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湛從未給人洗過澡。</br> 就連擦背的動作也有一絲絲笨拙。</br> 可他的指尖早已沒有了剛開始時那細微的顫動。</br> 楚妧的肌膚一如既往的白皙細膩,上面瞧不見一絲傷痕。</br> 嵬名云欽果然沒有難為她。</br> 祁湛一連懸了幾日的心這才放下。</br> 他拿了浴巾正準備給楚妧擦拭身子,一轉眼,卻看到楚妧正摸著自己的小腹。</br> 這不是她第一次摸自己肚子了。</br> 在馬車上的時候她也有這個動作。</br> 祁湛眼眸閃了閃,試探性的問她:“妧妧肚子餓了?”</br> 楚妧點了點頭,條件反射般的用手又在自己小腹上揉了兩下。</br> 祁湛將她的動作收入眼底,腦海里不禁想起了她在馬車上說過的話。</br> “我也有小兔子了。”</br> 小兔子?</br> 祁湛的目光移向她的小腹,正欲問些什么,房門卻被輕輕叩響了。</br> 劉嬤嬤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世子,宵夜備好了。”</br> 祁湛應了一聲,轉身將楚妧從浴桶里抱了出來。</br> 淅淅瀝瀝的水將他墨青色長袍染濕,可他卻一點兒都不在意。</br> 他用浴巾將楚妧的包裹住,又拿了條干燥的手巾,細細擦拭著她發間的水漬。</br> 雖然他絲毫未有旁的動作,可多日未見楚妧的他,很難不會有旁的想法。</br> 他的眸色深了幾分,垂眸瞧了楚妧半晌,忽然伸出手來,隔著浴巾,輕輕在她肚子上揉了一下。</br> 他的手比楚妧的大了許多,輕易地將楚妧的腰身蓋去三分之二,又因為發燒的緣故,而帶著些燙,配合著他恰到好處的力道,溫溫熱熱很是舒服。</br> 可耳畔略顯沉重的呼吸聲依舊讓楚妧警惕了起來,她忙護住自己的小腹,仰頭看著祁湛:“不可以。”</br> 祁湛看著她神色認真的小臉,忽地笑了一下,挑眉問道:“嗯?不可以什么?我要做什么?”</br> 楚妧的臉紅了紅,即使有些難以啟齒,卻依舊明確的告訴他:“不可以那個。”</br> 說完,她擔心祁湛生氣,忙想解釋兩句什么,可祁湛唇角的弧度卻不自覺的擴大,連那幽深的瞳孔中都蘊上了淺淺笑意,竟沒有絲毫惱怒的樣子。</br> “為什么不可以?”</br> 他忽然俯下身去,微微灼熱的氣息吐在她耳畔,修長的指尖打圈似的在她小腹上轉了兩圈,嗓音微啞的問:“肚子里有什么?”</br> 楚妧的眼睫顫了顫,語聲不大,卻異常清晰。</br> “有……有個小寶寶。”</br> 即使已經猜到了幾分,可當他真的聽到確定的答案后,呼吸仍然有一瞬間的凝滯,連帶著蓋在她小腹上的手都顫了顫。</br> 楚妧甜甜一笑,道:“我也不確定是不是真的,可是我的癸水已經兩個月沒有來了。所以,為了安全起見,你還是暫且忍耐一下吧。”</br> 說完,她還踮起腳尖,輕輕在祁湛唇角上親了一口,頗有幾分安慰他的意味兒。</br> 祁湛的目光閃閃,竟是十分好說話的,道了聲“好”。</br> 見祁湛答應了,楚妧才放下心來,乖巧的由著祁湛給她換衣服。</br> 往常祁湛都是只管給她脫衣服的,幫她穿衣服倒是頭一次。</br> 晚間的燭火柔和的灑下,合著房間里氤氳的水汽,她白皙的肌膚也像是打了層光似的動人。</br> 祁湛的呼吸不禁又重了幾分。</br> 幾滴水珠順著她烏黑的秀發滑下,落在她圓潤的肩膀上,水瑩瑩的透著亮。</br> 祁湛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輕輕在那水珠上碰了一下。</br> 那水珠瞬間便消失了。</br> 楚妧條件反射般的一縮,有幾滴水珠順勢就落在了祁湛的手背上,冰涼涼的。</br> 祁湛呼吸一頓,眸底深色漸濃。</br> 他緩緩閉上眼睛,過了半晌才又睜開,將衣服披在她身上,轉而去系她的衣帶。</br> 他的動作還有些生澀,指尖也有細微的顫動,不時觸碰到她的側腰,弄的楚妧有些癢。</br> 她不習慣的轉過身去,似乎想對祁湛說些什么,可這一轉身,祁湛的指尖剛好就觸到了她腰間的小窩。</br> 他的呼吸瞬間沉重起來,剛剛強壓下的念頭再也克制不住,忽地將她擁在懷里,低頭狠狠對著她的嘴唇吻了下去。</br> 仿若一陣狂風在楚妧耳邊呼嘯而過,只在轉瞬間就下起了一場銀河倒瀉般的暴雨。</br> 她就像一只小貓兒似的,在暴雨中瑟瑟發抖,無處躲藏。</br> 過了良久他才放開了她。</br> 楚妧濃密的睫毛上掛著些許水潤的晶瑩,也不知是發絲上滴落的水,還是她眼角沁出的淚,映著她微微泛紅的雙頰,瞧著倒有些可憐兮兮的。