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湛的指尖繞上楚妧的發(fā)絲,將那些凌亂撥到一旁。</br> 她的耳垂上沒有耳孔,自然也沒有耳飾,那微紅的耳垂透著微光,好似晨曦下剛剛綻開的花瓣,讓人連觸碰都覺得不舍。</br> 祁湛的眸色深了深,拇指輕輕在那花瓣上摩挲了一下,那花瓣就隨著他的動作一陣輕顫,像是要縮回去似的,祁湛的喉嚨瞬間就干澀了起來,忽地張開口,將那片花瓣含在了嘴里。</br> 又軟又糯,似乎還帶著淡淡清甜的滋味,讓他只想吞入腹中。</br> 耳垂上的溫熱惹的楚妧一陣戰(zhàn)栗,她掙扎著想要逃走,可那微弱的力氣根本撼動不了祁湛分毫,反而惹的祁湛呼吸都粗重起來。</br> “放、放開我……”</br> 楚妧害怕的開口,可那聲音聽在祁湛耳中像討?zhàn)埶频模X中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那日給她涂藥的樣子。</br> 那一小片光潔的后背掩在如云似霧的秀發(fā)里,汝瓷一般的泛著微光,還有腰間的那兩個若隱若現(xiàn)的小窩,端的是嬌媚勾人。</br> 祁湛的眼眸染上淡淡的猩紅,忽地閉上眼在她耳垂上輕輕咬了一下,似是要平息心里的火。</br> 他咬的很輕,可依然引起了楚妧心中的恐懼,她顫聲道:“別咬我……很疼……”</br> 聽著聲音似乎害怕極了。</br> 祁湛的羽睫動了動,眸底的猩紅散去少許,輕聲在她耳邊道:“不咬你,以后都不咬你,別怕,嗯?”</br> 他的聲音低喃的好似耳語,伴隨著微微灼熱的呼吸聲,輕輕掃過她脖頸處一層細小的絨毛,那微癢的感覺,惹的楚妧腳尖都蜷了起來,搖晃的幾乎站不住身子。</br> 她用手輕輕在祁湛胸膛上推了一下,道:“那你……放開我。”</br> “又想跑么?”祁湛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些許的干澀的尾音,仿若潮水般的一浪接一浪的向她打過來,蠶食著她全部的聽覺,耳旁除了他低沉的喘息,似乎什么也聽不到了。</br> 楚妧的大腦一片空白,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這樣。</br> 祁湛察覺到了她身體的變化,唇角彎了彎,扣著她后腰的手松開了一點,輕聲道:“那你跑吧。”</br> 楚妧本能地推了下他的身子,剛想逃開,可祁湛的舌卻忽然探進了她耳窩,輕輕掃了一圈,那柔軟溫熱的觸感讓楚妧全身的力氣都在這一刻被抽空,整個身子都軟了下來,斜斜地倒在了祁湛懷里。</br> 祁湛輕輕擁住了她,她在耳邊低笑道:“你看,你還不是要過來。”</br> 楚妧的眼角都泛起了淚,卻不是疼的,和前幾次被他咬的感覺都不同,她甚至都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她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走不動路,為什么會軟的像一攤爛泥一樣倒在祁湛懷里,身上又為什么會有一種奇異而陌生的酥麻感。</br> “……能跑到哪去呢?”祁湛再次含住她的耳垂,輕輕扯了一下,像是要將她一起拉進那片幽暗的深淵里,微微喘息的鼻音惹的楚妧心尖都在癢,他輕聲道:“你最后……還不是我的。”</br> “永遠都是我的。”</br> *</br> 俞縣少有魚肉,但傅翌奉了祁湛之命,也不知從哪尋來了一只老公鴨,讓客棧的廚子宰了與薏仁芡實燉在一起,煮成了一鍋湯汁清亮、肉質(zhì)酥爛的老鴨湯給楚妧送去。