站在門口,不覺一怔,連忙放下了長安,回身道:“姑媽起來了?!?br/>     七巧洶洶奔了過來,將長安向自己身后一推,長安立腳不穩(wěn),跌了一跤。七巧只顧將身子擋住了她,向春熹厲聲道:“我把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我三茶六飯款待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什么地方虧待了你,你欺負我女兒?你那狼心狗肺,你道我揣摩不出么?你別以為你教壞了我女兒,我就不能不捏著鼻子把她許配給你,你好霸占我們的家產(chǎn)!我看你這混蛋,也還想不出這等主意來,敢情是你爹娘把著手兒教的!我把那兩個狼心狗肺忘恩負義的老渾蛋!齊了心想我的錢,一計不成,又生一計!”
    春熹氣得白瞪眼,欲待分辯,七巧道:“你還有臉頂撞我!你還不給我快滾,別等我亂棒打出去!”說著,把兒女們推推搡搡送了出去,自己也喘吁吁扶著個丫頭走了。
    春熹究竟年紀輕火性大,賭氣卷了鋪蓋,頓時離了姜家的門。
    七巧回到起坐間里,在煙榻上躺下了。屋里暗昏昏的,拉上了絲絨窗簾。時而窗戶縫里漏了風進來,簾子動了,方才在那墨綠小絨球底下毛茸茸地看見一點天色。只有煙燈和燒紅的火爐的微光。長安吃了嚇,呆呆坐在火爐邊一張小凳上。
    七巧道:“你過來?!遍L安只道是要打,只是延挨著,搭訕把火爐邊的洋鐵圍屏上晾著的小紅格子法布襯衫翻了一翻,道:“快烤糊了?!币r衫發(fā)出熱烘烘的毛氣。
    七巧卻不像要責打她的光景,只數(shù)落了一番,道:“你今年過了年也有十三歲了,也該放明白些。表哥雖不是外人,天下的男子都是一樣混帳。你自己要曉得當心,誰不想你的錢?”
    一陣風過,窗簾上的絨球與絨球之間露出白色的寒天,屋子里暖熱的黑暗給打上了一排小洞。煙燈的火焰往下一挫,七巧臉上的影子仿佛更深了一層。她突然坐起身來,低聲道:“男人……碰都碰不得!誰不想你的錢?你娘這幾個錢不是容易得來的,也不是容易守得住。輪到你們手里,我可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們上人的當——叫你以后提防著些,你聽見了沒有?”
    長安垂著頭道:“聽見了?!?br/>     七巧的一只腳有點麻,她探身去捏一捏她的腳。僅僅是一剎那,她眼睛里蠢動著一點溫柔的回憶。她記起了想她的錢的一個男人。她的腳是纏過的,尖尖的緞鞋里塞了棉花,裝成半大的文明腳。她瞧著那雙腳,心里一動,冷笑一聲道:“你嘴里盡管答應著,我怎么知道你心里是明白還是糊涂?你人也有這么大了,又是一雙大腳,哪里去不得?我就是管得住你,也沒那個精神成天看著你。按說你今年十三了,裹腳已經(jīng)嫌晚了,原怪我耽誤了你。馬上這就替你裹起來,也還來得及?!?br/>     長安一時答不出話來,倒是旁邊的老媽子們笑道:“如今小腳不時興了,只怕將來給姐兒定親的時候麻煩?!?br/>     七巧道:“沒的扯淡!我不愁我的女兒沒人要,不勞你們替我擔心!真沒人要,養(yǎng)活她一輩子,我也還養(yǎng)得起!”
    當真替長安裹起腳來,痛得長安鬼哭神號的。這時連姜家這樣守舊的人家,纏過腳的也都已經(jīng)放了腳了,別說是沒纏過的,因此都拿長安的腳傳作笑話奇談。裹了一年多,七巧一時的興致過去了,以經(jīng)親戚們勸著,也就漸漸放松了,然而長安的腳可不能完全恢復原狀了。
    姜家大房三房里的兒女都進了洋學堂讀書,七巧處處存心跟他們比賽著,便也要送長白去投考。長白除了打小牌之外,只喜歡跑跑票房,正在那里朝夕用功吊嗓子,只怕進學校要耽擱了他的功課,便不肯去。七巧無奈,只得把長安送到滬范女中,托人說了情,插班進去。
    長安換上了藍愛國布的校服,不上半年,臉色也紅潤了,胳膊腿腕也粗了一圈。住讀的學生洗換衣服,照例是送學校里包著的洗衣房里去的。長安記不清自己的號碼,往往失落了枕套手帕種種零件。七巧便鬧著說要去找校長說話。
    這一天放假回家,檢點了一下,又發(fā)現(xiàn)有一條褥單是丟了。七巧暴跳如雷,準備明天親自上學校去大興問罪之師。長安著了急,攔阻了一聲,七巧便罵道:“天生的敗家精,拿你娘的錢不當錢。你娘的錢是容易得來的?——將來你出嫁,你看我有什么陪送給你!——給也是白給!”
    長安不敢做聲,卻哭了一晚上。她不能在她的同學跟前丟這個臉。對于十四歲的人,那似乎有天大的重要。她母親去鬧這一場,她以后拿什么臉去見人?她寧死也不到學校里去了。她的朋友們,她所喜歡的音樂教員,不久就會忘記了有這么一個女孩子,來了半年,又無緣無故悄悄地走了。走得干凈,她覺得她這犧牲是一個美麗的,蒼涼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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