</br> 祁湛伸手想去觸碰,可楚妧卻是一縮,帶著幾分委屈道:“你剛剛答應我要忍耐的……”</br> 祁湛笑了一下,反問:“嗯?我不是在忍?”</br> 楚妧咬了下嘴唇,像是被欺負了似的,將頭別過去不說話了。</br> *</br> 傅翌回到王府時,天邊已經微蒙蒙的亮起了一道白光。</br> 聽劉嬤嬤說,祁湛陪楚妧用過宵夜后,就被楚妧拉到床上睡覺去了,這會兒應該還沒醒。</br> 傅翌知道,除卻剛剛昏迷的那段時辰里,祁湛這幾日幾乎沒怎么睡,即使是喝了藥,高燒也遲遲不退,他本是不愿意叫祁湛起來的。</br> 可事關嵬名云欽,他也不敢耽擱,只能拜托劉嬤嬤進去通報。</br> 劉嬤嬤忙應下來,放輕腳步,推門走了進去。</br> 祁湛一手環著楚妧的腰,一手攥著楚妧的手,睡的很沉。</br> 由于發燒的緣故,他的額頭上冒出了不少汗珠,楚妧正拿著手帕輕輕給他擦拭。</br> 見劉嬤嬤進來,她的手頓了一下,小聲問道:“是不是傅翌回來了?”</br> 劉嬤嬤道:“是的,剛回來,正在門口等著呢,讓老奴進來通報一聲。”</br> 楚妧想起方才祁湛交待過,如果傅翌回來一定要叫醒他,也不敢耽擱,忙推了推祁湛的身子。</br> 往常楚妧只是輕輕晃一下,祁湛就會立馬醒來,可這次祁湛閉著眼睛,動都沒有動。</br> 楚妧又用手指在他腰上戳了戳,他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br> 楚妧低聲在他耳邊道:“傅翌回來了,你不去看看嗎?”</br> 祁湛只是低低的應了一聲,顯然是能聽見楚妧的話的,可他卻沒有絲毫要睜開眼睛的意思。</br> 楚妧眨了眨眼睛,側著頭看了他一會兒,忽地湊到他耳邊,小聲道:“你再不起來,我就和劉嬤嬤出去了。”</br> 說著,她還扭了扭身子,一副馬上就要起床的樣子。</br> 祁湛瞬間睜開了眼睛,目光直直向她望了過去,問:“你要去哪?”</br> 楚妧見他醒了,這才笑了笑,道:“買橘子去呀,你不是答應過要買給我的嗎?”</br> “倒差點忘了。”祁湛揉了揉額角,撐著身子從床上坐了起來,低聲道:“我去買。”</br> 楚妧忙扶了他一把,道:“不急的,讓夏云去買就好,傅翌剛剛回來了。”</br> “嗯?他回來了?”</br> 祁湛顯然沒有聽進楚妧剛才的話。</br> 楚妧有些無奈道:“嗯,剛回來,正在門口等著呢。”</br> 祁湛從床上站了起來,楚妧忙將外衣披在他身上,道:“你剛發了汗,要多穿一點,不然還會著涼的。”</br> 說著,她還用手在祁湛的額頭上探了探,微笑道:“我就說多蓋點被子有用吧,你的燒已經退了。”</br> 祁湛看著床上厚厚的兩層被子,和枕旁那條皺巴巴的手帕,心像是被扯了一下似的,柔軟的厲害。</br> 早就入了春,雖然時不時的還會下一兩場雨,可蓋著冬日的棉被,顯然是很熱的。</br> 發燒時的他只會覺得冷,可楚妧卻會實實在在的感受到熱。</br> 可即使她一張小臉因為熱而變得紅撲撲的,她還是一動不動的由他抱著,一點兒怨言都沒有。</br> 乖巧的讓人心疼。</br> 他將楚妧額頭散亂的發絲理到耳后,柔聲道:“嗯,你再睡會兒,我去一下就回。”</br> 楚妧微笑著點頭:“好。”</br> 祁湛將傅翌喚到了廳里。</br> 傅翌把先前發生的情況一五一十的匯報給了祁湛:“先前那些小卒都睡著,倒是沒費多少功夫,不過嵬名云欽確實有兩下子,本來是能跑的,可是當他手下都被制服住時,也就放棄了抵抗,由著暗衛將他抓回來了。”</br> 祁湛淡淡道:“他倒是十分義氣。”</br> 傅翌附和了一句:“確實很義氣。”</br> 頓了頓,他又問:“現在他與那些小卒一同關在暗室里,世子可要去見見?”</br> 祁湛低頭抿了一口茶,目光中透著些冷:“不去了,先將他關幾日再說。”</br> 傅翌連聲應下,卻遲遲不曾退去,略微抬頭瞧著祁湛,瞧著頗有幾分欲言又止的意思。</br> 祁湛微微皺眉,問道:“還有事?”</br> 傅翌點了點頭,斟酌著語句,說道:“嵬名云欽醒來的時候,第一時間是向那閣樓跑的……”</br> 祁湛目光由冷轉為幽寒,沒有接話,示意傅翌說下去。</br> 接下來的話傅翌就有些難以啟齒了,他眼睛閉上又睜開,吸了好大一口氣,才一股腦兒的將嵬名云欽被抓時說過的話復述了一遍。</br> “他說世子妃懷孕了,大夫交待過頭幾個月不可行夫妻之事,世子可別久旱逢甘霖,控制不住,傷害了自己的孩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