</br> 劉嬤嬤扶著楚妧在桌前坐下,盛了一小碗湯羹端到楚妧面前,又把湯匙洗凈交給楚妧,道:“難得世子掛念著長公主,這老鴨湯最是消腫開胃,長公主多食些,也好早日養(yǎng)好身子。”</br> 鴨湯氤氳的熱氣吹到楚妧的臉上,眼前也像打了霧似的看不清楚,只有那撲面而來的暖流,飄飄然的讓楚妧很容易就想起上午發(fā)生的事。</br> 她不知道祁湛是怎么放開她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來的,從倒在祁湛懷里的那一刻開始,大腦就變得渾渾噩噩的,什么都記不清楚,只有祁湛最后說過的話在她耳邊回蕩。</br> ——你永遠都是我的。</br> 魔咒似的,像是要在自己心里烙下屬于他的印跡,將自己當做他的似有物一般,完完全全的占有,霸道強橫的不許她逃離分毫。</br> 雖然他只是吻了自己耳朵,并沒有像前幾次那樣咬自己,但那四肢發(fā)軟的感覺,就好像……自己真的被他吃掉了一樣,連聲音都不受自己控制了。</br> 羞死人了。</br> 楚妧到現(xiàn)在都搞不懂,她只是給他倒了杯茶而已,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這樣?</br> 下次……還是不給他倒茶了吧。</br> 水汽在楚妧的睫毛上凝結(jié)成幾滴細小的水珠,“啪”的一聲就落下來了,楚妧趕緊舀了一勺湯羹平復(fù)自己的心緒。</br> 唔……味道還不錯。</br> *</br> 楚妧的腳傷養(yǎng)好后,祁湛胳膊上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雖然那疤痕看著還有些可怖,但到底沒有發(fā)炎紅腫之類的,楚妧的心也放下不少。</br> 在這期間,趙筠清來找過她一次,說的無非是些賠禮道歉的客套話,并將夏云一并送給了楚妧。</br> 楚妧表面和氣,心里卻與趙筠清保持著距離,倒是劉嬤嬤等她走了后,對著她的背影啐了一口,道:“這個王妃還真是假惺惺,要不是在世子那吃了苦頭,哪想的起給您道歉。”</br> 楚妧一怔:“她在世子那吃了苦頭?”</br> 劉嬤嬤笑著道:“老奴打聽過,王妃娘娘那日從世子帳中回去后就一病不起,估計是被世子嚇的。”</br> 楚妧只覺得脖頸一陣發(fā)寒。</br> 祁湛確實很嚇人。</br> 只是……祁湛該不會也咬趙筠清了吧?</br> 楚妧一陣哆嗦,趕緊把這個想法拋到了腦后。</br> 又過了幾日,軍隊在百姓的擁簇下離開了俞縣,這次的行軍速度明顯快了許多,離大鄴京城還有三日路程的時候,祁湛下令在附近的青城驛站中休息一日,第二天再趕路。</br> 祁湛帶領(lǐng)少量士兵住進了驛館,其余人在驛站旁邊搭起了帳篷。質(zhì)子的待遇明顯比之前在俞縣時好了許多,即使依然安排了人手看著,但大都是守在屋外的,表面上也不至于太難看。</br> 驛丞一邊將祁湛帶進東邊的院落,一邊小聲問道:“大靖公主如何安置?”</br> 祁湛淡淡道:“安置南院吧。”</br> “南院……”驛丞支支吾吾半天,才低聲道:“南院前些天剛修繕過,漆味兒大,大靖公主住進去,恐會不適。”</br> 祁湛面色淡淡,也不看他,轉(zhuǎn)頭對傅翌道:“近來有官員出京?”</br> 傅翌道:“朝廷差遣的沒有,私下就不知了。”</br> 驛丞額頭上瞬間冒出了豆大的汗珠。</br> 南院住的乃是當朝中書令之子段成修,雖說段成修目前還沒有什么官職,但他畢竟是中書令之子,與朝中那些王公子弟走的極近,自己以后若想升遷,少不了要借用他的關(guān)系,他一個小小的驛丞自然是不敢得罪的。</br> 所以他便想幫段成修將這私用驛站的罪名瞞下,卻沒想到被祁湛一眼看出來了。