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朝時,懷王還沒來得及將祁沄送進宮的事情安排好，祁泓便借著后宮無主，不宜再選秀女進宮的原由,讓大臣們商議立后的事。</br> 懷王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心里卻還是沒有放棄送祁沄進宮的打算,每天一回府就鉆進書房，早早將府中事務交與了祁湛處理。</br> 祁湛分配了一些事情給傅翌,余下的就全部交與了孫管家，一來避嫌免得懷王起疑，二來可以安心養傷，日子過得倒也清閑。</br> 這天,阿慶如往常一樣準時送來了午膳,劉嬤嬤布好膳食后就去叫楚妧用膳，楚妧放下手里的兔子,一邊洗手,一邊對綠桃吩咐道：“去書房把世子請來用膳吧。”</br> 綠桃應聲退下,楚妧走到桌前，劉嬤嬤把碗蓋揭開,她看到湯羹的一瞬就愣住了。</br> 那三道湯羹，一道是人參鹿茸湯，一道是山藥烏雞湯，還有一道是枸杞牛鞭湯……</br> 全都是些滋陰補腎的。</br> 這是祁湛的意思嗎？</br> 他又想那事了？</br> 這才過了幾天呀……</br> 楚妧卷翹的睫毛撲閃了兩下，忙叫住正要出門的阿慶，問道：“這些食材是哪來的？”</br> 阿慶道：“是前些日子懷王送來的補品。”</br> 楚妧又問：“是世子吩咐你做的嗎？”</br> 阿慶搖了搖頭：“是傅侍衛吩咐小的做的,說這些食材若是一直放著,恐會辜負王爺的一番好意。”</br> 懷王還真是一番好意啊……</br> 楚妧思索了半晌,還是打算辜負一下懷王的“好意”。</br> 反正祁湛還沒來,他又不知道今天午膳是什么，讓阿慶悄悄撤走就是了。</br> 這般想著，楚妧就要吩咐阿慶，可剛一抬眼，卻見祁湛從門外走了進來。</br> 她做賊心虛的往后退了一步，面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世、世子來啦……”</br> “嗯？”</br> 祁湛注意到她神色的不對勁，點墨般的眉微皺，順著楚妧的視線望去，目光也停留在了桌上的湯羹上。</br> 色澤鮮亮，氣味鮮美，湯羹上面還冒著騰騰熱氣。</br> 是楚妧讓做的？</br> 她在暗示什么？</br> 她覺得自己需要補？</br> 祁湛挑眉望向楚妧，幽深的眼眸中似有深意。</br> 楚妧一怔，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連忙搖頭道：“阿慶說，這些食材是王爺前些日子送過來，傅翌讓做的。”</br> 前些日子？</br> 是懷王說要送祁沄進宮的那日？</br> 懷王當時還說，這是他親自挑選的食材。</br> 估計是懷王知道了楚妧的身份后，急著抱嫡孫了。</br> 祁湛之前從未有過通房，也未曾納過妾室，懷王估計是怕祁湛對那事不感興趣，特地送這些東西來暗示他的。</br> 可祁湛當初是未曾體會過才不感興趣，如今食髓知味，只看著楚妧就足夠氣血沸騰了，又何須這些外物進補？</br> 祁湛笑了笑，抬手示意阿慶退下，自己坐到了了椅子上，用湯匙舀了一勺湯羹，看著漂浮在湯面上那飽滿鮮紅的枸杞，低聲問她：“妧妧知道王爺什么意思？”</br> 楚妧坐到了椅子上，輕輕說了聲“知道。”隨即又趕忙抬起來頭來，望著祁湛補充道：“可我覺得你不需要補，這個……這個可以不用吃。”</br> 祁湛“嗯”了一聲，不緊不慢的將湯羹盛到了小碗里，遞到楚妧面前，幽幽道：“那你喝點罷。”</br>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盛的恰好是那碗牛鞭湯，還撈了半截牛鞭在碗里。</br> 小小一截牛鞭在淡褐色的湯羹里微微泛白，很容易就讓人想起了那天扶他去起夜的情形。</br> 都是白的。</br> 楚妧的神色有些不自然，面頰也泛起了微紅，伸出一個手指，輕輕將那湯羹推到了一邊，道：“我今天不想喝湯。”</br> “嗯？”抬眸瞥了她一眼，修長的手指捏住碗里的湯匙，輕輕攪動著，低聲道：“那就我喝罷。”</br> 說著，祁湛就要將碗端起來，楚妧連忙抓住他的手阻止他：“別別別，不是說了你不需要補了么？”</br> 祁湛面色不變，淡淡道：“王爺親自送來的東西，總要有人喝的，不然傳出去，豈不是辜負了王爺的一番心意？”</br> 楚妧十分為難，看了看湯羹，又看了看祁湛，指著另一盆湯道：“那我喝這碗烏雞湯。”</br> “乖，先喝這個。”</br> 說著，祁湛已經將那勺湯羹遞到了楚妧唇邊。楚妧只能張開嘴，將那勺湯羹咽到了肚子里。