</br> 雖說段成修是祁湛的表弟,可中書令與懷王政見向來不和,祁湛生母又去世的早,與母族關(guān)系早就疏遠了,祁湛萬一不顧及情面,將此事告訴懷王,懷王借此事向中書令發(fā)難,到時候自己別說升官進爵了,就是小命也難保。</br> 一想到這里,驛丞‘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顫聲道:“世子饒命,下官馬上把南院清理出來!”</br> 祁湛淡淡掃他一眼,看了那南院院門半晌,忽然道:“罷了,暫留一晚,不必聲張,就讓長公主住東院吧。”</br> 驛丞這才松了口氣,抹了一把額上豆大的汗珠,道:“下官這就去準備。”</br> 祁湛未再說什么,獨自進了東院正房。</br> 傅翌轉(zhuǎn)身正準備去馬車上接楚妧,一轉(zhuǎn)頭卻看到了南院院門旁擺著的那一小盆紫苑花,略微一怔,忽然明白了祁湛剛才為何松口。</br> 除了段成修,沒有人喜歡到哪都帶上一盆花的。</br> 外人只知祁湛與母族關(guān)系疏遠,卻不知若不是三年前中書令暗中相助,重傷的祁湛早就死在從平坊回來的路上了。</br> 如今祁湛又因為救濟俞縣一事讓懷王處在風口浪尖,若是就這樣回去必遭懷王責罰,若是段成修肯幫忙,此事說不定還有轉(zhuǎn)機。</br> 傅翌站在原地思索了半晌,與身旁侍衛(wèi)交代了兩句后,轉(zhuǎn)身進了祁湛房門。</br> 祁湛已將風氅解下,靜坐在桌前,不知在寫些什么,抬眸看見傅翌進來,冷聲道:“還不去接人?”</br> 傅翌恭敬道:“屬下讓侍衛(wèi)去接了。”</br> 祁湛微微皺眉,似乎并不喜歡讓旁人接觸楚妧,他將筆擱到一旁的筆架上,冷聲問:“你有事說?”</br> 傅翌也不遮掩,低聲道:“質(zhì)子已與那幾個顧命大臣互通了消息,宋太傅借著俞縣的事向懷王發(fā)難,如今懷王在朝中已是四面楚歌,不得不被逼去追風驛平叛。懷王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離京,便失去了掌控朝局的主動權(quán),不管他以為您是有心還是無意,他也會安個辦事不利的罪名責罰于您,您何不準備一下?”</br> 祁湛知曉傅翌這個“準備”是什么意思,但他掣肘懷王扶持質(zhì)子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他并不想再牽扯其他人進來,只是淡淡道:“無所謂的,你若無事就下去吧。”</br> 說著,祁湛又要拿起筆架上的筆,傅翌心中一急,道:“您若受了罰,您與長公主的婚事定會受影響,成婚是大事,對長公主來說這輩子只有一次,您愿意讓長公主留下遺憾嗎?”</br> 祁湛拿筆的指尖一抖,墨跡瞬間在紙上暈開了一道幽深的痕。</br> 這輩子只有一次。</br> 祁湛忽然想起了他二妹祁沄幼時因為好奇,偷偷拿繼母鳳冠霞帔的那次。</br> 后來祁沄雖然被罰跪了半日,但她說自己不后悔。</br> 因為這種衣服,這輩子就穿一次,她很想提前見見。</br> 楚妧也是一樣么?</br> 自己愿意……讓她留下遺憾么?</br> 祁湛羽睫微顫,墨色的眼眸中亦是一片幽深的顏色。</br> 他沉默半晌,忽地將筆擱下,輕聲道:“讓長公主過來吧。”</br> 傅翌松了口氣,知道自己的勸說奏效了。</br> 傅翌行禮退出屋子,還未走到院門口,就見侍衛(wèi)將楚妧帶進了院子,楚妧看到傅翌后一愣,問:“世子也住這嗎?”</br> 傅翌道:“是的,世子讓您過去一趟。”</br> 楚妧有些緊張。</br> 自從那日之后,祁湛就變得很忙,平日里幾乎見不到他,楚妧也樂得其所,連心情都放松不少。</br> 可是現(xiàn)在……他難道,又閑下來了?</br> 楚妧繃緊了神經(jīng),跟著傅翌進了屋子。</br> 祁湛逆光坐在窗邊的雕花楠木椅子上,半邊臉被晚霞鍍上了一層淡橙色的光,襯的他肌膚白皙清透,宛如月華。可那雙眼睛一望過來時,便如夜空中最濃重的云,遮掩住了所有的光,壓的人透不過氣來。</br> 他凝視著楚妧,問:“不想我住這?”</br> 幽涼涼的語聲,像陣風似的吹到楚妧耳朵里。</br> 祁湛分明是聽到了她剛才與傅翌的對話,雖然她當時只是隨口一問,可那略帶驚訝的語聲,聽在祁湛耳朵里,顯然就變成了另外一層意思。</br> 雖然楚妧確實就是那個意思,但她不敢承認,她知道這是祁湛生氣的前兆。</br> 祁湛生氣,是會咬人的。</br> 楚妧心虛的說了聲“沒”,一低頭,忽然看到了自己鼓鼓的荷包。</br> 荷包里裝著蜜餞,是俞縣店小二送給她的,她路上吃了許多,現(xiàn)在只剩兩枚了。</br> 要不,給祁湛吃一枚?</br> 吃了糖就不生氣了。</br> 楚妧的眼睛亮了亮,忽然往前走了兩步,細軟的小手伸進鼓鼓的荷包里,拿出牛皮紙包裹著的蜜餞,層層打開,捏著其中一枚,小心翼翼的送到了祁湛嘴邊。</br> “嘗嘗這個。”</br> 祁湛一怔,近乎本能的張開了口。</br> 那一小塊蜜餞被含到了嘴里,清甜的滋味瞬間溢滿了整個口腔,帶著些許細微的酸,卻絲毫不顯的澀。</br> “甜嗎?”楚妧笑瞇瞇的問。</br> 甜,很甜。</br> 和她此刻的笑一樣甜。</br> 甜的他心都要跳了出來。</br> 祁湛有些慌亂的避開了楚妧的目光,低低的“嗯”了一聲。</br> 楚妧這才松了口氣,趕忙把另一枚蜜餞放到荷包中藏好。</br> 這枚可舍不得給他吃了。</br> 一旁的傅翌神色訝然,愣愣地看著祁湛。</br> 他注意到祁湛的耳根紅了。</br> 從楚妧給他喂糖開始,那抹緋紅就迅速蔓延到了耳根上,和晚霞似的層層暈開,在他白皙的膚色上十分明顯。</br> 傅翌還從沒見過祁湛這樣,一時間竟忘了出門,像個木頭似的杵在原地。</br> 祁湛似乎注意到了傅翌的目光,轉(zhuǎn)眸看了傅翌一眼,語聲莫名帶了幾分惱意:“還不出去?”</br> 傅翌這才回過神來,忙退到門外,把房門掩上了。</br> 楚妧也注意到了祁湛面色的浮紅,她好奇的側(cè)著頭,正準備走近些,忽然被祁湛一把拉了過去,直跌到他腿上,整個身子都縮到了他懷里。</br> 楚妧心底一慌,忙道:“你……干嘛呀?”</br> 祁湛在她耳邊道:“不是想看么,這樣不是看的更清楚?”</br> 強烈的男性氣息縈繞在鼻間,他刻意放緩的語調(diào)很容易就讓楚妧想起那天早上發(fā)生的事。</br> 楚妧的臉瞬間就紅了,紅的比祁湛還明顯,像一顆熟透的蜜桃。</br> 祁湛忍不住用手摩挲了一下,他指腹上的繭刮得楚妧有些疼,楚妧忙縮了縮身子,道:“我我我已經(jīng)看清楚了。”</br> “是么?”祁湛指尖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轉(zhuǎn)過臉來面對著他,輕聲道:“那再這樣看看?”</br> 楚妧的腰被他托著,楚妧身子靠在他懷里,頭靠在他手臂上。祁湛自上而下的凝視著他,幽深的眼眸好似暮色茫茫的夜,那點點流瀉出的光華,讓人一不小心就淪陷了進去。</br> 祁湛目光鎖著她的眼,低幽幽道:“這樣看著,我很嚇人么?”</br> 楚妧被他看的心跳加速:“不、不嚇人……”</br> “那你為何還這般怕?”祁湛又離近了些,鼻尖幾乎貼在了她臉上,眼眸愈顯幽深,帶著些蠱惑的意味,分外勾人:“我上次說過,不咬你了。”</br> 上次……楚妧幾乎什么都不記得了。</br> 他說過嗎?