</br> 溫熱熱的，喝在嘴里還有些燙。</br> 楚妧的臉也跟著有些燙。</br> 祁湛的唇角不著痕跡的揚了揚，舀了一小截牛鞭，道：“吃個這個。”</br> 楚妧的嘴抿成了一條直線，連連搖頭道：“不吃。”</br> 祁湛將小勺移開，楚妧剛松了一口氣，就聽祁湛說了與剛才同樣的話：“那就我吃罷。”</br> 楚妧欲哭無淚：“別別別，還是我吃吧。”</br> 祁湛笑了笑，將那一小截牛鞭送到了楚妧嘴里，看著楚妧微紅的眼眶，淡淡道：“這就是碗普通的湯羹而已，與清燉牛腩沒有什么兩樣，你又何必想那么多？”</br> 楚妧微微一愣，把那牛肉含在嘴里嚼巴著，半邊臉頰鼓成了一個小山包，黑亮的眼眸被上揚的水蒸氣染上了一層淡淡的薄霧，朦朦朧的十分好看。</br> 他說的沒錯，這味道和普通的牛肉差不多，她確實沒必要多想。</br> 楚妧將嘴里的骨頭吐了出來，沒了心理壓力后，神情也自然了許多，干脆自己捧著碗，喝起湯羹來。</br> 祁湛都沒有多想，自己又何必多想？</br> 楚妧又舀了塊骨頭送到嘴里，完全沒有注意到祁湛眼睫下那暗潮涌動的神色。</br> 她微微張開的唇和碗里的枸杞一樣飽滿鮮紅，就像是被人咬了一口似的，水潤潤的透著亮。</br> 那半截牛骨將她白生生的小臉撐了起來，隱約可見她嘴里粉.嫩的舌。</br> 那樣好看。</br> 好看到讓人不住遐想，如果將那牛骨拿出來，換個物什塞進去，又該是怎樣一種光景？</br> 祁湛微閉上眼，緩緩吐了一口氣。</br> 已經過了好幾天了，傷口應該不會再裂開了吧？</br> *</br> 祁中培還未將宮里的事情處理好，府里又鬧了起來。</br> 錢氏不知從哪得到了祁中培要將祁沄送進宮的消息，母女倆三天兩頭的跑到他書房里哭訴。</br> 一個說自己身邊就剩這一個閨女了，送進宮里簡直要了她的命。</br> 另一個說爹爹身邊就剩自己一個女兒了，不能為爹爹盡孝，還不如一頭撞死算了。</br> 一兩日這樣也就罷了，祁中培還能找個理由搪塞過去，溫言軟語的安撫安撫，可連著七八天都這樣，祁中培也有些吃不消了。</br> 這天他還未等母女倆來，就匆匆離開了書房，在后院里轉悠，不知不覺就來到了祁湛的院門口。</br> 祁湛院里的梅花開的正好，即使昨晚又下了一場風雪，也不阻礙枝頭的滿樹清香。</br> 與之相比，他院里那樹就顯得蕭瑟的多。</br> 每次風雪過后都能見著一地的落梅，一副垂垂老矣的樣子，著實令人掃興。</br> 他抬步走到祁湛院子里，楚妧正在院里和夏云綠桃她們幾個堆雪人，兩團雪堆被壘的高高的，不大看得出那是什么，瞧著倒是晶瑩剔透，十分好看。</br> 祁中培走過去的時候，人群的嬉鬧聲靜了一靜，丫鬟們忙跪了下去，道：“見過王爺。”</br> 楚妧也低頭行禮：“王爺是來找世子的么？”</br> 祁中培也不知自己為什么會走進來，聽楚妧這么一問，也只能順著她的話，微微頷首道：“湛兒可在屋里？”</br> 楚妧用手帕擦了一下掌中的雪花，道：“世子在房里看書呢，我帶王爺進去吧。”</br> 祁中培擺了擺手：“你們玩吧，本王自己進去便好。”</br> 祁湛就坐在窗前看著書，書頁翻動的時候不時抬頭望一眼窗外，自然也就看到了走進院子里的懷王。</br> 他放下了手中的書，起身迎懷王進屋，又命傅翌倒了杯熱茶給他，耳邊聽著懷王略帶關切的話語，目光卻一直望著窗外的那兩個雪球，似乎很想知道楚妧最后會堆出個什么。</br> 祁中培看著祁湛神色淡淡的樣子也覺得無趣，干脆住了嘴，靜靜喝了口茶。</br> 如今朝中局勢混亂，皇上后宮中只有二妃三嬪，沒將女兒送進宮去的都忙著戰隊，已經將女兒送進宮的全都春風滿面，一個個就像是欽定的國丈似的，威風極了。</br> 雖說和他關系較好的莊國公二女早早進宮被封了嬪，可莊國公畢竟不是自己人，他若扶持了莊國公二女當上皇后，惹的皇帝不快不說，還會成為莊國公的擋箭牌，最后不過是為他人做嫁衣裳而已，于自己是沒什么好處的。</br> 可若是不扶持莊國公二女，又能扶持誰？</br> 祁中培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把祁沄送進宮最為上乘，只可惜皇帝好巧不巧的，偏偏要在這個時候立后，著實令他煩悶的緊。</br> 想到這里，祁中培的目光劃過一絲懷疑，一個想法在腦中無限放大，就像是抓住了什么似的。</br> 他頭一天剛與祁湛說了自己要送祁沄進宮的想法，皇帝第二天早朝就突然要立后，這一切難道真是巧合嗎？</br> 祁中培的目光冷了下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