</br> 楚妧咬了下唇,輕聲道:“你……你之前還說過,你的話向來不能作數(shù)。”</br> 記得倒挺清楚。</br> 祁湛笑了笑,輕聲道:“這次作數(shù)。”</br> “真的?”楚妧的眼睛亮了亮,看著他問:“那你以后都不咬我?”</br> 她緊張的心情似乎松懈了幾分,那一點點唇瓣從貝齒間放了出來,帶著一道淺淺的齒痕,猶如沾了晨露的花瓣,隨著她的語聲微微顫動著,只要他稍稍低下頭,就能品嘗到這花瓣的滋味了……</br> 會不會像蜜餞一樣甜?</br> 祁湛的手瞬間收緊了。</br> 楚妧吃痛的縮了縮身子,小聲道:“你你,又騙人……”</br> “不騙你。”</br> 祁湛從她唇上移開了目光,將頭靠在椅背上,刻意離她遠了些,似是在平復(fù)著呼吸,過了半晌,才問道:“你葵水什么時候來?”</br> “廿三……”</br> 楚妧剛說了兩個字,就反應(yīng)了過來,轉(zhuǎn)頭看著祁湛,一臉警惕:“不不不,我現(xiàn)在就來了。”</br> 祁湛挑眉看著她,手順著她后背一路向上,很輕易的就找到了她藏在衣衫下的肚兜帶子,用指尖輕輕勾了一下,幽幽道:“確定么,那我檢查一下?”</br> 楚妧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慌忙道:“不確定不確定,我記錯了,你別……”</br> “那就是廿三?”祁湛問。</br> 楚妧慌忙點頭。</br> 她不知道祁湛忽然問她葵水是要做什么,但她也不敢騙祁湛,她知道祁湛是真會做出檢查的事的。</br> 到時候如果發(fā)現(xiàn)自己騙了他,自己只會更慘……</br> 祁湛的手又覆在了她的腰上,隔著薄薄的衣衫,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指腹下緊繃的肌膚,也能清楚的聽到她越來越快的心跳,顯然是害怕極了。</br> 每次都這么怕,越怕就越躲著他。</br> 他不想讓她躲著自己了。</br> 那種滋味很不好受。</br> 祁湛擁著她,聲音低了些許:“不用怕,現(xiàn)在不做。”</br> 楚妧就像是得到了緩刑的犯人,緊繃的身子瞬間松懈了下來。</br> 祁湛輕輕笑了一聲,從桌案上抽出一張紙放在面前,又將筆架上的狼毫沾了墨,遞到楚妧手里,道:“把生辰八字寫下來。”</br> 生辰八字……</br> 楚妧一陣頭暈,她只記得生辰,完全不知道八字是什么。可她又不敢明說,只能勉為其難的接過筆,裝模作樣的在紙上劃了一筆。</br> 握筆姿勢勉強是對的,可那筆尖一沾紙就控制不住的抖了起來,一個橫寫的歪歪扭扭的,像活泥鰍似的,直要游出紙邊去,祁湛不禁皺起了眉。</br> 他記得大靖長公主是識字的,怎么……</br> 楚妧怕祁湛看出端倪,忙道:“我太久沒寫字了,前些天又扭到了手,現(xiàn)在拿不好筆,要不……你來寫?”</br> 祁湛目光落在她的手上,那手腕白生生的不見半點淤痕,瞧著倒沒有多嚴重,但他還是不放心的問了句:“怎么傷的?”</br> “抓兔子的時候碰了一下,沒什么大礙,就是腕上使不上勁兒,抖得厲害。”</br> 楚妧說的合情合理,祁湛沒再懷疑什么,伸手握住筆桿,整個掌心都貼在了楚妧的手背上。</br> 楚妧指尖一顫,忙想把手收回去,可祁湛卻用小指勾住了她的手,低聲道:“握著,不許跑。”</br> 楚妧只好乖乖的握住筆。</br> 祁湛又將指尖往下移了半分,將她的小手牢牢裹在了掌心里,輕聲問:“生肖?”</br> 楚妧脫口而出:“羊……”</br> “羊?”祁湛一怔,抬眸看向她。</br> 她屬羊,那豈不是比他小了五歲?</br> 他記得她今年好像十六,怎么會屬羊?</br> 楚妧也意識到了自己說錯了話,她想起書里的祁湛是屬虎的,長公主比祁湛小了三歲,那就是……屬蛇的?</br> 楚妧忙道:“不是不是,我說錯了,屬蛇,我屬蛇。”</br> 祁湛道:“這也能說錯?”</br> 楚妧小聲道:“中午……中午吃的是羊。”</br> 祁湛挑眉問:“羊好吃嗎?”</br> “好、好吃。”</br> 祁湛聞言垂下眉眼,忽然低頭在她耳邊道:“你也和小羊羔一樣……”</br> 那低沉的嗓音帶著幾分挑.逗的意味兒,后面兩字雖然沒說,但楚妧卻覺得那兩個字分明是“好吃”。</br> 楚妧忽然有種羊入虎口的感覺。</br> 祁湛唇角揚了揚,未再多說什么,提筆在紙上寫下“辛巳年”三個字,隨后問道:“幾月,幾日,幾時?”</br> 這就是八字?</br> 聽起來好像挺簡單的。</br> 楚妧想起之前離開大靖時,楚衡曾提過一句,說明年她生辰那天會派人送賀禮過來,楚妧當時問了劉嬤嬤,書里長公主的生辰好像是,二月二十一日。</br> 楚妧忙道:“二月廿一,辰時。”</br> 祁湛剛提筆寫了兩個字,就發(fā)現(xiàn)楚妧手僵的厲害,像是握著個鐵塊似的,扭都扭不動。</br> 祁湛輕聲說:“你放松些。”</br> 可是楚妧完全不知道怎么放松,反而連身子都僵了起來。</br> 祁湛微微皺眉,忽地在她耳旁呵了一口氣:“聽話,放松。”</br> 楚妧聽出了他語氣中淡淡威脅的意味,可祁湛越這樣,她就越緊張,嬌小的身子不安地在祁湛懷里扭動著,像是要下去似的。</br> 祁湛忽然覺得自己抱著個燙手的山芋,丟了舍不得,抱著又難受的厲害。</br> 而她似乎完全意識不到這樣在他懷里扭有多危險。</br> 祁湛按了下眉心,忽地將她左手掌心攤開,楚妧不知他要干嘛,掙扎著要把手縮回去,可祁湛抓的很緊,她根本敵不過分毫,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將筆尖點到了她掌心上。</br> 唉?好像和前幾次不一樣。</br> 他沒有咬她,也沒有吻她耳朵。</br> 他好像在畫著什么。</br> 楚妧緊張的心情松懈了幾分,眨著眼睛湊近了些。</br> 兩個大耳朵,一個圓滾滾的身子,最后又在眼睛處點了一筆。</br> 是兔子呀。</br> 楚妧的眼睛亮了亮,抬頭望著他,道:“真可愛。”</br> 祁湛用筆尖在她額頭上點了一下,道:“你也很可愛。”</br> 溫和的語氣讓楚妧的臉紅了紅,下一秒祁湛就放開了她,伸手在她眉心上的墨漬上揉了一下,輕聲道:“回去洗漱一下,早些睡吧。”</br> 楚妧的目光落在掌心的兔子上,那神情就像是獲得了心愛的禮物似的,瞧得祁湛心癢癢的,再一眨眼,她就推門出去了。</br> 跑的倒是和小兔子一樣快。</br> 下次還是畫只團魚吧。</br> 祁湛的指尖摩挲了幾下,方才的墨漬又深了些許,他垂眸凝視了半晌,轉(zhuǎn)身寫下楚妧與自己的生辰八字,對著門口的傅翌道:“去把南院那位請來。”</br> *</br> 傅翌進南院的時候,發(fā)現(xiàn)門口的紫苑花瓣落了一地,葉子上也全是大大小小的齒痕,像是被什么啃過一樣,傅翌正疑惑著,屋內(nèi)卻忽然傳來一聲兔子的叫聲,傅翌心中一緊,忙破門跑了進去。</br> 段成修正滿腔怒火的將一只兔子提到空中,另一只手眼看著就要向兔子脖頸處捏去。傅翌顧不得別的,抬腳就將身旁的矮墩踢了過去,那矮墩重重擊在段成修背上,段成修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抓在手里的兔子“咚”的一聲摔在了地上,他頗為惱火的回過頭來,看到傅翌先是一愣,隨后怒道:“你做甚?!”</br> 傅翌先將兔子抱了起來,見兔子還有氣才稍稍放心,對段成修微微彎腰行了個禮,道:“世子請您過去一趟。”</br> 段成修聽到“世子”二字便心頭一顫,連背上的疼都忘了。</br> 剛才驛丞不是說沒什么事了么?祁湛現(xiàn)在又叫自己做什么?</br> 段成修向來對他這位表哥怕的很,更何況被他抓住了把柄?</br> 段成修臉上的怒氣瞬間消了大半,小心向傅翌探聽道:“你可知世子找我……是什么事嗎?”</br> 傅翌道:“不是什么壞事,您不用擔心。”</br> “噢。”段成修這才稍稍放心,抬眼看著傅翌手中的兔子,恨恨道:“這小畜生咬壞了我剛買的紫苑花,我得把它收拾了再去。”</br> 段成修說著,便要伸手將那兔子奪回來,傅翌一個轉(zhuǎn)身躲過了。</br> “這兔子是世子養(yǎng)的,您收拾不得。”</br> 段成修頗為驚訝:“世子還養(yǎng)起兔子了?”</br> 傅翌怕耽擱了正事,不想與他解釋太多,低聲道:“是世子養(yǎng)的,您快收拾一下,與屬下過去吧。”</br> 段成修頗為不甘的看了那兔子一眼,整理了衣冠,與傅翌出了屋門。</br> 傅翌本想先帶著段成修去祁湛那里,再悄悄把兔子給楚妧送去,卻沒想到剛進院門就撞上了正在找兔子的楚妧與劉嬤嬤,那兔子一嗅到楚妧的氣味就瘋狂的蹬起腿來,嘴上“吱吱”的叫著,這下傅翌想藏也藏不住了,忙道:“長公主,您別忙找了,兔子在這。”</br> 楚妧回頭來,笑著道:“這小東西就愛亂跑,倒是麻煩傅校尉了。”</br> 說著,楚妧就從傅翌手里把兔子接了過去,轉(zhuǎn)身欲走,跟在后面的段成修恰巧進了院門,看到這一幕后,還以為自己被傅翌誆騙了,心里頓時就來了火氣,忙上前兩步將楚妧擋了下來,冷聲質(zhì)問道:“這兔子是你養(yǎng)的?”</br> 楚妧愣了愣,這才注意到后面還有一人,瞧著段成修怒氣沖沖的樣子,不由得后退了兩步,輕聲道:“是我養(yǎng)的,有什么問題么?”</br> 那聲音細軟軟的,聽的段成修一怔,心里的火頓時消了大半,開始細細打量起楚妧來。</br> 楚妧身上沒戴什么名貴飾物,穿著也十分簡單,又與祁湛同住一院,段成修還以為楚妧是祁湛買來的漂亮丫鬟呢,便輕笑著道:“這兔子把我養(yǎng)的花都啃爛了,你說有什么問題?”</br> 楚妧見段成修面生,衣飾又頗為華貴,瞧著不像是士兵,忙將懷里的兔子抱緊了些,皺眉道:“那花兒多少銀子?我賠你就是。”</br> “這花是我從城南道觀里求來的仙花,多少銀子也賠不起,要不你……”</br> 段成修還欲說些什么,一旁的傅翌忙打斷了他的話,催促道:“段二公子,時候不早了,世子還等著呢。”</br> 段成修并沒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對著傅翌調(diào)笑道:“傅校尉先前說世子養(yǎng)兔子,我還沒聽懂,現(xiàn)在才明白,原來世子養(yǎng)兔子是這個意思,還真是一只嬌滴滴的小……”</br> 段成修話還未說完,便聽一聲破空聲響起,半空中閃過一道白光,直直向他襲來。</br> 段成修忙側(cè)身躲避,可速度還是慢了半分,不過眨眼的功夫,他的發(fā)髻上就多了一支銀白羽箭,力道之猛,險些將他頭皮都掀了去。</br> 段成修心臟“突突”跳了兩下,愣愣地轉(zhuǎn)過頭去,遠處正房的窗子不知何時被打開,祁湛正坐在窗前,神色淡漠地看著面前的角弓,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一根根地搭在弓弦上,漫不經(jīng)心,卻飽含殺氣。</br> 段成修的腿瞬間就軟了下來,顫聲道:“世、世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